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民族生死存亡之際,國民黨軍隊的軍風軍紀卻日益廢弛,這也正是對日作戰屢遭敗北的重要因素;隨著全面抗戰的展開,國民黨軍大規模地撤退,其劣根性更加暴露無遺。
1938年1月,蔣介石在開封軍事會議上,就把國民黨軍紀蕩然無存列為過去作戰十二個缺點中的“第二個最大的弱點”,在其後的歷次軍事會議和訓話中,蔣介石數次列舉了國民黨軍種種軍紀敗壞、軍風廢弛的事例,其中包含軍隊擾民滋事的講話就有:
“各地傷兵鬧事、不守紀律甚至驕橫不法,弄到後方秩序不安;有連、排長率領,強佔民房,調戲婦女、火焚民房。”到1944年中原會戰時,“部隊軍風紀敗壞,可以說到了極點!在撤退的時候.若干部隊的官兵到處騷擾,甚至於姦淫擄掠,弄得民不聊生。”
可面對這種狀況,國民政府仍然在改善民生上毫無作為。對外橫徵暴斂,內部任人唯親、派系林立,甚至地痞流氓等人員都混入了政府和軍隊中。以致於在1948年9月,武漢國民黨陸軍總醫院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多名軍官輪姦團長夫人的事件,一時間,輿論沸騰,上下一片譁然。

“如果你敢出去,就殺了你和你身患重病的丈夫。”
1948年9月,國民黨軍官樓將亮,在武漢陸軍總醫院患肺結核住院。婁將亮大約40歲,時任國民黨改組第九師上校團長。他的妻子陳愉28歲,在婁將亮治療期間帶著兩個孩子,對婁將亮進行陪護照顧。陳愉年輕貌美,頗有幾分姿色,迅速引起了其他病房國民黨軍官崔博文、石盤等人的覬覦,他們私下裡密謀了一番,準備把罪惡的魔爪伸向這個弱女子......

9月9日凌晨,他們躲在暗處觀察陳愉的動向,待陳愉外出打水,當她快回到病房門口時,被崔博文等人暴力控制住。崔博文用紗布和棉布堵住陳愉的嘴,陳愉極力反抗卻無法掙脫;另一個幫兇凌志則抓住陳愉手中的熱水盆,和崔博文一起把陳愉拖到別的病房,病房裡的另外四個人:石攀、查大軍、袁尚實、曾軒明則從角落裡衝來,將陳愉抬到17號病房實施輪姦。
根據陳愉的說法,崔博文是第一個強姦他的人,他撕破了陳愉的旗袍;第二個強姦是凌志實施的,凌志將陳愉的褲子全部脫了;此後,石攀、查大鈞、曾宣明、袁尚志順勢而上。強姦後,他們還口出狂言威脅陳愉:如果你敢講出去,就展開報復,殺了你和你身患重病的丈夫。
我們先來了解下這四人是誰?哪來的膽子犯下這種惡行,是什麼背景作惡多端還威脅他人?為首的崔博文為國民黨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中校,論職務級別比陳愉丈夫這個上校團長樓將亮還低一級,凌志為國民黨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隊長,石磐為國民黨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副少校,查大鈞是漢口市警察局巡視員,曾玄名是國民黨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的醫療主任,袁尚志是一名學員。他們的背景都多少有點深,在醫院也是把治病當成休閒娛樂一般,來這裡就醫純粹是為了逃避戰場。

他們在醫院雖然聽說樓江亮是國民黨軍官,軍銜也不低。但是自從有了色心,終究沒能控制自己的私慾,終於惡向膽邊生,實施了罪惡的行動。對他們來說,雖然不至於肆無忌憚,但也算有恃無恐,一方面的原因是:樓將亮所在整編第九師參加淮海戰役,部隊不在武漢,相當於樓江亮在武漢這個地盤,上沒有軍事長官可以為他打氣撐腰,下沒有蝦兵蟹將幫他出氣出頭;反之崔博文等人的人脈都在當地,是一夥兵痞子、地頭蛇;
另一方面,樓將亮病情嚴重,恐怕命不久矣,所以六人色膽包天、無所畏懼;崔博文等人也考慮過後果:為了保住聲譽,陳愉是不會把這種醜事張揚出去的;就算張揚出去,戰爭在即,國民黨官員除了在作戰的路上就是在潰逃的路上,這點軍事之外的“小事”誰有閒工夫管呢?
“這六人可以每人向你賠償2億法幣,並將他們趕出醫院,怎麼樣?”
事發後,考慮到丈夫的病情,陳愉沒有立即將此事告訴婁將亮,而是收集了被撕毀的衣服,找到了醫院管理層。接待陳愉的是院方蔡善德院長、主任劉家楨。兩人聽到陳愉的控訴,一開始並不相信,但陳愉哭訴著說出了更多的細節,才明白是確有其事。
蔡善德穩住陳愉,告誡她不要說出去,院方會展開調查,以免影響醫院聲譽、陳愉的名聲,陳愉含淚同意。直到她路過17號病房,才發現醫院欺騙了他。因為此時的17號病房已被清理、地面被打掃,床單被更換,證據完全灰飛煙滅;猶如發生不久的事是黃粱一夢,難道毫無痕跡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嗎?

