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新週刊》辦了一場“中國年度新銳榜”的活動,將“年度電商主播”頒給了薇婭,稱她是電商新零售時代符號式的存在、一個難以複製的時代文化樣本,也是“被時代選中的女人”。
那是直播電商真正被大眾關注的一年,雖然早在2016年電商平臺就開始向直播傾斜,但直到李佳琦的那句“OMG”,才讓更多人認識到直播電商,順帶著,人們發現了“淘寶直播的天花板”——薇婭。
過去6年,憑藉著直播電商的興起,薇婭和她的丈夫董海鋒積累起數以億計的財富,並圍繞直播構建起龐大的“謙尋帝國”。她創造的銷售記錄令人咂舌,僅在今年雙十一預售首日,就創下了超過85億元的累計交易額。去年,她的直播間累計交易額達311億元。
他們因此收穫了財富、名氣甚至是官方層面的認可。夫婦二人的名字接連登上各類財富排行榜,各種各樣的名頭出現在他們身上,人們源源不斷地走進她的直播間,感受其中的巨大魔力。今年9月,薇婭入選了美國《時代週刊》雜誌評選的“2021年百大影響力人物”榜單,超模米蘭達·可兒為她撰寫了推薦語。她還出版了自己的自傳,書名是《薇婭:人生是用來改變的》。
某種程度上,薇婭就是直播電商的代名詞。在直播電商時代到來之初,她看準機會,並將其牢牢抓在手中,實現了一個普通人在世俗意義上所能獲得的最大成功。在訪談節目《十三邀》中,許知遠評價她說,“在一輪技術革命中,一個個體所能達到的最大峰值”。
她不止一次地表達對時代的感激,“我從安徽的一個小城裡走出來,是因為抓住了時代賦予的機會”、“我要珍惜這個時代給我的東西,我的運氣太好了,很多人努力一輩子都沒有趕上一個好的時代”。
現在,屬於薇婭的時代落幕了。
當天稅務部門釋出薇婭逃稅漏稅訊息的幾個小時內,她的微博、抖音及淘寶等平臺賬戶相繼被封,時代抹去了她的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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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訪過薇婭公司的人,或許都會被那個佔地超過1萬平米的“超級供應鏈平臺”所震驚。那是薇婭直播所用的選品基地,擁有整整兩層辦公樓,裡面密密麻麻擺滿了貨架,貨架上全是各式各樣的商品,美妝、食品、服飾、珠寶等品類一應俱全,體量甚至超過了一些大型商超。
大多數夜晚,薇婭都會準時出現在這裡——她和丈夫董海鋒擁有的公司謙尋控股租下了杭州阿里園區內一棟十層的辦公樓。除此之外,他們還在北京和廣州分別擁有一個明星直播基地和供應鏈基地。公司的員工人數已經突破千人,其中約有200人服務於薇婭。
薇婭公司總部——謙尋控股所在大樓
這是屬於薇婭的世界。過去幾年,平均每天有超過40個商品出現在她的直播間裡,如果以每年直播次數300次計算(事實上她的直播次數要比這多得多),她至少已賣過6萬個商品。謙尋負責供應鏈的人士則說,供給直播間的SKU一年就達5萬個以上。
人們幾乎可以在她的直播間中購買到一生所需的任何商品。她賣過火箭、房子、勞斯萊斯以及水稻和醬油,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她不能賣的。她的粉絲們稱呼她為“哆唻薇婭”,意思是她能像動漫角色“哆唻A夢”一樣無所不能。丈夫董海鋒也對媒體說,“薇婭沒有邊界,因為人的消費沒有邊界”。
沒有邊界的薇婭是這個直播王國裡唯一的王后。我們已經看過太多這樣的畫面,各式各樣的人們抱著好奇與期待的神情走進她的直播間,然後被瞬間消失的庫存驚訝地張大嘴巴。這些人裡包括阿里巴巴的創始人馬雲、採訪她的許知遠(他當時甚至想說髒話)以及數不清的明星和官員們。
憑藉著一個又一個創紀錄的銷售數字,薇婭成為了這個時代最具知名度的女性,她和她的丈夫董海鋒、弟弟奧利也藉此構建起一個龐大的直播王國。工商資料顯示,謙尋控股擁有36家關聯公司,業務涉及MCN、供應鏈、IP授權、娛樂及投資等諸多板塊。近兩年,他們分別獲得了君聯資本及馬雲旗下雲鋒基金的投資。年初,謙尋被傳出計劃上市。很快被否認了。
薇婭是謙尋的臉面,也是謙尋的基礎。除了薇婭之外,謙尋還擁有一大批龐大的藝人主播,包括林依輪、李靜、李響及戚薇等,以及散落在各平臺的達人主播。他們也會負責部分藝人的代言活動,幫助藝人對接品牌。
去年,謙尋為薇婭定製了自有服裝品牌“VIYA NIYA”,釋出會選在了上海錦江飯店,薇婭還穿著品牌服裝上臺走秀。今年雙十一第一輪預售中,“VIYA NIYA”預售額排名女裝類目第一。
