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年末，在我計劃投資餐飲之前，先去了城隍廟拜神抽籤，以求心安。冬月望日，清早攜妻前往城隍廟焚香祈願，不巧因**疫情影響，城隍廟不納香客。我和妻子打算折回，就在我們路過城隍廟街角時，忽聽一聲警語：“這位小哥來年必有一劫。”只見一干癟道士，形容枯蒿，架一副舊式水晶眼鏡，道袍道帽油漬不堪。警語是他發出的！他目光越過舊式眼睛，打量著我，如同廚師打量案板上的食材一樣。旁邊坐一位看似嬉笑的油漬邋遢青年，樣子很是滑稽。
“算卦！不靈不要錢！”道士宏亮的吆喝聲讓我一驚，他的目光仍然越過舊式眼鏡盯著我。
“你剛才是說我來年有一劫嗎？”我質問道士。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算卦了，不靈不要錢！”道士沒有正面回答我，說出一偈語。
“真的不靈不要錢嗎？”妻子問道士。
“不靈不要錢！嘻嘻！不靈不要錢！”道士沒有回答，旁邊的邋遢青年搶先回答。
“先生不信的話可以給你算一卦驗證一下？”道士自信地說。
我來了興致，妻子拉我衣角示意我小心上當！
“那你算算我今年多大了？”我不屑地問道。
乾癟道士起了精神，他欠一欠身子說道：“你心中想一數字，然後不要說出來，寫在自己手心給我看！”
我依照道士所說，心想來年要大幹一場，生意必定紅紅火火，數字8圖吉利！於是就在手心寫一8字，然後伸手給道士看。
道士看完，不假思索地說：“你來年本命年！屬牛今年三十有五，是不是？”
我心裡一驚，面露鎮靜。但是身旁妻子卻發出“噫”的一聲驚訝，然後在我耳邊私語：“這道士怎麼算出的？什麼法術？”
道士目光盯著我追問道：“你說我算的對不對？”
“就算對吧！”心裡盤算自己是如何露出破綻的，但我並沒說什麼，難道遇到高人了？
道士打量著我說：“說出你的生辰八字，我給你算一卦。”
妻子插言道：“算一卦多少錢？”
道士自信地道：“一百不嫌少，一千不嫌多，卦算有緣人。”
“到底多少錢？”妻子不耐煩地問。
道士沒有回答，身旁的邋遢青年嬉笑著說：“一卦一百。”
我給道士說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道士看看我面相和手相，然後問我：“你是問財運還是感情還是其他？看你一定是問財運的吧！”
“那你算算財運吧！”我回答道。道士低頭整理一下地上的萬年曆和八卦圖，然後掐指推算，最後意味深長地告訴我：“你求財，但你來年命中帶煞，求財不得，有劫難，如果強求更有性命之憂！”
我懷疑道士故弄玄虛：“怎麼的劫難和性命之憂？”
道士示意我先付卦資，我讓妻子用手機給邋遢青年的二維碼支付一百元，妻子起先不肯，卻熬不過我的執拗，最後支付成功。
道士從面相，手相，命格綜合推算給我推出來年流年不利，諸事不順，宜收斂鋒芒，安息將養，切莫違命而行，否則將有大劫。
“我年紀輕輕總不能待家裡養老吧！”我質問道士。
“天命難違，莫要強求！最好待在家裡，以待天時。如一定要動，必先祈攘才行？”
我思忖莫非落入道士圈套？但追問道：“怎麼個祈攘之法？”
道士身旁的邋遢青年又嬉笑道：“祈攘！在你家裡安宅祈攘，一次1500塊，由你接送！”
“1500塊！這麼貴！？”妻子拉扯我，“走走走，別上當了！”
“別拉我呀！”我不耐煩地對妻子說，“我再問問他！”
妻子拽著我不放手，生怕我上當折財，我半推半就地遛開了。
“世人笑我太貪財，我笑世人看不開。天下熙熙為利來，利未得時身遭劫！”
道士的偈語飄進了我的耳朵，接著又聽見道士招呼邋遢青年說：“走，收攤。今天的飯錢夠了！”
我回頭再看一眼乾癟道士和邋遢青年，忽然想起來《紅樓夢》裡的跛腳道士和癩頭和尚，心中恍惚起來。
二
一段時間沉浸在乾癟道士給我算卦之後的陰霾之中，臨近新年，一夜北風，天降瑞雪，來日放晴。心中陰霾似乎被風吹走，心情大好！瑞雪兆豐年，疫情也似乎消失了！我和妻子在早已勘察好的三個店面中要遴選出一個最佳店面。第一個優點離家近，但店面窄小，房租還不低。第二個店面寬敞整潔，但門口就近沒有車位；第三個店面嶄新，接手不用裝修直接營業，但是周圍小區入住率低。一時難以下定決心，無意間翻到了第一個房東電話致電過去，說出自己的擔憂。房東通情達理，說現在疫情肆虐，餐飲蕭條，他房租不變並將隔壁一小間打通，再讓一個月裝修期。房東一席話打消了我和妻子疑慮。接著我像打了雞血似的，下定金，籤合同，找裝修隊，招聘後廚及員工，一氣呵成！
裝修隊請的是哥們小張的老鄉姓陳，我問他半個月能不能完工。他說：“哥，沒問題，你和張哥是好朋友怎麼能耽誤你呢？”
“有你這句話哥就放心了！店裡你就按圖紙幹，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忙別的事情去了！”然後我從包裡拿出兩條芙蓉王遞給小陳，“把煙給兄弟們一人發一包，讓把活幹好！”
“好哩！哥辦事就是大氣！”小陳恭維道。
我思忖要給店面起個好名，妻子說有起名公司或城隍廟道士起。我沒好氣地對妻子說：“別給我提城隍廟了！我多年書白讀了，自己還整不出個店名來！”
