據《宋史·米芾傳》記載,“芾為文奇險,不蹈襲前人軌轍,……又不能與世俯仰,故從仕數困”,又有《揮麈[zhǔ]後錄》記載,米芾“滑稽玩世,不能俯仰順時”,寥寥幾句,表現了米芾寫文章時不守常規,為人又有骨氣的特點。米芾是與蘇軾齊名的書法大家,但在詩詞上的成就相對有限,比起蘇軾相差甚遠,但也不是說,米芾的詞作不好,米芾有一些作品,是常常為人所稱道的。
比如,米芾有一首寫中秋的《水調歌頭·中秋》,就是一首筆法巧妙,獨具特點的詞作。米芾此詞寫中秋賞月,但卻反其道而行,拋開月亮不談,除了上片末尾寫到“月”字外,其餘再無一個“月”字,但是,我們讀完此詞,卻有一種置明月之中的優美境界,全詞寫得輕靈獨特,具有獨特的風格特點。
自蘇軾之後,寫中秋節的《水調歌頭》,很少有人敢去嘗試,因為基本上不可能比東坡寫得還好,但米芾卻“迎難而上”,寫下了這首同詞牌的作品,雖然藝術水平不如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但也是頗具特點的千古佳作。
水調歌頭·中秋
宋·米芾
砧聲送風急,蟋蟀思高秋。我來對景,不學宋玉解悲愁。收拾淒涼興況,分付尊中醽醁,倍覺不勝幽。自有多情處,明月掛南樓。
悵襟懷,橫玉笛,韻悠悠。清時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甌。可愛一天風物,遍倚欄干十二,宇宙若萍浮。醉困不知醒,欹枕臥江流。
小注:醽醁[líng,lù],是古代的一種美酒。
首二句寫典型的秋季景色,引發秋思之情,“砧聲送風急,蟋蟀思高秋”,砧聲、蟋蟀聲,都是典型的秋季景物,古人有秋夜搗衣遠寄徵人的習俗,這說明天氣轉涼了,而牆邊蟋蟀叫個不停,也觸發了一種秋思之感。李賀曾寫詩云說,“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便是這種秋情了。
單看這兩句,多少有一種秋景的淒涼,但接著詞人轉手一筆,“我來對景,不學宋玉解悲愁”,一下就將曠達豪邁的胸懷寫了出來,一掃前兩句帶來的淒涼感。宋玉《九辨》中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話,“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自此之後,悲秋成為了歷代文人的主題,米芾卻並不這樣認為,他不學宋玉悲秋,而是舉杯慶祝秋景的美好,足見其曠達。
因此他說,“收拾淒涼興況,分付尊中醽醁,倍覺不勝幽”,收起淒涼的感覺,將杯中的美酒裝滿,就會感覺到外界的景物變得更加幽雅美麗。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中秋的明月升起了,“自有多情處,明月掛南樓”。
月到中秋,分外皎潔,中秋明亮的月色,將天地之間幻化成了一個銀色的世界,詞人的心情,變得更加美好了。至此,詞人才托出明月來點明中秋,這也是全詞唯一一次出現“月”字,由於前面跌宕起伏的烘托,千呼萬喚的中秋明月終於出現了,至此,我們也感受到了米芾用筆的“不循規蹈矩”。
下片越發瀟灑可愛了,“悵襟懷,橫玉笛,韻悠悠”,悠悠笛聲,最是適合賞月,詞人胸中的情思,全都在這美麗的景色中襟懷大開,當真是妙不可言,於是詞人在這清宵良夜中,打算痛飲一場,“清時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甌”。
詞人飲酒賞月,不知不覺便有些微醺了,醉後更加令人神往,“可愛一天風物,遍倚欄干十二,宇宙若萍浮”,面對這美麗的風物,詞人徘徊欣賞,興致之高,徘徊之久,從“遍倚”二字便能看出,並且,詞人在欣賞美景之中,還悟出了一個道理,即:宇宙若萍浮。這是詞人神遊物外,對宇宙和人生的遐想,宇宙之大,詞人卻說猶如浮萍,可見他神思之飄逸。
既然宇宙如浮萍,那人生就更加是滄海一粟了,詞人這樣想著,酒到杯乾,不覺由微醺到大醉,“醉困不知醒,欹枕臥江流”,詞人醉後,索性直接高臥,漂流在天地之間,其實這或許也是詞人的一種人生態度,既然天地如浮萍,人之渺小,實在不值得爭名逐利,反而不如寄情於江湖來的舒適。
米芾這首詞,能在蘇軾的同名詞牌《水調歌頭》之後,獨樹一幟,以創新的筆法,借中秋賞月,表現出空靈無限的意境,並將詞人對世界的所感寄寓其中,清景無限、清趣無窮,充滿著“不循規蹈矩”的獨特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