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子不語》。清朝乾隆年間,張家村有個張監生,家中富有,有不少房產和良田。“監生”的身份是他靠著多捐納錢粟得來的,這樣的監生被稱為“例監”,有了這個身份,張監生更加不可一世,天天瞧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
張監生家裡僱了幾個長工,平時對長工頗為苛刻,不過因為領的工錢高,長工還是願意在這裡幹。有一天,長工胡三的妻子姜氏急匆匆來找長工,說是婆婆病重,讓胡三回家看看。這一幕恰好被張監生撞見,只見姜氏香汗淋漓,面色紅潤,一縷秀髮緊貼額頭,別有一番風韻,張監生都看呆了。
張監生穩了穩心神,上前假裝安慰一番,讓胡三回家好好照顧母親,還給了胡三五兩銀子,讓他買藥。胡三與妻子姜氏感激不盡,轉身匆匆回家。張監生一直看著姜氏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輕嘆一聲,戀戀不捨地回屋休息。
胡三家在胡集莊,回家後他們請了好大夫給母親看病,很快就治好了母親的病。回去時,張監生帶了一些家裡的土特產送給張監生表達謝意,張監生收下了。才過了幾天,張監生突然提出要到胡三家裡看望他的母親,胡三受寵若驚,當下便陪著張監生到了家裡。
張監生提了禮物,先是看望了胡三的老母親,而後在胡三家吃飯。整個過程,張監生經常趁人不備偷瞄胡三的妻子姜氏,發現她似乎比那天更加漂亮,面板白嫩,身材姣好,眉黛含情。吃飯的時候,張監生裝作撿筷子,偷偷捏了一下姜氏的腳,再起身時,只見她面色微紅,卻並無怒意,心裡知道有戲。
此後,張監生似乎對胡三更好了,胡三只知道感恩戴德,拼命幹活報答東家,卻忘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古話。後來,妻子姜氏也來張監生家找過胡三幾次,有的時候是提著做的糕點感謝張監生救命之恩,有的時候是給胡三傳遞家裡的訊息報個平安,有的時候是送換洗的衣服。每次來的時候,張監生都會想盡辦法與姜氏擠眉弄眼。
有一天,姜氏來給胡三送衣服,正好胡三下地幹活,張監生的一妻一妾也都回孃家了,只剩下張監生一人在家。郎有情妾有意,趁著沒人在家,兩個人成了好事。此後,兩家往來頗為頻繁,張監生和姜氏行事隱秘,只瞞著胡三,胡三卻一直認為東家器重自己,幹活也更加賣力。
張監生痴迷姜氏,還想做個長久夫妻,不過除掉胡三他做不出來,那到底該用什麼法子呢?張監生雖然是捐納錢粟得來的監生,可多少讀過一些書,有些花花腸子,想了好幾天,終於想出一條妙計,並且和姜氏秘密商量,姜氏也同意配合他演一齣戲。
恰逢鎮上辦廟會,張監生給長工們放了假,胡三和妻子姜氏也一同逛廟會。廟會上人山人海,真個“張袂成陰,揮汗如雨,比肩繼踵”,張監生正在看熱鬧,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了一句話:“小心有血光之災哦!”胡三回頭一看,發現是一個打著幌子的算命先生,他急忙扯住算命先生,說道:“你剛才說什麼?”
算命先生說:“盛極而衰,人生無常,一年之內,當有變故。”胡三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聽出來他說的不是好話,繼續問道:“大師,我現在過得挺好的,為何會有不測呢?”算命先生說:“您仔細回想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些小災小禍呢?”胡三認真回憶了一下,最近還真有些磕磕絆絆的事,比如干活的時候不小心碰破了手等。
其實,算命這東西,很多都是靠心理暗示,天天干農活的人,難免擦破皮、流點血,可是算命先生暗示過後,胡三就有些緊張了。他把八字給算命先生說了,只見算命先生掐指細算,說道:“一年之內,您有血光之災。三年之內無好運。要想破解,除非往東南方向,當有大富大貴。”
胡三給過錢謝過算命先生,也無心逛廟會了,回到家和姜氏商量算命先生說過的話,姜氏說:“算命先生給你算的是往東南方向,不就是江浙一帶嗎?去那邊做點生意,說不定會改變命運,成為富貴人家,再也不用給人家做長工了。”胡三被姜氏說動了心,可是沒有本金怎麼辦呢?
