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5到2035年,我國將進入急速老齡化階段,老年人口將從2.12億增加到4.18億,佔比提升到達29%。
老齡化社會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但老年人的聲音卻被時代所忽視了。
有的老人說自己遭遇了“刻板印象”,認為老年人就應該樸素、節儉;也有的老人發現手邊的裝置一個賽一個智慧卻一個比一個難操作,明明有時間、有能力消費,卻難以獲得匹配的服務。
在這些遭遇後,老人們變得越來越“宅”。
還有另一個統計,我國約有1800萬名視障人士,數量居世界第一,相當於100人中就有一名視障患者。但由於種種原因,這群視障人士難以走到戶外,更別談旅遊。
無論是老年人、還是視障人士,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夢想,走到更大的世界去看看,去擴充套件自己的邊界。在大家最想去的旅遊目的地裡,排在首位的是故宮。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的是一群幫助老年人、視障人士遊玩故宮更順利的年輕人 ,他們之中:
有的人去故宮時次次被問路、詢問“洗手間在哪兒”,於是萌生了幫助老年人更方便遊玩故宮的想法,帶領同事統計清楚了園區洗手間,方便大眾能精準找到洗手間;
有人同父母去旅遊之後,發現父母對故宮文化感興趣,於是更新了文物展現形式,讓父母在線上也可以隨時查閱故宮文化;
有人在無障礙協會工作,來自於西南邊陲城市,和父母好不容易去故宮遊玩,父母卻因為不愉快的體驗,再也不想進入故宮而產生遺憾。
於是這群年輕人,透過技術的方式,幫助“數字故宮”小程式做適老化改造。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科技溫情的一面。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楊佳
編輯 | 卓然
“去旅遊,還是不去?”
是王英最近想的最多的問題。得不出結論的時候,她就從女兒訂的“恭喜退休”的花籃裡抽出一枝花,一邊撕花瓣,一邊唸叨,把選擇權交給老天。
“撕”完第三朵花,王英但還沒做出決定。王英覺得,退休後生活比上班時候“操心”多了。
從內心來說,王英是想去旅遊的。
王英這輩子也沒怎麼出過遠門,她出生於重慶萬州,城市被山群環繞,交通不便,許多人一輩子被禁錮在城市裡,沒機會見見外面的世界:
萬州直到2003年才有機場,2004年才通鐵路,若是去稍遠的地方,路上花費一天一夜是家常便飯。
“世界那麼大,退休後想好好看看”是王英一直的心願。
但是王英又害怕出門旅遊。關於旅遊她有太多不好的記憶。
16年夏,她和丈夫、其他親友一起去西藏旅遊,結果到了布達拉宮、排隊幾個小時後才被告知當日票售罄,一行平均年齡50歲的中年人翻過城牆,在宮殿裡看了幾小時的擁擠人頭後,才知道原來布達拉宮的票都是要從網上預約的。
還有一次王英在都江堰,不識路的王英被黑心導遊哄騙,結果最後花了更多的錢,連景區大門都沒能進去,只在幾公里外的山頭遙遙看了一眼……
“我們老了,旅遊就是一件花錢買罪受的事”,是王英常常掛在嘴上的話。
年齡不僅僅是限制“出門旅遊”的唯一因素,對25歲的視障小夥子沃雲來說,同樣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據官方統計,我國約有1800萬名視障人士,數量居世界第一,相當於100人中就有一名視障患者。但由於種種原因,這群視障人士難以走到戶外,更別談旅遊。
25歲的沃雲是一名視障青年,小學時因為疾病導致雙眼全盲。失明之前的每個暑假,父母都會帶他去旅遊,但是失明之後,“旅遊這個詞從生命中漸漸淡去,逐漸消失”。
期間父母帶過沃雲出過一起遠門,去北京治眼睛。沃雲提出想要去故宮看看,父母茫然地站在車水馬龍的首都街頭,說出了讓沃雲傷心了十年的話,
“故宮那麼多人,你又看不見,湊什麼熱鬧?走丟了怎麼辦?”
從那以後,沃雲再也沒和家裡人提過一次旅遊的想法。
2014年,第一屆正式盲人高考實行,沃雲的心忽然又躁動了起來——他第一時間參加高考,並給自己選擇了一個外地院校,“我終於有正當的理由出遠門了”。
然而,真的來到外地上學時,沃雲才意識到父母之前的擔憂或許就是現實。
沃雲想約朋友們一起出去玩,朋友們消極地表示“反正啥也看不見,還出門幹嘛?”