外界難以計算這對夫婦累積了多少財富。《新財富》雜誌5月釋出的“2021新財富500富人榜”中,薇婭夫婦的資產額是90億元,排名第490位,與老乾媽創始人陶華碧、今日資本徐新及餓了麼創始人張旭豪並列。薇婭夫婦沒有對外回應過榜單的真實性。
去年,有媒體拍到,董海鋒接薇婭下班時出動了兩輛豪車,一輛起售價83萬元的豐田埃爾法,以及一輛售價約600萬元的勞斯萊斯。
在丈夫董海鋒的計劃中,他希望謙尋成為直播行業的基礎設施式的存在,可以讓謙尋的直播間“成為一個新型的使用者選擇的平臺”,“這些人不會care主播在哪個平臺,使用者認可的是這個直播間”。
今年8月的一次採訪中,董海鋒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對記者說,“等到哪一天,假如薇婭由於種種原因不能直播了,謙尋依然是一個持續發展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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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薇婭16歲,那時她還沒有成為“薇婭viya”,只是一個名叫“黃薇”的普通女孩。她的父母在她7歲時離婚,她在外婆身邊長大。那是一個“遇事不怕事”的女性,丈夫早逝,一個人拉扯大四個子女。
黃薇深受外婆性格的影響,她在自傳中說,有外婆的地方才是家,外婆去世後,“我心中的家已然不復存在了”。她後來的名字“薇婭”也是取自外婆對她的暱稱,因為小時候外婆總是叫她“阿薇呀,阿薇呀”。
那一年,黃薇從安徽坐火車到北京,在服裝批發市場“老天樂”裡做導購,月薪1200元。第三年,她攢夠了錢,在動物園附近的“天皓成”租了一間六七平米的檔口,開了自己的服裝店,憑藉著幾年的導購經驗,她的服裝店的生意很好,“一天賺幾千塊”。也是在那年,她認識了自己的丈夫董海鋒,中國農業大學法律系的大三學生。
怎麼看,這都只是一個貧家夫妻辛勞打工的奮鬥故事。只要足夠努力,這對年輕夫婦會慢慢地開自己的第二家店、第三家店,做大規模,成為老家人眼中勤勞致富的城市生意人。
事實也確實如此,除了中間黃薇短暫的幾年演藝圈生涯之外,他們的故事沒有太多亮眼的地方。一直到2008年,他們一直都在動物園附近開店。
雖然現在黃薇很少在公開場合談論公司,但實際上她才是這對創業夫妻中最大的變數。2008年,她聽別人說西安的市場很好,她去看了一眼,發現可以,想去,那就去。她在訪談節目裡回顧說,“去了當天看好店,馬上交了定金,回來就開始準備搬家”。
“我有一個習慣是想到就去做,失敗就失敗了,我無所謂,但是如果不做就怕趕不上”,黃薇解釋說。董海鋒也在黃薇自傳的序言中說,她是一個行動力超強的人,在很多年前,她就先把我的人生給改變了。
薇婭和董海鋒(圖源:直播影片截圖)
即便到了現在,在謙尋公司中似乎也是“薇婭”的名頭更加響亮。董海鋒舉了一個例子,他和妻子一起在電梯間裡,公司員工立馬打招呼的人是“薇婭姐”,而不是“海鋒哥”,雖然名義上他才是“謙尋控股董事長”。
2010年決定舉家搬遷到廣州開網店也是這樣。那時他們在西安擁有了不小的產業,大大小小几家店,日子過得過得安穩。多數人會選擇保留這些店,先去試水,最起碼有條退路。
但黃薇不是這樣的人。她把西安的店鋪全關了,不留一條退路。她在自傳中說,西安的店一天不關,我們就無法全心投入即將在廣州開展的新事業。她下了論斷,幾乎可以預見,不關店,西安的生意會越來越差,廣州的事業也會舉步維艱。
原來淘寶直播初創團隊成員、後來加入薇婭團隊的古默評價說,薇婭有兩個核心要素,願意折騰、真正有耐心。“她為了做電商,不給自己留後路,某種程度上她真的不正常”。即便她不去做電商主播,折騰點別的什麼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黃薇和董海鋒在廣州開的網店賠了幾年,低谷時甚至得賣房子抵債,他們又堅持了幾年,直到電商直播的浪潮來臨——黃薇變成了薇婭。
功成名就後,黃薇在她的書裡總結說,“我們本來就處在一個急劇變化的時代,與其被動地接受改變,不如積極地擁抱變化,把每一次變化當作時代給我們的新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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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許知遠在訪談節目《十三邀》裡和薇婭聊到了一個話題:如果把你一個人丟在荒島,你會選擇帶些什麼東西?
