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了一趟天水,回寶雞時兩小時車程並不算長,從烏魯木齊發往成都的列車上也不象逢年過節時那麼擁擠,卻碰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一件讓我回來幾天了老是忘不了放不下的奇事。
一上車,便找到一個靠近過道的座位,與對面的同伴閒聊著。周圍的旅客們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翻報紙,也有的在與同樣寂寞的旅客神侃著,只有後面一排同樣靠近過道的位置上的一個頭戴已成灰色的一般回民常有的那種白色無簷帽、身穿髒兮兮休閒服的五十來歲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除了衣著之外,此人臉上、手上幾乎無一處乾淨的地方,還將一個好象是用來裝化肥的編織袋放在並不寬敞的雙人座位的中間,害得同座那位衣著光鮮的中年人不時鄒著眉頭抱以冷峻的面孔——原來是個在街上討錢的。再仔細一看,原來這位髒兮兮的仁兄的左手原來有殘疾,五根似乎難以伸直的手指跟一隻老鼠似的一直勾著,眼光不斷地遊移著,幾乎一下哽著的脖子還不斷地左顧右盼,唯一不動的是那隻殘疾的左手一直在緊壓著放在座位上的編織袋。
不一會兒,奇蹟出現了!
大概是看大家沒人注意,這位殘疾人好象很失望,便安靜地將那隻髒兮兮的左勾手伸進了編織袋上的一個破洞,居然從袋中摸出了幾張一毛兩毛的角票,一張張在碼平攥好後,再繼續這樣的動作,並不時地抬起頭四處張望一下,好象怕周圍的人們發現了他的秘密似的。不過包括我在內的好幾個人早都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這時也只是互相笑笑,裝做沒人注意他的樣子。
這時,從隔壁車箱走來一位雙手捧著塑膠袋叫賣麻辣牛肉的婦女,還沒等人家忙完前面的生意走到他的座位跟前,他便用帶有濃重鼻音的普通話喊了起來,“給我來一斤”,也不問人家多少錢一斤。那位婦女走過來一看他的打扮,臉無表情地只說了一句“八元一斤”,他便將剛從編織袋中摸出的一大摞角票全遞了過去,還生怕人家不賣給他似的。一看到一大把角票,那位婦女皺了一眉頭,無奈地數了半天,不耐煩地說了一句,“五塊二,就給你稱六塊錢的吧,我還要忙其他生意呢”,那位殘疾人馬上大叫,“不行,我要一斤呢。”便又將手伸進編織袋摸了起來,好半天了又摸出十來張,還要反覆地數,那位婦女說,你不能讓旁邊的人幫你數嗎?他馬上露出詭秘的笑容,還是不緊不慢地數到了六塊八,那位婦女說,行了,就這麼多吧,看你這樣數也不容易,就給你一斤吧。沒想到他還不領情,“不行不行,錢得給你給夠”,弄得這位婦女又好氣又好笑,便只好耐著性子給他稱好,又等著他將那一張張角幣摸出來又碼平數好才交到她手裡,才央央地離開了。
這位仁兄的胃口真是好,也不用筷子和人家送的牙籤,直接用髒兮兮的手抓起牛肉就往嘴裡填,還不斷地發出叭嘰叭嘰的聲音來,看得周圍的旅客們直皺眉頭。不到十分鐘,一斤牛肉便全填了進去。這才將雙手在褲子上一抹,又從編織袋往外開始摸錢了,不過這回卻沒了剛才那種鬼鬼祟祟的樣子了,倒好象生怕周圍的人們不知道他的袋子裡有錢似地,一邊摸著一邊還很瀟灑地向大家擠眉弄眼,並友好地給大家訕笑著。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寶貝編織袋裡的貨還真的不少。這不,沒多久,又先後有三個賣小食品的小商販來到這個車箱,這位仁兄居然沒有讓他們任何一人失望,又先後從袋子裡摸出了不少角幣,分別買了兩根雪糕和一根火腿腸,一個雞蛋,不過每一位小商販都在他的座位前等了十來分鐘的時間,因為他摸錢數錢的動作確實也太慢了點。不等小商販離開,他便大吃大喝起來,其胃口之好真令人咋舌。
大概是他的吃相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周圍的幾個旅客開始與他搭訕起來,他也不客氣,便一邊砸槐囈鵒慫木? 據他說,他是在青海的格爾木給人放羊的,十年前從老家河北的一個大家都沒聽說過的地方獨自一人來到青海後就一直沒回過老家,今年夏天想回老家,卻在西寧火車站丟了身上所有的錢和已買好的火車票,只好一路要飯討錢,從西寧步行了一個多月後到了蘭州,不過在蘭州街上要錢時被送到了救助站,這卻啟發了他,便一次次地在大街上向行人討錢,又一次次地主動去救助站報到混吃混喝,直到救助站不堪重負不耐其煩了,才為他買好了車票並將他送上了東去的列車。
有人問他總共討了多少錢,他也一點不含糊,“也就幾百塊吧”,不過從他的編織袋外邊還能隱約看出裡面確實有不少角票,足足有半袋子,估計不下五六百元吧。有人便開玩笑地說你不怕別人搶去了,他大咧咧地說,“我怕什麼,大不了再上街要嘛!發正還有吃飯睡覺的地方”。
看他一邊宣耀著自己的光榮歷史,一邊總結著他的討錢心得,並不停地大吃二喝,還不忘了順便加進兩句嘲笑政府救助站的言語(我真替政府救助站可悲),讓人看著他既可憐又可憎。他自己倒是志滿意得的樣子,興高采烈地口沫橫飛著,不過周圍的人們也只是把他當個消遣的玩物罷了,甚至於連買來的大肉火腿腸吃完了才說他是回民,並報怨沒人提醒他,弄得大家都心裡怪不舒服的。
直到後來,大家對他的講述不再感興趣了,他才安靜了下來,又開始了他那機械的摸錢數錢動作,並不斷地向車箱兩頭張望著,大概是期盼著下一位小商販的光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