“看把你能的！我看你能整出個什麼驚天動地的好名來！”妻子埋怨道。
“快放學了，去接孩子去，少打擾我！”我把妻子支走。
妻子悻悻地走了。
晚飯時，我喜形於色地告訴妻子：“我店名起好了，叫‘百納食府’。迎四方客，納八方財，調百家口，開萬家顏。”
兒子插話道：“起海納食府吧，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去去去，寫你作業去！”我訓道，“小孩子懂個啥。”
兒子給我翻了個白眼。
“挺好的！有詩意，就用這個！”妻子說道。
“難得老婆大人誇讚！”我心裡如灌了蜜一樣甜！
店面裝修，人員招聘培訓，證照註冊登記一切都在按計劃如期進行著。
三
我懷揣夢想，過了一個愉快的春節。春節前和員工商定，節後初八開業以，圖大吉大利，並給每位員工發放500元紅包，員工異常高興，均表示一定跟著我好好幹！不盡人意的是疫情並沒有結束的徵兆，但是沒影響到我們這塊的生活！總之人還是要吃飯的吧！
馬上開業了，我感覺自己如同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對自己的才能和果斷還是蠻有自信的。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將要騰飛起來，規劃著將來可以開好多連鎖店，讓百納食府在全國遍地開花，然後駕駛自己心愛的車，載著老婆孩子周遊全國……
開業這天后廚店員均穿著統一的員工服裝，前後均印有“百納食府”字樣，我則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店門口已經擺滿兩排親朋祝賀花籃，陸續還有快遞送來花籃，11：18吉時既到，我手持麥克大聲喊道：“我宣佈百納食府現在開業啦！”交響樂響起，同時禮花打出，我到後堂舉行點火儀式。親朋好友絡繹不絕，我招呼大家入席，然後上酒上菜，吩咐大家吃好喝好。此時親朋好友，不顧及親疏遠近，開始猜拳喝酒。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吩咐朋友小張，寫一牌子：開業三日，菜價六折！
開業順利，食客絡繹不絕，後堂和前臺店員信心十足，我也精神飽滿，動力強勁！！！
開業三日，顧客絡繹不絕，菜價六折吸引了好多顧客，他們均讚揚菜價優惠，味道不錯，表示以後再來。看著絡繹不絕的顧客，我再次憧憬美好的將來！深切體會到生意做遍不如賣飯的生意經來。
四
第四天早晨起來，重新整理聞看到一則訊息：本市新增兩例本土**疫情病例，心裡產生一絲不詳的預兆來，便自己安慰自己：這麼大的城市，一兩例病例不會有太大影響吧！我還是一大就早出去購菜，沒有耽誤。臨近中午，街道辦來了幾個帶紅袖章的大媽，他們通知我，由於疫情影響，市裡下發檔案，臨街餐館不宜堂食，且進出人員要掃微信二維碼！我被動接受，還能怎樣，疫情影響的是整個城市，作為個人應該響應國家號召！
午飯當口時，門可羅雀！人們一夜之間好像冬眠了一樣，大街上閒逛的人也少了，車流也少了。中午飯口就接兩單打包帶走單子！下午，晚上亦如此！
接著第二天，第三天照舊！我心慌意亂，但表面強裝鎮靜，暗暗祈求疫情早日結束。晚上店裡沒有客人，店員玩著手機，後堂大師傅吹牛聊天，我把大家叫在一起，對他們講，店裡沒客人早點下班吧！同時讓後堂大師傅把菜給大家分開，帶回家自己炒著吃，店裡再買新鮮的。
如此一個月，疫情才有放緩的腳步，雖然可以堂食，但是門顧客沒增加多少。我著急上火，滿嘴水泡，無奈之下吩咐店員去路邊招呼路人，但收效甚微；又製作了一些小廣告，在各處發放；店裡增加一臺酸梅湯機，顧客免費飲用。人們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各餐館都不見食客。我隔三差五照樣進購新鮮蔬菜，然後又無奈派發給員工拿回自己家。員工偷偷議論，百納食府變成“白拿食府”了，我聽到後心裡產生一絲涼意！ 五
迎春花開罷，杏花桃花相繼鬥豔，陽光和煦，天氣漸暖。而我卻如同繼續徜徉在寒冬一樣。
這天下午，朋友小張的老鄉小陳來到店裡，我馬上明白他的來意，趕忙吩咐後廚炒兩菜招呼小陳，還欠小陳六萬裝修費未付！小陳開口了：“哥，我知道今年疫情影響，你很困難，本不該向你開口。但是拖欠幹活的弟兄們工資，他們天天催要，我也沒法子，只能向哥開口了，看你能不能給我解決一下，就算給我幫幫忙？”
我給小陳講了我的實際困難以及餐館經營慘狀，央求小陳寬限幾日，我想想辦法。
小陳說：“看我哥講的比我慘，哥既然開口了，那就寬限幾日，我另外想想辦法，把工人打發一下！”
我趕忙說：“感謝兄弟理解！我儘快給你想辦法解決。”
小陳起身要走，菜一口未吃，只喝了口茶。我吩咐前臺小李，給小陳拿兩包煙，小陳堅決退讓，拿了一包走人。
晚上我給老婆講了小陳要裝修費一事，老婆說：“我不管，看你怎麼想辦法去！我的私房錢都給你發了員工工資了，幸虧沒有跟你一塊待在餐館，看來家裡還要靠我打工掙錢度日！”
我感覺臉上無光，茶几上菸灰缸菸頭越積越多！
哥們小張來店裡，他是帶老鄉小陳傳話的，他開口了：“哥，小陳的意思是用你的車頂了裝修費！你看行不行？”