父母來學校看他,也反覆叮囑沃雲,“沒事別亂跑,盲人出門就是給別人添麻煩”;
就連沃雲自己出門,也時常遇到市區裡的盲道被旁人用來置物、經營,這讓沃雲終於意識到,旅遊對於視障人士來說,是永遠“得不到的奢侈品”。
“安心旅遊,對老年人、視力障礙的人來說,就是一次不可完成的任務”,在無障礙協會工作的陳瀾說道。
幸運的是,隨著近幾年網際網路企業、公益機構對適老化和無障礙議題的關注,有一群年輕人決定迎難而上,解決這些“不可能”。
作為故宮與騰訊聯合推出的“數字故宮”小程式的負責人,肖茹丹經常會經歷一些心情複雜的時刻。
比如,她經常在故宮遇到前來遊覽、年紀和父母相仿的老年人,問自己“小姑娘,請問廁所怎麼走?”也會碰到眯著眼睛,說自己看不清手機上的字的老人,"太小了、(字)太細了"。
再比如,她經常遇到在故宮前排隊好幾小時的老人們,只因他們不會線上預約購票,不得不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這些經歷,無一不讓肖茹丹想到自己的家人,“如果他們遇到這些事,該怎麼辦呢?我能為老人做點什麼?”
“線上的故宮和線下故宮體驗是迥然不同的,”肖茹丹說,從這些老年人迷茫、疲憊的眼神中,她意識到,還有很多群體的需求並沒有被真正滿足。
於是,肖茹丹計劃要改變這個現狀,讓數字故宮“老一年”——畢竟,故宮不能只是年輕人的故宮,它應該是屬於每一箇中國人的故宮。
當得知了“數字故宮”開始招募技術人員、進行無障礙和適老化測試時,王孟琦心動了,毫不猶豫地報名加入團隊。
王孟琦是一名視障程式設計師,很長一段時間,他的人生是週而復始地做盲人按摩、針灸推拿。
在解決了都市人的疲憊問題後,他依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時常問自己,我還能為和我一樣的視障人士做點什麼?
22歲那年,王孟琦得知深圳在招無障礙測試工程師時,動了“改行”的心思——盲人按摩師有千千萬,不缺我一個,但我想從更根源的地方幫助視障人士更好的生活。
王孟琦還記得自己用數字故宮小程式時的感受,“不得勁”。這款小程式多是圖片展示,對於用讀屏軟體上網的視障群體來說,大量圖片無法識別,根本無法透過小程式感受到故宮的原貌。
加入團隊後,王孟琦針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最佳化,他將讀屏軟體無法識別的按鈕、文字一一找出、標註,確保小程式裡故宮的每一面都能透過讀屏軟體無差別地展示給視障人士。
然而,專案緊、上線時間趕、任務重。為了將小程式裡的每一個設計、功能都做無障礙化最佳化,王孟琦和騰訊“數字故宮”團隊其他技術人員無數次開會碰撞、迭代功能,最忙的時候,王孟琦總要凌晨零點後才能上床休息。
“在明眼人的世界裡,盲人的需求很難被重視”,王孟琦說,但既然他來了,就要讓故宮真正成為屬於每一個人的故宮。
幸運的是,每一個“數字故宮”的技術人員都很尊重、支援王孟琦。
有部分成員認為,故宮存在自己的審美特點,在設計的時候應當儘量保留故宮原有的審美、視覺,透過圖片展示文化特色。
但另一部分成員認為,如果圖片過多、介紹文字太小,都可能導致老年人、視力障礙人群在使用小程式時不便。
比如輸入頁面,一般情況下數字故宮採用26鍵全鍵盤輸入,但字母和字母之間的區域狹小,老年人的精細動作有所下降、視障人士對這種觸控區域的使用也會遇到困難。
幾次討論後,王孟琦和騰訊團隊還是決定,要改善類似功能,透過增加輸入方式、擴大導航欄等方式,讓每一個人都能暢遊故宮。
確定了“功能性”為主的改進方向後,一切方向就變得明朗。
作為無障礙協會成員,陳瀾曾受邀參與過一次“數字故宮”內部的會議。讓她驚訝的是,案場會議討論的問題居然僅僅只是“首頁字型是否需要更換”。
原設計頁面上,首頁為突出故宮復古韻味風格,採用了線條細膩的字型、搭配了大量留白,但這對老年群體和視障人士並不友好。
老年人很難辨別這類字型,此外,鑲嵌在圖片上的設計會讓讀圖軟體無法識別。
經過幾個小時會議後,團隊內部達成了統一:螢幕加寬,讓老年人看得更清楚;同時保留文字標題,讓讀屏軟體可以識別讀取資訊。
