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不是本地人。那年她與東林在一起打工時認識,如今嫁給東林十多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東林的父母相繼去世後,東林繼續去外面打工,春香和眾多留守婦女一樣,在家裡照看學生。
不同的是,其他婦女除了照看好孩子外,更多的時間消耗在麻將桌上,而春香還要種莊稼、養豬、養雞鴨鵝,裡裡外外忙得團團轉。春香還會開車,電動摩托、小車都會開。小車停在院壩裡,不常用。電動摩托節能環保,每天接送學生,來去自如。
村書記找到春香說:“我們想培養你為本土人才,你願意不?”
春香搖頭。
村書記又說:“金溝村是大村,我們都沒多少文化,又接近退休年齡,時常跑來跑去力不從心。你年輕,會開車,懂電腦,是最好的人選。”
春香答應了。
有人問春香:“你在村上任啥職務?”
春香說:“沒職務,本土人才。”
“啥叫本土人才?”
春香不說話,卻笑了,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有人解釋,本土人才就是村上的後備幹部。
“多少錢一個月?”
春香不笑了,正色道:“不是錢的問題。”
第一次到村辦公室上班,春香不開車也不騎車,步行,噔噔噔,兩條羊角辮一翹一翹的,心裡咚咚咚,像小兔子要蹦跳出來……
半天時間,春香就掌握了工作要領,對電子表格的製作、村居資訊的整理和錄入一點即通,對全村的地理環境以及外出務工人員的情況也瞭如指掌。為增強互動性,她組建了村民微信群。
有村民反映本村的硬化路太少,一些偏遠地方連機耕道都沒有,出入不便。春香花了三天時間跑遍全村,打印出一份報告交到鎮上。鎮長說:“修鄉村公路也是脫貧攻堅專案,上面會按時間規劃分批實施的。”春香說:“交通問題不解決,怎能推進其他工作?”鎮長要她拿出具體計劃,春香指指那份報告,鎮長這才低頭細看,問:“公路修好後,你真有把握帶動村民們的積極性?”春香說:“我有信心!”報告上呈區政府,很快修路的經費有了著落。
老遠的人都知道金溝村有個年輕有為的女人叫春香。村民們見了她,親暱地喊:“春香,春香……”
春香雙眸清澈明亮,甜甜地笑著答應:“哎……”
秋涼,農閒。除少數村民種了油菜和胡豆外,其他地都空著。春香去鎮上開完會,帶回一些榨菜種子,在村民群裡留言,叫大家直接到村辦公室免費領取。訊息發出去好些日子,來領取種子的人寥寥無幾。春香走村串戶瞭解原因,得知村民們擔心榨菜種出來價格太低,不划算。春香耐心開導:“我們仔細研究過了,種榨菜不需要太多勞力和肥料,一棵榨菜重的可達五六斤,鎮上統一派車下鄉定點收購,有保護價格,包賺不賠,還猶豫啥?”
“你家種不?”
“肯定種啊!”
“好,你種我們也種。”
春香和村委會的幾名成員一道,在每個社選址刨土撒下榨菜種子,方便村民就近拔秧栽種。
今年初春,榨菜收穫季節,春香愁眉不展。可惡的新冠肺炎鬧得人心惶惶,鄉下到處都設了卡點,進出人員和車輛均受嚴格管控,榨菜運輸成了一大難題。村委會向鎮上請示,很快得到了回覆:專車護送,綠燈放行,四天為限。
吃罷早飯,天還沒亮,兩個孩子還在酣睡,春香悄悄出門,騎車直奔村口卡點。卡點白天黑夜由村社幹部和一些志願者輪班把守,春香也是其中一員。沒輪到她值班的時候,她每天也要來這裡看看。
途中,春香兜裡的手機微微振動,她沒有理會,一氣到達卡點。
“春香,這麼早啊?”聽到響動,卡點的人醒了,兩人睡在堵住路口的車裡。
“今天逢場,我怕有些人不自覺,以趕場為藉口,去街上聚集。”春香邊說邊掏出手機,見是東林發來的資訊,沒回。“你們先睡一會兒吧,我守著。”
天色漸明,陸續有人來到卡點,要趕場買東西。春香耐心解釋,多數村民通情達理,被勸了回去。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兒拍著胸脯,唾沫四濺:“我不怕死,今天非趕場不可!”
他是七社的五保戶,春香認識他,她說:“老人家,你還有啥不滿意的?政府給你修住房,給補助款,缺啥送啥,目的就是讓你好好活著。別拿生命開玩笑。再者,你自己萬一感染了,也會連累別人呀!”說得老人啞口無言,面露愧色,轉身要走。
“慢著!”春香叫住對方,“既然你沒事,眼下大家收榨菜正缺人手,時間緊迫,你去幫幫忙吧。”
要上街趕場的人還真不少,春香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你們有空閒時間,專門在此恭候。走,一起收榨菜去!”卡點的人捧腹大笑,直誇春香腦袋好使。
午後,春香帶了紙和筆,到榨菜收購點過秤計數。哪家哪戶的村民,有多少榨菜,春香記得一清二楚。天黑透的時候,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卻不見兩個孩子。春香跑出屋外大聲喊叫,兩個孩子慌慌張張奔了回來。
“你們為啥不做作業,到哪裡野去了?”春香怒問。
“我們……砍榨菜去了。”兩個孩子怯怯地盯著她,哥哥十二歲,弟弟七歲,“人家的榨菜都砍完了,我們家的一點兒沒動。作業晚上做……”
春香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忙到半夜,春香才有時間躺上床,趕緊給東林回信息:“家裡一切安好,兩個孩子很懂事。勿念!”
東林在湖北打工,春節沒能回來。(作者 宗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