是什麼讓醫院如此膽大妄為銷燬罪證?原來,這六人與醫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且都是醫院管理層的“熟人”,在當地有一定的背景和勢力。這幾個兵痞子膽子大到甚至作案後都沒有離開作案地點,仍然大搖大擺、堂而皇之在周邊逗留,該露面得露面,該療養得療養。
在今天看來,院方公然偏袒6名嫌疑人,甚至銷燬證據,這是不可想象的。陳愉悲憤交加之際,再次找到了院方。劉家楨則厚顏無恥地說:“你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反正不是處女,為什麼還要深究這件事。”另一位醫院領導孫明則出來打圓場說:“這六人可以每人賠償2億法幣,並將他們趕出醫院,怎麼樣?”
陳愉不為所動,堅持法辦。唱黑臉的院長蔡善德立馬跳出來威脅陳愉: “如果你堅持法辦,你丈夫的病我們醫院就很難醫治;到時候你可能被抓去審訊,孩子可就遭罪了。”但無論是這夥人黑臉白臉各種切換,威逼利誘手段盡施,都遭到了陳愉的嚴詞拒絕,她堅如磐石的心依然不為所動,她只有一個要求:法辦這群禽獸!
回到病房,陳愉的表情神色難以隱瞞丈夫,樓將亮得知這一切後氣的直接吐血。陳愉爾後再次找到醫院,要求對她的身體進行檢查取證。醫院直到11日上午,也就是事發後32小時才進行檢查。由於距案發時間過久,重要的物證——精液精斑已完全無法提取,身體其它部位只剩下多處淤青和擦傷,直接指向性的證據已經無法採集到了。

詭異的事情還沒完,9月18日,陳愉4歲的兒子被人帶出病房,結果一去不復返。陳愉瘋狂地尋找,但就是沒有找到孩子;直到4天后,也就是22日,當地報紙刊登了 “走失男孩認領”的訊息時,陳愉才將孩子接回。這次孩子的失蹤案,就是崔博文等六人給陳愉的警告和威脅。
“陳愉說的這種事件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根據當時的法律,現役軍人因強姦罪會被判處死刑。面對院方如此無恥的嘴臉,這位上校的妻子被輪姦申訴仍難。在那個亂世,普通人應該怎麼辦?然而,這一切僅僅是開始,陳愉首先找到國民黨國大代表、漢口參議員,同時也是漢口婦女會負責人張人驥,他聽了陳愉的哭訴,義憤填膺,表示將堅決支援陳愉,一定要嚴懲6名嫌犯。
張人驥帶著陳愉找到武漢警備司令阮齊,阮齊避而不見,在張人驥再三請求後,阮的妻子接待了他;阮妻聽了陳玉的哭訴,也只說會代為轉告,後來便泥牛入海沒有音訊。
隨後記者風聞這件事,採訪了陳愉,並將此事發表在《正風報》上。文章引起軒然大波,多家報紙爭相報道,訊息如水花般四濺擴散,一下全國皆知。當時,白崇禧被任命為華中地區軍政長官,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白崇禧再也不能裝聾作啞,如此社會輿論下,白崇禧迅速將案件交給了聯勤總部第九補給區軍法處。

軍法處調查人員來到醫院後,走訪了在事發當值的醫護人員和臨近病房的患者,醫院工作人員都表示不知情;病友們都說: “陳愉說的這種事件絕對不可能是真的。”眾口鑠金?不,幕後操縱這些人統一口徑的,就是醫院和六個嫌犯,他們上下打點,為的就是干擾調查掩蓋真相。
然而,在走訪過程中,意外的突破口被開啟,醫院的訓導員朱恢肆對工作人員說: “他在政工室看到了醫務長孫明和凌志秘密商討此事,也聽到了蔡院長恐嚇陳愉。”
但沒想到第二天朱恢肆就哭著跑到軍法處請求保護,報案說:有人指責他 “誣告”,是“共黨間諜”,甚至威脅他的生命安全。白崇禧瞭解情況後,向武漢陸軍總醫院下達命令: “查辦威脅朱恢肆的人!保護其安全!”
“崔博文等人受過教育,他們是識大體、知禮儀的人,不可能做這種事”
陳愉事件的發酵引起了社會的強烈反響,在輿論壓力下,第九區軍法處將6名犯罪嫌疑人當即收押,等待調查結果。可在嫌犯被收押前已經串供,就是堅持沒有強姦一事,反而堅稱陳愉是誣告。
這六人被收押後,也大體瞭解軍法處的判決對他們極不利,他們家屬隨即為之奔走,舉行公開茶話會,邀請各界知名人士參加,表達對此案的看法,並懇請社會支援。他們多次聯名發電報,並向白崇禧和軍法部門寫了申訴信、申辯信,要求“公正處理”;還在武漢報紙上刊登宣告和通告闡述他們的觀點,反過來誣告:陳愉是否正常?是否有其他目的?是否毀壞軍人名譽以抬高身份?

