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橘來的第二天,它就用抓大老鼠的表現樹立了他彪悍的貓設。
但是,彪悍這個詞真不是它這麼小的年齡能夠承受的,它小小的肩膀還扛不起這杆大旗。
到中午的時候,它就成了嬌滴滴、病懨懨的林妹妹。
消化不了的老鼠肉不斷吐出來,早知道現在吐的這麼痛苦,何苦當初吃的那麼暢快。
吐之前,它還到放煤渣的地方挖了一個坑。
那時候做飯都是燒煤球,也叫蜂窩煤,一個爐子放三節或者四節。
煤球是碳粉混合泥土打製的,用專門的煤球機打出來,晾乾,堆在廚房,就可以使用。
蜂窩煤燒完了,就成了煤渣,也不扔掉,一般下雨還可以用來墊個路什麼的。
當時講究物盡其用,化成灰了也還有用處。
不要問為什麼,一個字,窮。
在煤渣裡挖坑這事,讓我們對它真是刮目相看。逮老鼠是逞英雄,煤渣裡挖坑確實是真正的講文明。
吐完之後,拖著病體,很認真地埋得嚴嚴實實,讓老鼠入土為安,也算保全了它的臉面。
等它按部就班地把這些事情做完,我在想我能做點什麼,除了在它碗裡倒點水,啥也做不了。
於是乎,只能摸爪相看病眼,無語凝噎,漸漸睡去。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脖子上有粘粘溼溼的東西舔來舔去。就算是睡得再迷糊,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貓舔人脖子,有親近的意思。動物學上的意義在於它不確定你是不是還活著,脖子上有大動脈,舔舔是為了證實我還活著。
但是想到它咬老鼠頭的死亡之吻,肚子裡一陣反胃,接著翻身一陣狂吐。
我當時主要病症就是吐,看見一些東西、聞到一些味道都會吐,更別說這次這麼刺激。
我吐,它在旁邊看著,我從它眼神裡看出鄙視,怎麼連挖坑都不知道?真沒素質。
等我拖著病體拿來煤渣蓋住嘔吐物,然後清理乾淨。感覺它眼神就變了。原來如此,這樣窩裡不髒,我媽沒教過,學習了。
我哥回來後,說這叫做吻頸之交、同吐之誼。
晚上的時候,大橘就基本恢復了。
父親買來了蝦皮和一種圓滾滾都是肉的海魚乾,叫不上名字。
把這個魚乾放在煤球爐子的邊沿上,一會就烤得滾燙。
那個香味,對大橘真是一種折磨,想吃又夠不著,吃不著味道還一直往鼻子裡面鑽,急得圍著煤球爐子轉圈唱歌。
這東西太鹹,不能直接給貓吃。烤好了,撕碎,倒上熱開水,拌上饅頭渣,涼下來,這就是當時的高標貓糧。
一小碗鹹魚泡饅頭,很快風捲殘雲一掃而空。
吃罷了,開始舒服地剔牙舔毛。然後看看我們,大概是想我上誰的大腿上比較合適呢?
那個房子沒有暖氣,冬天取暖都是用一種叫做“憋了氣”的燃煤爐。爐子在室內,連線一根排煙管將煤煙排到室外,這樣比較安全。
排除環境汙染的弊端,這是當時最好的取暖工具。一個爐子,一家人暖和。
吃完飯後的娛樂,就是一家人圍著爐子看十四寸螢幕的黑白電視,小孩可以在旁邊學習,去其他地方太冷。
很快,大橘就跳到了我父親腿上,身體儘量靠近火爐,不一會就趴在腿上睡著了。
我一直覺得大橘情商很高。
白天它和我在一起,晚上他們回來了,它就選擇抱我父親的大腿,它似乎知道誰才是家裡的頂樑柱。
也許是父親回家拿出來蝦皮和魚乾的時候,被它看到了。
有奶才是娘!