我急了：“那怎麼行，車我天天還要接送小孩上下學，況且店裡還要靠車跑腿呢！”
但我靜下心一想，目前只有這車值錢了，按目前估值也就值欠小陳裝修費。我對小張說：“讓我考慮考慮！”
我把小陳的意思告訴老婆，老婆把我大罵一通：“這個家遲早被你敗光，我嫁給你這麼長時間，你幹成過那一件事！我看我和兒子遲早都被你頂了債！敗家玩意，過不成就離婚！”
我被罵的猶如澆了一盆冷水，自知愧對他們母子，只能一言不發，任憑風吹雨打。
兒子在一旁大聲嚷道：“車給別人了，我上下學怎麼接送？”
“爸爸用電動車接送你上下學！”我安慰兒子。
“哼！那在同學面前多沒面子！”兒子的話讓我一驚。
小陳是志在必得，他又讓小張找我，意思是他先把車開過去用幾天，等我手頭寬裕了，把裝修款結清，他把車再還我！沒辦法，我只能按小陳意思來，寫了一紙協議，將心愛的車交於小陳。
自從車頂給小陳之後，回家幾乎天天冷戰，老婆和兒子對我愛理不理。家裡的沙發和餐館沙發變成了我的床了。
六
店裡的生意隨著疫情起起伏伏，好的時候僅能維持日常開支，我不知道這要熬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季度末的一天，房東來了。他講疫情影響餐館生意，他也看到我經營困難，因此提出，給我減免一個半月房租，然後二，三季度一起一共給他交四個半月的房租就行。我被房東的大度和寬厚感動，連忙千恩萬謝，給他說：“我這兩天給你籌集，一星期內給你交上！”
房東滿意的出門了。而我開始犯愁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我拿餐館資料到銀行去貸款，銀行告知我營業執照不滿一年不能辦理貸款，信用貸也出不了額度，因為我負債太高。信用卡已刷爆，親戚朋友都借遍，他們現在都怕接我電話！那就試試網貸，很順利一會兒下款十萬，馬上交了房租！
緊接著，我又東挪西湊支付了員工工資。
疫情沒有結束的徵兆，和幾位開店老闆閒聊，都是滿腹苦水，欲罷不能。我的脖子好比是鑽進一個繩結裡，繩結越拉越緊，總有一天會勒死我。
天氣已經很炎熱了，店裡沒幾桌客人，還要開空調，電費又是一大塊，頭疼啊！現在晚上我不喝酒難以入睡，我知道我在麻痺自己，只有醉後什麼也就不想了。
哥們小張約我晚上去擼串，我不想去，覺得無顏見到熟人，小張說：“哥，就我一個人，你出來散散心，釋放一下自己！”
和小張酒過三巡，兩人都有點高了，天南地北海侃。小張起身如廁，回來時不小心碰倒了鄰桌的人，起了爭執，繼而動手推搡起來，鄰桌其他人不但不勸阻，反倒合夥推搡小張。我一急，怕小張吃虧操起桌上酒瓶，罵道：“王八蛋！太欺負了！”然後就朝一人腦門砸去。
等我清醒過來，我和小張雙雙關進拘留所，小張老婆給人家賠了醫藥費（對方輕微腦震盪)誤工費以及派出所我兩的罰款！
小張哂笑著對我說：“哥，你真猛啊！這下我們真成了難兄難弟了！”
我苦笑著對小張說：“誰讓我兩是好朋有呢！我為朋友兩肋插刀！”
“哥，你這刀插的好！”小張埋怨道。
“這就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完，不再理會他叨叨了！
小張老婆來探視小張和我，她當著小張的面說道：“看你交的朋友，以後出去再不許往來了！還是一個老闆，動不動就動手打人，啥素質嗎？”
我羞愧難當，如同掌摑我臉，真無地自容，只能低頭不語。
老婆來探視了，我想這又要面對一場狂風暴雨，讓她發洩發洩，也許她心裡就舒服些。我做好挨訓的思想準備，但是老婆出奇地平靜：“這幾天待在裡面好好想想，你將來的路如何走？”
老婆走後，我前前後後，認認真真地總結了一下自己：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總想著一勞永逸，對自己所從事的行業淺嘗輒止，幹任何事而惜身，總想依賴別人。是的，我再不能將老婆兒子綁在我這輛破戰車上受罪了！如果繼續下去，估計連住房都保不住了，我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終於熬夠十五天，期滿釋放。領到手機一開啟，銀行網貸催款簡訊一長串，緊接著手機叫個不停，一接電話，銀行通知我信用卡逾期。嚇的我趕緊又關掉手機。
來到餐館，店員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我輕描淡寫地對他們說：“沒關係，不就拘了幾天嗎！我不在，大家還好嗎？”
大家都說很好，然後都找藉口遛開，我把前臺小李叫過來，她看沒有旁人，馬上抹起眼淚，“本想去看望你，怕別人說閒話，就沒去！哥，你在裡面受苦了！”
“我這不是好好地嗎！只不過裡面的飯特難吃，簡直跟餵豬一樣！”我隨口道。
“對了，我讓後堂給你炒兩個菜，改善改善！”小李殷切地說道。
小李還是善解人意的！
六