連續三天,他們在武漢各大報紙上刊登了《敬告書》,試圖證明原告的證據不足:
1.陳愉的陰部經檢查,無紅腫充血,陰道無精子。從醫學上講,精子仍可以在58小時內保留在陰道中,如無,則沒有遭受輪姦的可能。
2.陳愉被輪姦,為什麼不立即向醫院報案?遲至第二天上午才找到到醫院,遲至下午才交出旗袍和短褲,後來檢查旗袍沒有汙點;至於短褲中顯示的汙漬只有三個小點,這與六個人的精液數量懸殊太大,完全沒有邏輯。
3.遭六人輪姦時,陳愉說她神志不清。那為什麼她記得那麼清楚誰先誰後?這就是虛構的。
4.房間地板上的汙漬,醫院用鹽水測試了它們,沒有表明有精子的跡象。
《敬告書》還列舉了一些現象和莫須有的事情來證實被告的清白: “一是當時天熱,病房不封閉,還不時有護士徹夜巡房,六人輪姦不可能無聲無息; 二是崔博文等人受過相當的教育,他們是識大體、知禮儀的人,不可能做這種事;而且崔、曾兩人都有妻子陪護,在生理和心理上沒有強姦的必要。”那麼,陳愉為什麼會誣告呢?
《敬告書》殺人誅心般進一步分析: 陳愉曾捏造別人也企圖強暴她,說明她神經不正常; 樓將亮因為之前被限時出院而懷恨在心,並揚言要和醫院算總賬等等。顯然,這個《敬告書》意在引起社會各界的同情,引起輿論,並壓迫軍事當局減輕或免除被告的刑罰。雖然六名罪犯不承認罪行,但法院認為他們沒有足夠的證據來清白,依舊羈押監獄。

這是世上就算是有“完美犯罪”,也絕對會有漏洞。
六人輪姦案在武漢各報刊刊登後,持續引爆了社會輿情。漢口婦女會聯合社會大眾成立了“陳愉後援會”。婦女組織也先後拜會白崇禧等國民黨高層,並致電蔣介石夫人,希望嚴懲嫌犯。武漢著名律師張顯榮等仁人義士自願擔任陳愉的法律顧問,不收取任何費用;除了政府機關團體的支援,廣大人民群眾也強烈呼籲:要求對這6名罪犯判處極刑;此外,湖北省參議會、漢口市參議會陸續拜會白崇禧,要求當局伸張正義、懲治罪犯。白崇禧則親口表態:將依法懲處罪犯。

雖然這個案件銷燬了很多證據,但這是世上就算是有“完美犯罪”,也絕對會有漏洞,因為世上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完美。辦案人員瞭解到當天打掃作案房間的人叫陳松連,此人是石磐的勤務兵,案發那天,陳松連住在醫院走廊,他目睹了犯罪過程。事件發生後,六名嫌犯和醫院聯合遊說要他封口,因此他做了偽證。那辦案的突破口自然就是他,在辦案過程中,調查人員多次對他大刑伺候,供詞也幾經變化。最終在10月22日的供詞中,陳松連如實供述了六名嫌疑人的犯罪過程和他自己清理犯罪現場的情況,終於真相水落石出,事實大白天下!
1949年3月23日,第九補給區軍法處驗明崔、凌、石、曾正身,綁赴法場,執行槍決,其他2名非軍人犯即轉送漢口地方法院審判。

三大戰役後國民黨大勢已去,武漢人民水深火熱、民不聊生。輪姦案的發生,報刊連月報道,三鎮家喻戶曉,這件事對國民黨的下級軍官觸動極大。誰沒有妻子或姐妹?前線計程車兵正在戰鬥,大多數軍人家屬在後方,也沒有丈夫的直接照顧。這個案件恰恰發生在後方醫院,丈夫是上校軍官,妻子尚被他人輪姦,國民黨前線官兵寒心至極。這也是案件捅到國民黨上層後,當局為了平息民意,贏得民心,穩定軍隊,這才下令嚴懲不貸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