我父親其實對動物也不是太熱衷,要它純粹是為了我。這次小貓爬上來在大腿上睡覺,似乎有點觸動,還主動摸摸大橘的小腦袋。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感同身受吧。
小貓來我家是到了一個新環境,他來這個廠也是一個全新的環境,他們都處於正在適應新環境的過程中,隨時都小心翼翼的。
過不一會,大橘呼呼嚕嚕的聲音就感染到了我父親,他也開始打盹,開始放鬆。
這就是貓的治癒能力,它用自己的平和溫順撫平主人心裡的波瀾緊張,重拾內心的平靜。
看到父親開始打盹,我們都安靜下來,火燒得旺旺的,一隻小橘貓,讓全家更溫暖。
昨天太忙,沒有給它準備睡覺的地方。今天專門找了個紙箱,鋪了一床舊毛毯,算是貓窩。對於節儉的母親來說,這是很奢侈的行為。
當時舊衣服、舊毛毯一般都是送給了條件比我們更差的親戚。
比如我四姨,為了要個男孩,連生四胎,什麼叫家徒四壁,我去了她家之後就搞明白了這個成語的意思。
養貓的人都知道,貓窩這個東西大機率是雞肋。貓主子哪裡都可能睡,偏偏不喜歡在貓窩裡面睡。
這還是一種不被馴服的表現,貓窩反正是給我的,你們也沒法進來睡。
但是,其他的地方也是我的地盤,我得保持對我地盤的佔有。
睡覺前,我把它放到貓窩裡面,它就跳出來,放進去,又跳出來。
還是母親有經驗,把貓窩挪到了取暖爐邊上,保持安全的距離,還很暖和。這次放進去,沒有再出來。
大橘在這個貓窩裡面不斷地轉圈,一邊轉圈一邊用腳踩,一直踩到它覺得舒服了,終於躺了下去。
母親說,這貓真是心大,別的貓到新家得叫喚好幾天,它一聲沒叫,看來註定就是咱家的貓。
早晨天剛亮,又一次被吻頸,但是沒有吐。
頭天晚上,我找了個機會,用水好好給它洗了一下嘴巴,就是提防這事。
走出屋門,開始四處溜達。我閒得無聊,就看它幹嘛。
後來明白,這就是一種巡視地盤的行為,視之所及,皆是我土。昨天那隻大老鼠,應該就是偶遇,結果丟了小命。
只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傢伙貓小心大,志存高遠,不僅要領土,它還要領空。
這個院子挺大,四間屋的地皮,蓋了三間正房一間配房。院子裡面種了七八顆樹,大的得二三十釐米粗,得有十多米高,枝繁葉茂,覆蓋住了大部分院子。
最細的一顆在南牆根,直徑也得十釐米左右,七八米高的樣子。
每到一棵樹前,它就用樹皮磨爪子,一邊磨爪子,還一邊抬頭往上看。
你還想飛不成?可惜,你媽沒給你生出來有形的翅膀。
飛一定是飛不起來的,但嚮往高處的心是沒有錯的。
就看它到了那棵小樹前,抬頭往上看看,忽然縱身一竄,四個爪子緊緊抱在了樹上,又一竄,又上去一塊。
我暈,它竟然會爬樹。
沒幾下,就爬到小樹分叉的地方了,離地面有四五米的高度。
在那個高度,它可以俯視我。
這時候,我竟然有點羨慕它,在農村長到七八歲,同齡人都會爬樹,我因為恐高,就從來沒體驗過爬到樹上的感覺。
我還不如一隻剛滿月不久的貓!
就在我沉浸過往、自慚形穢的時候,大橘喵喵的叫聲把我拉回現實。
它,下不來了!
現在大部分人住樓房,養的貓也沒有爬樹的機會。但是經常在新聞上看到,很多貓上了樹下不來,動用消防戰士去營救。
不明白的人都說現在的貓怎麼這麼笨,能爬上去下不來。
其實對於貓來說,爬上去是很容易的事情,畢竟它的利爪,它的體型,都很適合爬樹。
但是下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貓爪子指甲是弧形的,這樣上樹就很容易抓住樹皮。但是如果頭向下的話,這種爪子的結構就沒法抓住樹皮,也就沒法下樹。
所以貓要想從樹上下來,必須突破頭向下轉成頭向上退著下來這一大難關。
這就像武俠小說裡面的高手,練功需要打通任督二脈,通了就成了。
實在不通怎麼辦,揮刀自宮嗎?
自宮也沒用,運氣好的等待救援,就是新聞常見的那些笨貓。
運氣不好,等餓暈了就掉下來了,就像瓜熟蒂落,反正貓有九條命,一般來說從樹上掉下來也不會受傷。
不出意外的話,大橘這真是第一次爬樹,它媽沒教過它,否則不會下不來。
這下它媽的活就甩給我了。
我自己都不會爬樹,我能怎麼辦?找消防,那個時代完全不現實。
走過去看看,大概離地面四五米的高度,如果從樹上掉下來,我應該大機率能接住它。
樹也不粗,使勁晃,結果越晃那傢伙抱得越緊,嚇的要死,還無濟於事。
樹震沒用,那就拿個杆子捅,結果它靈活地在樹杈之間躲來躲去,就不下來。
一會的功夫,累的肚子咕咕叫。不過,貌似還有個肚子咕咕叫。
這就好辦了,烤魚乾!
烤好的魚乾拿到樹下,高高舉起來,香味直衝大橘鼻子。
這傢伙果然急了,轉了幾個圈,衝著魚乾縱身躍下!
大橘啊大橘,你神功未成,就敢亂用!
果然是,為了吃,不要命!
幸運的是,我從小學一年級就是玩丟沙包的高手,絕技就是接沙包,號稱黃金右手,打遍全校無敵手。
童年打沙包遊戲
雖然現在身體抱恙,功夫卻還是如此純熟。大橘跳下來的一剎那,一把將它抄在手裡。
只不過沙包沒有爪子,這傢伙卻有。
我的黃金右手,多了幾道血染的風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