晚上來到家裡，老婆劈頭蓋臉把我一頓臭罵，繼而又哭又鬧：“你還以為你年輕，還以為你是一個人。你考慮過我和兒子嗎？萬一那一天你被判幾年，我們母子怎麼辦？要不是我堅決出去上班，我們一家人吃啥，喝啥？你不琢磨如何把店開好，整天就知道喝酒。乾脆喝死你算了。你死掉了，我娘兩也就沒指望了！你想想，嫁給你我圖了個啥，你幹啥啥不成！看來我是對你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我坐沙發上一個勁抽菸，一言不發。
“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你一點血性都沒有，哪兒像個男人！”妻子越罵越激動，氣得她自己上氣不接下氣，我怕把她氣背過氣，上前給他捶背。
“滾開！我不要你關心！氣死一乾二淨！”
兒子從裡間出來，大聲喊道：“你是個大壞人，你被警察抓走坐牢了。我恨你，看你把我媽媽氣得不行了，你還不趕快出去！”兒子衝過來，抱住老婆大哭！
我心裡一驚，我在兒子心裡的形象難道就這樣轟然倒塌？兒子一直很崇拜我，雖然我沒成功過。就是因為喝酒滋事被拘這件事，真是喝酒誤事！
我出了家門，一個人在大街上徘徊，之後又一個人來到餐館。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陷入無盡的回憶和思考當中。回憶和老婆兒子在一起幸福的天倫時光，難道這種幸福將不再有？我反問自己。催賬簡訊和電話不停，這讓我不得不思考將來，如果生意繼續這樣慘淡下去，我拿什麼還債？目前我還有什麼資產？難道賣房還債？不行不行，賣房絕對不行，房子賣掉，老婆兒子睡大街上去？對離婚，將房子過戶到老婆名下，這樣就保住房子了，也給他娘兩一個窩！想好之後我就起草《離婚協議》，寫好撕掉然後又寫，折騰了幾個晚上！最後含淚完成！
我揣著《離婚協議》來到家裡，跟老婆提出離婚。沒想到她竟然不同意，她說她不希望兒子沒有父親。我給她比前比後，苦口婆心的細說下，她似乎明白了我的用心。我說：“如果將來生意好轉了，我度過難關了，這就是假離婚，我們可以復婚；如果生意繼續這樣下去，別人向我討債，再也討不到你頭上來，房子不就保住了，你和兒子還能有個窩！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夠給你母子的打算了！這件事先不要讓兒子知道！”
“你是不是和那個前臺小李好上了，要拋棄我們母子？”老婆狐疑地問。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屁股債，誰還敢自投羅網跟我好，除非她瞎了眼！”我揶揄道。
老婆最後終於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我看到她手一直在抖！協議上什麼都歸老婆，我淨身出戶！
我找一拉桿箱，裝滿我換洗衣服，留戀不捨地離開了曾經給我幸福的家。
我買一折疊床，支在辦公室角落，這就是我奮鬥半生的窩了！這一段時間在沙發上窩得我腰疼，還是床好。
七
我把員工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會，讓大家為店裡發展建言獻策，大家七嘴八舌，各自敘說這自己的想法。最後大家一起總結出一套促銷方案：第一條，進店有禮。就是客人進店就餐，每人可以領一份小禮物。第二條，就餐抽獎。就是搞一個轉盤，分成大小不一若干區域，指標停到哪兒，就可以領取上面標註的獎品。第三條，滿就送。就是每消費滿一百送一打啤酒。訂下促銷方案之後，緊鑼密鼓執行。前臺小李在批發市場批來機箱禮品，分別佈置到櫥窗，又做了幾個展架放在醒目處。
活動一開始，效果不錯！小孩們特別喜歡小禮品，年輕人喜歡抽獎，抽獎轉盤前一直在排隊。店裡一下子門庭若市，我露出久違的笑容。這天前臺小李給我說：“哥，滿就送這個活動，能不能改成下次就餐時送，這樣就會鎖住顧客。現在人家酒足飯飽了，這酒他們怎麼往回家拿！”
我一想就是，還有客人問我能不能把酒退成現金！就按小李說的辦！這前臺小李人不但漂亮還有頭腦！
正當我躊躇滿志，重拾信心大幹一場時。天有不測風雲，有一對南方夫妻，在本市旅遊，檢測出**疫情陽性，人們一下子如臨大敵，又龜縮家中不出來。本市通知臨街餐館暫時關停！
看到訊息我大喊一聲：“天要亡我！”然後倒在床上！
又開始苦熬了，如此過了半月，接通知可以堂食，但依舊門可羅雀！
這天我偶爾聽到店員在一起議論：“我說老闆起店名沒有好好想想，起一個‘百納食府’，我們白拿了半年菜了。”
另一位說‘百納’，諧音就是‘罷啦’，也就是完了的意思！”還有一位道：“讓你白拿，我看你要吃高價菜了，上月工資沒結呢！這個月差不多半月過去了！”
聽到這兒，我默默離開了！
這天晚上下班，後堂及店員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們一起來到辦公室，他們還沒開口，我想他們是為工資而來，先開口說：“你們的工資，我這兩天正在想辦法，等我籌集好，馬上給你們補發！”
這時後堂大廚發了：“哥，我不是來要工資的。你看今年由於疫情影響，店裡生意一直不好。我家是農村的，我先回我家待著，等疫情結束，我再來哥這兒上班。現在待著也沒啥意思。我上月工資和這個月半月工資我不要了，哥你也少犯點難心。”
