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足跡遍及全球,國家權力的競爭場域無遠弗屆。 無論是北冰洋的航道,還是南極主權誰屬,甚至茫茫大海上離人住土地數千裡之遙的不少小島都脫離不了國家主權的籠罩。 然而,在古法老文明之地,埃及和蘇丹之間卻有一處沒有任何國家聲稱主權的無主地,吸引不少人排除萬難到訪以圖一圓建國夢。
比爾塔維位於埃及和蘇丹之交,是一片土地面積約及兩個香港的沙漠地帶,屬炎熱沙漠氣候,日夜溫差可超過20攝氏度,最炎熱幾個月的白日氣溫可高於40度以上,幾乎沒有降雨。
乾旱沙漠上的遊牧民族
雖然比爾塔維爾沒有長期的定居者,此地卻是尼羅河與紅海之間的阿巴布遊牧民族每年遷徙的必經之地,所以嚴格上也算不上是無人之境。
如今,阿巴布達人都說阿拉伯語,沒有留下任何過口語傳統,不過19世紀不少從歐洲到來的探索者都有留下記載,指阿巴布達人有著自己的語言,認為當時他們的阿拉伯語口音濃重,猜想其母語是流行於紅海一帶貝語的一種承傳自公元前的古老方言——到了今天,這已是一個永遠失去的人類記憶。
要理解為何位處蘇丹與埃及之間尼羅河古文明範圍的地帶今天會成為無人之境,我們還需要知道同樣活在尼羅河和紅海之間的另一個遊牧民族比沙。
比沙里人的其中一個活動範圍是在於比爾塔維爾東北、直臨紅海的哈拉伊卜三角,他們如今仍然以一種貝扎語為母語,卻以蘇丹阿拉伯語為第二語言,因此在文化上較為親近蘇丹,與被視為文化上較接近埃及的阿巴布達人不同。
同時,哈拉伊卜三角區有臨海優勢,且有小鎮和更豐富的天然資源,比起比爾塔維爾較為吸引,也比之大上十倍,不過一直客觀上也是一片對“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荒涼土地。
歷史舞臺:埃及、蘇丹與英國殖民時代
這兩塊土地的有記載歷史,幾乎只能追溯到1899年。 當時已實然成為英國保護國的埃及與英國一同進軍蘇丹,最終在1899年打著埃及承認的名號,實際上將蘇丹變成了英國的殖民地(蘇丹總督經英女王推薦、由受英國控制的埃及管治者指派)。
當年的《英埃協議》將埃及與蘇丹之間的邊界劃於北緯22度線上,簡單直接地解決了兩地的邊界問題。
然而,事情解決之後,埃及方面卻逐漸發現北緯22度線這條邊界劃到現實世界之上,卻出現了一些“小問題”。
首先,人們發現在北緯22度線以南、位於今天比爾塔維爾最南端的一座屬於與埃及關係較為密切的阿巴布達人;同時,人們也發現如今被稱為“哈拉伊卜三角區”的地帶卻是住在北緯22度線以南、包括比沙裡在內的多個遊牧民族的傳統放牧地。
因此,北緯22度線作為國境如果設定通行障礙,將會對這些遊牧民族帶來重大不便。
於是,當時埃及的內政部(受英國控制)就以法令方式,將埃及和蘇丹之間的行政邊界重新劃定,一方面將處於北緯22度線以南的比爾塔維爾劃給了埃及,另一方面則把哈拉伊卜三角區劃歸蘇丹管轄。
由於埃及實際上是英國的保護國、蘇丹實際上是英國的殖民地,這種劃界只是行政分割槽的區分,當時並沒有引起任何爭議。
被兩國遺棄
到了1956年蘇丹獨立、埃及也全面脫離英國掌控之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蘇丹方面認為其獨立建國將繼承殖民地時代的蘇丹管轄土地,這將包括1902年後劃給蘇丹的哈拉伊卜三角區。
埃及方面則認為1902年埃及方面的決定只是暫時性的行政區域劃分,並不影響1899年的國際協議邊界劃分,於是認為位於北緯22度線以上的哈拉伊卜三角區屬於埃及領土。