除此之外,為了讓大眾更好地“暢遊”故宮,團隊還下過許多類似的“笨功夫"。
產品最初上線後,騰訊團隊的何信瑞和父親一起使用導覽功能逛了一趟故宮,沒想到父親一出來就批評了“數字故宮”。
為了方便遊客瞭解建築背景,“數字故宮”會對各個宮殿進行介紹。但何爸爸卻說,“能不能再加點故事背景、或者裡面經典的文物介紹,我對宮殿的介紹沒啥興趣”。
在路線上,父親沒有按導覽路線走,反而順著樹蔭處遊覽,因為“這樣才涼快”,二人甚至還走到了沒有開放的地方。
對於父親“反常”的選擇,何信瑞請教了無障礙協會,並記錄了下來後和團隊開會,這才發現“原來老年人和年輕人在旅遊上有如此多不同”。
此外,何信瑞還發現在故宮找廁所其實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此前,為了保證故宮整體設計的協調性,廁所標誌被刻意弱化了。因此“找廁所”這件事這對視力退化、視野範圍變窄的老年人來說,十分困難,而這又是他們在旅遊中最高頻的需求。
緊接著何信瑞和其他6名同事,跑遍了故宮的廁所,做完相應的最佳化,還邀請了幾十名使用者實地體驗這一功能。
他要確保,每一個使用者都能精準、快速地找到廁所。
團隊還統計了小賣鋪、講解器租賃歸還點,針對故宮內佈局相似、老人容易迷路的問題,團隊做了“當前位置獲取”等功能,方便老人提供位置和家人匯合。
肖茹丹還記得上次母親來故宮旅遊時,最喜歡指著那些在電視劇裡出現過的宮殿,“八卦”電視劇裡面出現的劇情。
經過慈寧宮時,母親指著房簷說,“也不知道小燕子在這上面跳過沒?”經過御花園時候,又會討論,“你說皇上當時走的是不是這條路?”
於是,團隊根據不同需求開發了“宮廷歷史生活"、“秋日賞銀杏”等七條小眾觀賞路線,前者可以根據路線體驗紫禁城一天的生活,後者會途經銀杏開得最燦爛的地方,“都是以前沒有的玩法”。
與此同時,數字故宮上線了AR實景導覽功能,只要身在故宮,就可以拿出小程式探路,更直觀快速地找到行進方向和重點文物。
多年前,陳瀾帶著從麗江老家來北京遊玩的父母參觀過故宮,卻因為時間的限制和擁擠的客流,留下了許多遺憾。
當得知可以宅在家遊覽、展覽資訊同步更新後,父母很是開心,反覆開啟小程式,將裡面呈現的展覽都看了一遍,還邀請了陳瀾80多歲的奶奶一同觀看。那位從未走出過麗江的老人,第一次跨越幾千公里,見到電視裡才有的“故宮”。
科技跨越了時間、空間的阻隔,克服了年齡和地域的限制後,讓所有人平等地站在了數字故宮的門口。
後記
在“數字故宮”經過適老化調整後,每當有人問路時,肖茹丹都推薦對方使用數字故宮,“不僅可以查地圖、聽經典文物介紹,還能線上買票”。
讓肖茹丹印象最深的是,曾經有個阿姨聽完她的推薦後,驚訝地說,“現在這麼高科技了?”,一邊又不放心地問她,“要收費嗎?”
得知不收費之後,那個阿姨立即搜尋了慈寧宮,現場點了播放,一邊聽介紹一邊點頭誇讚,“和請導遊差不多”,隨後轉過身去推薦給自己的朋友。
“感覺自己真的幫助到了這群老年人”,肖茹丹還收到過許多感謝信,有一封感謝信來自於一位70多歲的大爺,他在信中感謝肖茹丹他們考慮了老年人的需求。
這也是騰訊“數字故宮”團隊最具成就感的時候,“不讓這些群體感受到被(科技)冒犯,而是獲得實實在在的便利”。
但數字故宮的影響遠不止於此。肖茹丹發現,每到節假日的時候,數字故宮後臺的資料就會飆升。
肖茹丹猜想,在這些飆升的資料裡,一定是有許多年輕人拿出手機,在帶領自己的家人“雲"遊故宮。
他們可能是在雲遊到慈寧宮後,一邊聽宮殿的介紹,一邊和家人回憶電視劇裡面的劇情;也可能在千里之外,點開了“宮廷歷史生活遊覽”路線,在建築群裡穿梭、品味歷史。
這些點點的細節,既構成了代際之間的親情,也構成了中國文化的傳承,更是科技向善帶來的人文關懷。
在如今的數字故宮2.0版本中,那些針對障礙群體上線的功能還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這支團隊還會做更多的改進,因為“故宮是全世界的瑰寶,所有人都應該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