薇婭的選擇是太陽能充電寶、手機以及魚竿(現實中她確實擁有很多充電寶)。許知遠問她,“你不帶一個唱片去聽啊?”
“死了之後聽什麼呀?”薇婭說,“人總要有一個求救的心,萬一有訊號呢?(有手機就)可以呼救……起碼有無限可能。”
從小在底層打拼的薇婭懂得什麼才是生存,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她從未有過李佳琦那樣的身份焦慮,不會去擔憂為什麼自己不會像明星一樣出現在上海外灘的震旦大螢幕上,也不會有什麼演算法和人的糾結,那是小孩子才玩的心理遊戲。無數個場合裡,薇婭的開場白都是,“我是主播薇婭”。
她幾乎全年無休,從不讓自己的直播間落後,為此她一定程度上犧牲了自己的健康、缺席了女兒最關鍵的成長階段,也從未擁有什麼生活。“我真的沒有生活”,她說,“我的生活就是工作,我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選品,把自己做滿。”
這讓她的形象牢牢地與直播繫結,媒體們稱她是“活在第一象限的人”(指將注意力放在與自己相關性強且價值高的事情上),她的經紀人古默說,永遠在鏡頭面前,不要想抓在她的疲態。某種程度上她比李佳琦更像是一個機器,她從未因為言論引發過負面輿情,所有有關她的新聞都繞著她的直播打轉。
“我永遠活在一個很緊迫的環境下”,薇婭說,她就要拼,就要站起來跑。丈夫董海鋒說,在直播間裡,薇婭的語速可以達到1分鐘800字。為了防止意外,她的直播間內常年備著氧氣。公開的採訪報道里,薇婭說她只用過一兩次,還是在雙十一的時候。
在她的眼中,自己就是一座橋,橋上每天人來人往,她沒法想象這個橋突然斷掉會怎麼辦,商家、粉絲們怎麼辦,“這個心理建設對我來說,我覺得對不起很多人。”
她要把一切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裡。許知遠問她,怕不怕公司突然沒了。薇婭說,她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是永恆的,但在她的能力範圍內,“我要讓自己有安全感”。
這個安全感可能是直播間裡不斷上漲的數字,可能是她曾經擁有的全網過億的粉絲量,可能是她和丈夫近兩年密集佈局的諸多產業,以及那個佔地1萬平米、整整兩層樓的“超級供應鏈平臺”,也可能只是直播間裡雜亂堆放的紙箱。
“我覺得人間值得,而不是人間不值得”,薇婭在節目裡斬釘截鐵地說。
2016年,當淘寶小二邀請她入駐淘寶直播時,薇婭雖然“還不清楚淘寶直播的具體形式”,但仍敏銳感覺“未來淘寶直播可能會是現象級”,於是一口答應。
那時他們在廣州的網店剛剛有起色,她拒絕邀請也不是什麼錯誤的選擇。畢竟當時淘寶直播還十分初級,功能尚未完善,直播介面只能掛連結放購物車,無法直接購買。
她正帶著全家人在惠州度假,後來她說那是近幾年她唯一的一次度假。薇婭沒有做太多準備,她在酒店房間的角落裡架了一部手機就開始了直播。
嚴格意義上那場直播並不算是賣貨。薇婭聊了天氣,聊了她的假期,聊了她出門要穿的裙子,但就沒聊要賣什麼東西。她總結說,“有點像對著朋友打影片電話”。
第一場直播有大概5000人觀看,她的粉絲從零漲到了2000多。在那之後,她又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直播,“那些粉絲又回來了”,薇婭說,這讓她想起了以前線上下處朋友的那些老顧客。再到後來,她開始在直播間裡推薦衣服,把直播間當成是線上的實體店,店鋪的銷量蹭蹭地往上漲。
“直播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向我襲來”,薇婭說。
參考資料:
《謙尋董海鋒:直播電商爆發“完全超預期”》 中國企業家
《薇婭:人生是用來改變的》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我在薇婭身邊的12天》騰訊深網
《許知遠對話薇婭:沒有人能理解我》十三邀
《直面史上最強監管 謙尋控股董海鋒:直播電商“底層邏輯”沒有變》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