到1958年,得知蘇丹計劃在哈拉伊卜舉行選舉,埃及更曾派兵進入。
此後,雙方某程度上以共管該區的方式擱置領土爭議。 但到了1990年代,一家加拿大石油公司希望勘探當地水域,使到該區主權重新成為了埃蘇兩國的外交衝突要點。
其後,埃及派兵進入,蘇丹外交交涉無果,踏入了21世紀,埃及已經實然控制了哈拉伊卜三角區。
當兩方爭奪哈拉伊卜之際,由1899年協議劃入埃及、1902年法令劃入蘇丹的比爾塔維爾就成為了兩國都爭相放棄的土地,成為了國際法中的“無主地”,於法律上可以透過一國的佔據去獲得其主權。
目前,全球的無主地,除了比爾塔維爾之外,就只有南極的一部份,以及克羅埃西亞和塞爾維亞邊境的一些地區。
由於南極的新主權聲稱已被國際條約大體禁止,而克塞兩國邊境的無主地則實然由克羅埃西亞控制,比爾塔維爾就成為了有冒險精神的各地探索者一嘗「建國夢」的唯一「出路」。
當中,最為人注目的是2014年一位名為Jeremiah Heaton的美國人的例子。
各路英雄各自稱王
要進入比爾塔維爾只有兩條路。
一是先到達埃及,再來到位於尼羅河畔最南大城阿斯旺,然後再往南穿越超過200公里的乾旱荒地,不過這片地帶多位於埃及軍方的禁區,若無准許不能進入。
二是先到達蘇丹首都喀土穆,再租車到達其公路可達的最北小鎮阿布哈馬德,然後穿越超過250公里的沙漠,途中可能遇上當地控制金礦的武裝份子,或者讓能見度歸零的嚴重沙塵暴。
Heaton在2014年就有幸得到埃及當局的准許,徒步穿越荒地14個小時,最終在比爾塔維爾之上插下了他的旗幟,成立“北蘇丹王國”,自稱為王。
Heaton的故事是,他在網上發現了比爾塔維爾這塊無人地之後,就決定一試稱王,好讓他的女兒能正式當上公主。
不過,到底Heaton有沒有真正到達比爾塔維爾稱王,則惹來其他“稱王者”的質疑。
例如在Heaton稱王的9個月後,一位俄國男子Dmitry Zhikharev就聲稱他才是真正到達比爾塔維爾的人,建立了其“中土王國”,取自《魔戒》作者的幻想世界),並指出他有Heaton所沒有的GPS記錄為憑。
到了 2017年,一位24歲的印度人Suyash Dixit,也聲稱曾到比爾塔維爾插旗稱王,建立了“Dixit王國”,自任國王併兼任總理,又指派其公為總統。
此後,比爾塔維爾就成為了網路上的另一個三國爭霸故事。
當然,這些奇人異士的稱王事蹟大體上只能聊作笑料,不能認真對待。
可是,比爾塔維爾的“無主地”故事卻似乎在認真地訴說著一個現代主權的困難處:從1899年至今,長年穿越該地的阿巴布達人似乎從來都沒有被給予過任何的主權。
雖然他們並沒有在比爾塔維爾上長居"佔據",而是以之作為其遊牧領域的一部份,但難道他們在以往的大英帝國,以至今天的埃及和蘇丹之間,都沒有一點自決權,只能任憑大國在地圖上隨意指劃嗎?
幸而,出於今天埃及與蘇丹之間的領土爭議,比爾塔維爾的“無主地”狀態,除了成為外國探險者的夢想旅行地外,也為當地的阿巴布達人制造出一個權力真空,讓他們能在該地「當家作主」。
近年,正如周邊地區一般,比爾塔維爾已發現有金礦存在,在外國公司因主權爭議而未能正式發展該地的背景下,阿巴布達人就獨佔了當地的黃金開採,過著法外之境的生活。
相對於外國人千里迢迢的稱王路,也許這才是歷史偶然之下所造就的正義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