聽到大廚說出心裡話，我堵得慌！“是哥，耽誤了你掙錢！”
其他店員也都表態，不要工資回家待著。這是商量好集體辭職，也罷，我拿什麼來留住這麼好的員工呢 ！只願老天不幫我！
我問前臺小李賬上還有多少錢，小李回答三千不到。我吩咐她每人轉給200，權當路費。大家均表示不要，留店裡週轉。
我給大廚一個擁抱，“是我福薄，和你不能一起共事，珍重兄弟！”
“看我哥，整的如同生離死別一樣，等疫情過後，我還會回來的，到時候哥一定要收留我！”大廚說道，我內心知道這是託詞。
然後一一和眾員工作別，幾個女店員流下了惜別的淚水！
我目送著一眾員工消失在黑夜，心裡莫名地惆悵起來！我自語道現在我成了光桿司令！
“什麼光桿司令，不是還有我嗎！”小李在我身後，，我一直沒感覺出來！
“你怎麼沒和他們一起走，難道要和我共患難！”
小李把我拉進店裡坐好，然後說：“目前是想辦法活下來。我有一想法，就是店裡改做家常菜，價格實惠！這樣顧客貪圖實惠也許能進店就餐！”
“哪兒有廚師？”我問小李。
“我呀！我會炒好幾個家常菜，再買一本菜譜，照著做就行了！”我沒有否決，就按小李說的辦。
一個好廚師主要是手法和火候，這些小李拿捏不住，再加之炒瓢很重，她那嫩手掂量不住，顧客反應不佳。這樣小李用家常菜挽救餐館的想法也就落空了。加之她看在身上投資風險太大，發以簡訊，也離開了我。
“哥，我走了！無顏面對你！賬上還有四千塊錢，我留一半，給你轉來一半。我要生活，再見！”
看到簡訊，我苦笑一下，念一句戲詞：赤條條一身無牽掛！
八
餐館門不開了，我無所事事，在大街上溜達，小李留給我的錢已所剩無幾了，又想起給朋友小張來了，並給打電話。我還沒說什麼，小張就說：“哥，我老婆罵我不要和你再來往了。我知道你困難，我也知道你打電話為什麼。”然後掛掉電話，用微信轉來500塊錢。我心裡罵到，真他媽不是東西，哥好的時候，天天吃飯喝酒，現在哥走麥城，還沒開口竟然背腳踢我，我不想要收他的錢。
我無事溜達到城隍廟，問城隍廟擺雜耍的人乾癟道士和邋遢青年，他們告訴我，這兩人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現在不知道雲遊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遊蕩到一彩票店，也是我經常放飛夢想的地方。對了人有否極泰來一說，我現在走到命運最底層，背的不能再背了，物極必反，該是我改運的日子到了吧。改運就從彩票開始！我也懶得自己選彩票，讓老闆機選50注！然後接收了小張轉過來的500元，支付了彩票錢！
我揣好彩票，幻想著中彩之後的事情，先把欠債還上，然後復婚，那就可以見到老婆兒子了，再然後重新招聘一幫店員餐館繼續開張，熬他個一兩年總有出頭之日，再然後把小李找回來繼續當前臺，小李還是蠻漂亮的，身材也好……
半夜迷糊中開啟手機一張一張對彩票，只中兩張五元的，一生氣，一把火將彩票全部燒掉。現在真到了眾叛親離的時候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翻身起來，抽支菸想想自己所走過的路，真他媽活的不如一條狗！厭世之情開始湧現！
九
我下定決心用非常手段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房東領人看房子之後，來人看完後很滿意，他要搞餐飲連鎖。來人走後房東給我下最後通牒，一星期之內要麼交清下季度房租，要麼騰房！
我陷入無盡的自責當中，假如房東收回房子我上哪兒去？家已經不是我的家了，睡大街，橋洞，然後像狗一樣活著！沒有退路了！
是我開始考慮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的時候了，這時我才明白當初乾癟道士給我算的命了，真的有性命之憂！不考慮這些了，還是考慮如何脫離苦海吧！割腕，我暈血；上吊，吐一舌頭，其狀甚慘；喝老鼠藥，那是農村婦女之舉。我是半拉文人，文人有文人的死法。
屈原懷石投汨羅河以死，李白醉後失足掉河裡以死。我最崇拜的兩位詩人都是因河而死，我要效仿我的偶像。且投河找不到屍首，親戚朋友還不知我已不在人世，然後我漸漸就消失在親戚朋友的記憶中，做到輕輕的我走了，不帶走身邊一絲雲彩！對就投河，多麼富有詩意的死法！
認定了死法之後，我這兩天刻意洗個桑拿，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買了一箱啤酒，還餘幾十塊錢又買了五注彩票。
晚上，我喝著啤酒等待彩票開獎，還是沒中！看來這世界也沒有我留戀的了，一切都幻滅了。還是早早入睡吧！後天就是房東最後通牒之日，明天必須做出抉擇！
十
今天是一個晴朗天氣，雖是三季度末，但天氣依舊炎熱。我睡個自然醒後，便留戀地出門，把鑰匙留在吧檯，給房東留一字條，讓他不要耽誤出租！然後，用手機掃一共享單車，騎到河邊，然後順河流一直朝下游騎，身後的高樓大廈越來越模糊，隱約能看見前面的城市了，是快到臨縣了！就這兒吧，我氣喘吁吁。休息一會，然後朝河邊走去，河邊有一男一女兩小孩玩耍，小女孩大約十歲，小男孩大約八歲，身後有幾隻奶羊。