姜氏又出主意:“東家張監生可是不錯,經常幫助咱們,不如向他借點銀子,等到生意做大之後,榮歸故里再連本帶利還給他。”胡三同意了,找到張監生說明來意,沒想到張監生欣然同意,當場拿出一百兩銀子,胡三打好借條,向張監生道了謝。回家準備一番,歇息兩日,把父母託付給姜氏,然後便動身往幾百裡外的江浙出發了。
這下張監生和姜氏可樂開了花,胡三出發當日便鬼混在一起。其實這些都是套路,張監生拿了不少錢送給算命先生,讓算命先生說胡三不順,應當去往外地經商云云,胡三還真信了算命先生的話,只可惜胡三跋涉數百里,家中妻子卻早就變了心。
一晃三年過去了,胡三竟然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託人送信來,胡三的父母多次催促姜氏想辦法聯絡他,可姜氏只顧著和張監生快活,哪顧得上這些。那張監生的妻妾難道不管他嗎?古代女人要做到“三從四德”,妻妾自然不敢管他,再說妻妾見識不多,也沒有想到會有後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不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關於張監生和姜氏的流言蜚語一直沒有斷過,最後越傳越神,竟然傳成了張監生和姜氏合謀殺害了胡三,毀屍滅跡,所以胡三才無故失蹤。當地馬知縣也得知了此事,心裡想著得想個辦法懲罰張監生與姜氏,可是苦於沒有證據,一直不好出手。
從外表來看,馬知縣清正廉潔,他崇拜包公,經常說要向包青天學習。有一天他坐著轎子經過胡集莊,忽然樹林子颳起一股怪風,馬知縣連忙叫人尋找怪風的來源,結果在樹林深處發現一口枯井,枯井裡有一具屍體,已經腐敗不堪。馬知縣想起包公審烏盆的案子,認為這是胡三在找他伸冤,於是以此為藉口將張監生和姜氏逮捕關押起來。
經過調查審訊,張監生和姜氏的關係已經很清楚了,連找算命先生說謊的事也供出來了,可惜的是算命先生很狡猾,得知訊息後第一時間就溜了。對於殺害胡三一事,張監生和姜氏拒不承認,馬知縣大刑伺候,迫使兩人承認了害人之事,關到大牢,秋後處決了。
馬知縣還派人安葬了屍體,給胡三的父母發了養老錢。手下善於揣摩馬知縣的心思,於是把馬知縣查案一事編成了戲,戲裡稱呼馬知縣為“白麵包青天”,馬知縣看後很高興,此後這個戲便經常在各處演。
到了第四個年頭,胡集莊發生了一件怪事,胡三竟然來了!村民們吃了一驚,看見胡三都躲著走,胡三正奇怪呢,有膽大的後生讓胡三去墳地裡看看。胡三聽後急忙去了墳地,卻發現了自己的墓碑!胡三徹底驚呆了,他向村民訴說了自己的經歷。
原來,胡三剛到江浙的時候,因為不會經商,賠了個底朝天,也沒有臉回來。後來他跟著一個大商人打工,由於勤勞能幹,很快得到大商人的賞識,並教會了他許多經商的知識。就這樣幹了兩年,胡三基本掌握了經商的知識,才單獨出來幹,生意越來越紅火,不過他和大商人的關係依然很親密,經常一起合作。
如今胡三衣錦還鄉,準備還給張監生錢,卻得妻子已經被斬。他專門看了那場關於馬知縣被稱為“白麵包青天”的戲,氣不打一出來,他始終認為姜氏是被冤枉的,於是到省裡去告知縣。省裡來人查明真相,說馬知縣枉殺人命,也判了秋後問斬;腐屍查無來源,就地掩埋;同時,省裡的人還告訴胡三,張監生和姜氏的事情的確是真的。
胡三背地裡大哭一場,帶著父母遠赴江浙,從此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再後來,他的救命恩人、那個大商人把女兒嫁給了他,從此兩口子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和煦說
古往今來,像馬知縣這種沽名釣譽的人還真不少,沒有能力卻打臉充胖子,原本自吹自擂的“光榮事蹟”,實際上只是個笑話而已。不過話又說回來,人要行的端做得正,無愧於天,不委於已,不畏於言,方是君子之風,乃可友四方,行天下,成大事。若是心有邪念,懷不測,圖僥倖,貪小利,必將為人所不齒,最終也會害了自己。張監生和胡三,便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