我衝姐弟倆笑笑：“小朋友，放羊呢！河邊危險，到遠處去玩！”
姐弟兩沒動，依舊在河邊打鬧，還反問我：“叔叔你到哪兒去？”
我沉思良久，然後對姐弟兩說：“哥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很遠的地方，哪兒沒有紛爭！沒有煩惱！”
兩小孩沒聽懂我的話，我走開了，想走到這兩小孩看不到的地方去。我來到河流轉角處，這兒是一攔河壩，水流湍急。就這兒了，姐弟兩剛好被一土包擋住，看不見。我拿出身份證燒掉，然後取出手機卡燒掉，把手機埋在一沙坑裡。我確定衣服裡沒有能認出我的身份的東西了。然後，在地上找有沒有大石頭，自己懷抱一個，免得入水後自己本能地遊起來，自己多少會點游泳。壩頭邊只有鵝卵石，那就不抱石頭了，等入水後意識清醒時大口喝水。我鎮靜地朝壩頭走去，一步，一步，很是平穩。走到壩頭邊緣，我像十米跳臺運動員一樣，張開雙臂，然後向上合攏，然後縱身一躍。
我的身子向下降落時，忽然聽到那個小男孩聲嘶力竭的叫聲：“叔叔！救命！我姐姐掉河裡了！”我睜開眼睛看到小男孩死命朝我這邊跑來！我在落水的一剎那被小孩的呼聲喚醒了良知，然後游到岸邊，小男孩業已到達岸邊：“叔叔，快救救我姐，她掉河裡了！”然後朝他來的方向一指。我對小男孩說：“趕快往你姐落水的地方跑！給我帶路”小男孩邊哭邊跑，嘴裡不停的喊救命。我上岸跑了一段，能看到小女孩在水中掙扎。我穿的涼鞋剛才落入水中，岸邊鵝卵石刺的我腳生疼，索性再次跳入河中，向小女孩游去！等我游到小女孩身邊時，小女孩只露出一個小辮子在外頭，我趕忙伸手拉住小女孩，順勢將她夾入腋下。然後拼命向岸邊游去，幸虧學過幾天游泳，臨了還救人一命！附近幹活的人趕來了幾個，大家找來一根繩子，一頭繫到一位青年腰中，另一頭幾個人牽著，那青年下水了，但他不會游泳，在踹急的河中站立不穩，我告訴他別動自己狠命遊了過來，將小女孩交給他，他雙手緊抱，岸邊的人使勁一拉，兩人連滾帶爬被拽上岸。看著他們上岸，我則繼續在河中喘著粗氣。我依舊生無可戀，哀莫大於心死，生死就在一念之間，該走自己的路了。我作勢向後一仰，沒入水中，然後張開大口使勁喝水…
十一
莫非孟婆失職，忘了給我灌迷魂湯，我清楚一切。睜開眼看見周圍黑洞洞的，這地獄也有應急燈嗎？時代變遷了，地獄也現代化了！
這時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救人的哪位醒過來沒有？”
“主任，還沒有，估計快醒了！”
“走，去看看！”
忽然，房子裡燈亮了起來！我被燈光刺的閉上雙眼！
一位護士驚叫著道：“主任，他醒過來了！”
我暗自思忖，怎麼沒死掉，閻王不收留我？
然後我又假裝睡覺，胃裡出奇的難受，有要吐的感覺，便做出乾嘔狀。聽醫生和護士對話，說我吐出了好多水，現在胃裡空了，等天亮給我打熱粥，現在讓我好好休息。
第二天，我一睜開眼，看到一精壯漢子在我病床前，他激動地說：“您終於醒了，是您救了我女兒！我給你磕個頭吧！”他說著便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我示意他不要這樣。
他嘴裡喃喃道：“應該的！謝謝您！太感謝您了！我不知說什麼好！”
我想開口問他，但喉嚨刺痛，便乾咳一下清了清子：“大哥，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別在意！這是哪兒？”
精壯漢子說：“這是某某縣醫院急救室！恩人您尊姓大名！”
我思索片刻，搖搖頭，裝作失憶的樣子！
精壯漢子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老婆：“恩人醒過來了。大夫吩咐給他喂點熱粥，你趕快打一碗送來！”
這時值班護士和大夫領一幫護士來病房中，大夫說：“醒了就沒事了。馬上轉到普通病房，過會院領導要來視察，做好準備！”
我被轉入單間普通病房。接著精壯漢子的老婆兩手提溜一大堆東西，後面跟著那個男孩，手裡提一保溫飯盒！那女的放下手中東西，激動地說：“大哥，太感謝您了！您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然後她對小男孩說，“快過來見見救你姐的叔叔！”
小男孩說：“叔叔好！謝謝您救我了我姐！”
我伸手摸了摸小男孩頭，對他說：“記住，以後不要在危險的地方去玩耍！”
小男孩使勁點點頭，說道：“叔叔！我記住了！”
我問小男孩：“你姐姐在哪兒？”
小男孩說：“在隔壁病房！他和你一起救護車拉來的！”
精壯漢子的老婆將粥倒入碗中，漢子要餵我喝，漢子的老婆說：“來我喂吧！你笨手笨腳的！”然後她吩咐漢子趕快收拾一下病房她拿來的東西：“院長說縣裡領導要來探視，恩人救女兒的事蹟已經傳遍了，記者都在住院部門口等著採訪呢！”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怎麼辦？要採訪，沒必要吧！但我卻無法阻止時代對於英雄的渴求。
我草草地吃了幾口粥，胃裡頓覺舒服了好多！然後掙扎著要起身，但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精壯漢子趕忙說：“您別動，大夫吩咐過要靜養！”
我躺下之後思考，等一會領導慰問的時候如何對答，如果我身份暴露，出院之後我將何去何從？不行就裝傻賣痴，一問三不知！想著想著竟然又迷瞪了。
一陣嘈雜聲將我吵醒，縣領導在院長陪同下來到我病房，身後跟著幾位陪同人員還有幾位記者，院領導給縣領導介紹：“這位就是救人英雄！”
縣領導拉著我的手，和藹的問：“現在感覺好些嗎？”
我作勢要坐起來，領導急忙阻止，就這樣躺著別動，我激動地點點頭。
然後縣領導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哪兒人？家住哪兒？”
我擠出兩點激動的眼淚，緩緩說到：“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了，家住哪兒！感謝領導關懷！”
記者們的照相機不停拍照，幾位隨從陸續在相機前給我送上鮮花和慰問品。
領導說：“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是見義勇為的英雄，我們要號召人們群眾向你學習英雄事蹟！”接著他對隨從人員吩咐道：“儘快查明救人同志身份，醫院方面盡力讓他恢復記憶。民政部門做好申請見義勇為先進個人事宜！”然後他又轉過身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說：“你配合醫生好好治療，什麼也不要想了，有什麼需求向醫院提出，我們給你解決！”
我激動地說：“謝謝領導！謝謝大家來看我！”
領導走後，精壯漢子兩口子仍在病房，我對他兩說：“你們去忙吧！這兒有護士！”
精壯漢子說：“哪能行！我就要陪著你，你救了我女兒，是我們家恩人，我能不陪嗎？”
“那就讓嫂子陪你女兒去吧！”
“女兒下午出院，沒什麼事了！”精壯漢子又道：“您果真記不得什麼了？你身上連身份證和手機都沒有，大家都不知道您叫什麼名字？”
精壯漢子似乎發現了我內心秘密，如果我失憶的話怎麼記得昨天救他女兒的事！我是選擇性失憶。
自己我沒有回答精壯漢子，閉上眼睛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想著想著竟然又睡著了！
我再一次睜開眼時，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精神恢復了許多，胃裡空的厲害想吃東西。我翻身坐起，不小心拉動了床邊吊瓶。驚醒了陪床的精壯漢子，他揉揉眼睛說：“您醒了，需要什麼？”
“大哥我想吃點東西”
“想吃什麼您告訴我，我給您下去弄去！”
“就吃他們拿來的水果和八寶粥吧！”
精壯漢子趕忙給我剝了個香蕉，又開啟一八寶粥給我喂，我接過八寶粥對他說：“我自己來！”
吃完兩根香蕉，一罐八寶粥之後我精神倍增，感覺如常人一樣了。精壯漢子看我精神恢復，很是高興。我對他說：“大哥，時候不早了，你也熬了一天一夜了，你回家休息一下，我好多了，這兒有護士。”又對他說：“你把別人拿來的東西帶回家吧！我吃不了多少！”
在我的再四催促下，精壯漢子才提留一堆東西走了，臨走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個手機留給我，說上面有他的電話，有事叫他！
大夫在臨下班查房，他看了看我，說恢復的不錯，只是對我的失憶表示懷疑：“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應該呀？各項機能都挺好！”
我沒有接大夫的話，大夫接著說：“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也許你什麼都記得了！”
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細想了這大半年自己的經歷，覺得是一隻無形的打手在推動著自己，讓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深淵。我恨自己當初沒有聽道士的話；我咒疫情將我希望澆滅；我痛罵網貸銀行將我逼得走投無路；我抽自己耳光，沒有精鋼鑽還要攬瓷器活……
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啊！我該怎麼辦？
我忽然想起項羽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本命年之劫
第二天開啟手機，《無名英雄勇救落水兒童》的新聞佔據了首頁，我翻看新聞，謹表之詞漫卷，還有領導在病床前拉我手的圖片。我哂笑，連忙關掉手機。
精壯漢子又來了，精神頭十足，收拾的乾乾淨淨。他身後跟一領導模樣的人和一隨從，他笑著對我說：“民政局領導來看望你了！”
我趕忙說：“謝謝領導關懷！我好多了！”
民政局領導說：“接縣委的指示，我代表民政局來看望你，並給你送來5000元慰問金，以表示關懷！”
領導身後的隨從不失時機的按動了快門。領導接著說：“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我們會及時給你解決的！”
我連忙說：“謝謝領導！不需要！我挺好的！”
“我還有其他事情去辦，你好好休息吧！”然後領導對著精壯漢子又說：“照顧好你家恩人，有什麼事跟我說！”
送走了民政局領導，精壯漢子將慰問金信封塞到我枕頭下面，我對他說：“大哥，你拿去吧！我不需要！”
精壯漢子著急了：“什麼話！我能拿嗎？”
打完吊瓶，我無事下地走了走，挺好的。就是頭有點暈，估計躺太久了。我坐床邊翻看手機，自己吃水果！精壯漢子看我很好就出去了。
午飯時分，精壯漢子的老婆從食堂打來西紅柿雞蛋麵，我吃的津津有味，肚子填飽後，我覺得自己如常人一般了，現在該考慮脫身了。一個人兩次不能踏進同一條河裡，我不能再走昨天的路了。我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脫身，現在身份證沒了，出門寸步難行。
下午三點左右，精壯漢子興沖沖地跑到病房，對我大聲說道：“哥，你叫某某某，一位姓張的說是你朋友，打來的熱線電話。這是他電話，你趕緊聯絡一下他！”看來紙是包不住火了，身份遲早是被弄清楚的
。我現在立馬做出抉擇，不能猶猶豫豫了。
我給小張打電話，小張特別激動：“哥，你成救人英雄了！好為你高興，我給嫂子打了電話，她也很驚奇！這樣，明天早上我請假我陪嫂子過來看你！”我這邊一點都激動不起來，反倒覺得壓力越來越大，似乎又要鑽進可怕的現實，我要逃避，我要逃避！“你們不要來了，我挺好的，過兩天就回來了！”我勸小張。
“那怎麼行呢！我不來看你那還是好朋友嗎？”
看來，朋友不談錢之後關係還是正常的！但一談錢，朋友也沒得做了！
我找了個機會，和盤將我的事情告訴了精壯漢子，他聽的目瞪口呆，我說：“大哥，我現在何去何從？”
精壯漢子皺眉著說：“真的不可思議呀！你說我怎麼幫你，總不能從醫院出去你又那個去吧！”
我思索，今天必須做出抉擇。是的，此地是不能留了，必須換個地方從新開始。前妻和朋友小張絕對不能見，見了就走不了了！可惜我手機丟了，身份證丟了，要想出門必須辦一臨時身份證。
精壯漢子說：“我有一哥們在南方辦五金廠，開春叫我過去幫忙，我沒去，不行先你先到他哪兒落腳，再圖將來！”
“那謝謝大哥了！不過坐車還得有一臨時身份證！”
“只要記得你的身份證號碼嗎？我熟悉我們當地派出所，可以給你辦一張。”
我將身份證號碼告訴精壯漢子，他馬上走了。下午五點左右他打來電話，身份證辦好了！我一陣竊喜。
臨下班，大夫來查房，我問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大夫反問道：“記憶恢復了？”
我說：“謝謝大夫，恢復了，挺好！”
大夫說：“知道自己名字和家庭了？”接著又說：“明天再觀察一天沒什麼事情，後天辦出院手續！”然後又對護士說：“去把病床卡名字添上！”
護士問大夫：“添什麼名字？”
大夫說：“問患者。”
精壯漢子趕來了，他把臨時身份證交給我，我說今晚不想待醫院，我想出去走走。精壯漢子沒有勸阻，把病房東西收拾了一下，並拿上信封，我們一塊下去，出住院部，他開車直接帶我去了他家。小男孩和小女孩看見我激動不已，叔叔喊個不停，漢子吩咐妻子趕緊做飯。客廳放一嶄新拉桿箱，漢子說：給你買了些衣服，你換一下，其他換洗的在箱子裡，我暗自垂淚，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我在他家衝了個澡，換上他為我購置的新衣服，這時他妻子晚飯做好，這頓飯我吃的特別踏實，特別香，幾口是和著感激的淚水吞下的。
吃完飯後，他們騰出一間屋子讓我休息，我不願在這兒過夜，連夜讓漢子訂了一張南下的火車票，讓他受累送我去火車站。精壯漢子勸我不住，就收拾行李，並拿出一萬塊錢和那慰問金一塊塞到拉桿箱，我堅辭不要，沒辦法，我要不拿他內心不安，有心後補！
他說：“這個手機你拿著，這是我原先用的，上面有我的電話，還有我哥們的聯絡方式都在！我已經聯絡了他，說這幾天你就過去，他很高興，你下車之前給他打個電話，他派人接你！”
不知是我救了人還是人救了我！我再次激動地流下眼淚！
月臺上，我們倆來了個深深地擁抱，只道“珍重，和後會有期！”然後留下四行淚水！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坐在火車上，我給朋友小張一簡訊：我走了！不要試圖找我！告訴我的所有債主，欠他們的錢我遲早會還的，包括你的！
我又給老婆發一簡訊：我是愛你的！但是我目前無法為所愛提供物質基礎！只能埋藏在心底，成為甜蜜回憶！如果在你今後的人生旅途中，碰到可以和你共度風雨的，不妨給他一次機會！
列車向前駛去，我獨自坐在窗前看著遠方，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