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敲門聲
【這是一個關於孤獨，關於陪伴的溫暖且悲情的故事……】
文/麻雀（張小靜）
又是一個這樣樣的日子，昏沉沉的天際間，太陽慢悠悠地擠出一細細縫，又緩慢慢地探出半個個身子。天上，人間，便輕輕著亮了。
人世間的 老婆婆，撩開昏沉沉的眼皮，把那密匝匝的皺紋往上往下一扒拉，慢悠悠地睜開眼，屋內，屋外亦輕輕著亮了。
唉，又是這樣的天呀！又得起床呀！老婆婆輕輕嘆口氣，緩緩爬起身。
爬起來，搬個小馬紮坐門口，坐門口看，看陽光一點點地挪，看黃葉一片片地飛，看人們一個個一個個頭也不回地，只顧往前走，只顧往前走……
時間靜靜的，風也靜靜的，老婆婆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看著，似乎什麼都看見了，又似乎什麼都沒看見。眼底空朦朦的，恍若又沉入那種不知是醒著還是夢著的幽深混沌中。
可今天，老婆婆那混沌的眼神中，竟然透出一抹光彩。是發現什麼了嗎？是想到什麼了嗎？是要發生什麼嗎？果然呀！只見她翻地，鬆土，刨坑，施肥，放種……煞有介事地，種起什麼來，一邊種呀還一邊兒念念叨叨，
“葫蘆葫蘆快長大，長大變成葫蘆娃，聽我講故事，看我剪窗花。
小種籽兒好聽話，真就乖乖兒著探出小嫩頭，伸出小新掌，抽出絲絲透透小莖蔓，小莖蔓兒爬呀爬呀，爬到門前探個頭，爬到窗前彎個腰，爬到房頂伸伸腿，踢踢腳，就著風就著雨，歡歡這潑了小屋一身綠。
真好，真好，我的葉兒長得這麼好，我的娃兒也該出世了吧！
老婆婆扒拉扒拉葉，拽吧拽吧莖，找呀找呀，尋呀尋呀……卻只尋到幾粒雪瑩瑩玉潤潤雪米兒似的小花苞。風兒吹，陽光照，小花苞兒嘩啦啦嘩啦啦，開成朵朵喇叭花。
唉呀唉呀，我的葫蘆娃兒呀！怎麼變成喇叭花兒了？老婆婆多麼失望呀。
失望鄉里歲月長，失望鄉里瞌睡多。待到太陽悄悄隱到山的那一邊，月兒悄悄露出半張臉時，老婆婆輕輕一個呵欠，又沉入那種似醒似夢的混沌中。
可是呀，就這當兒，夢嗎，幻嗎？她似乎聽到一串腳步聲，緊跟著“呯，呯，呯”響起三下敲門聲……
門開處，是一位臉兒白白裙兒白白，周身瑩瑩泛著月光，不染一塵仙氣飄飄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是？”
“ 我是喇叭花小精靈呀”
“什麼？喇叭花，還小精靈！”老婆婆咧開沒牙的嘴，撲哧笑出聲來“，小精靈，小精靈不都是光著腳兒扇著翅兒，由視窗飛來飛去的嗎？你怎麼還走路，你怎麼還敲門呢？”
“因為我剛剛飛出花心，還沒有獲得法力呢！但我真是個小精靈呀，不信，您看呀！”小姑娘說著，抬頭挺胸，掂腳收腹，輕巧巧輕靈靈跳起芭蕾舞來，隨著舞姿兒翩翩躚躚，那瑩白瑩白的裙裾兒便一開一合，一合一開，像極了風中搖曳的喇叭花。
“好了好了，相信你了，只是！你一個仙界小精靈，來找我一個俗世老婆婆，會有什麼事兒呢？”
“老婆婆，老婆婆，我想聽你講故事，我想看你剪窗花，可以不可以呀？可以不可以呀？”
“豈止是可以呀！簡直是太好了！可愛的小精靈呀，你不知道，你體味不到，那種把所有話兒堆在心口，說不出吐不出，快要腐爛了的感受；可愛的小精靈呀，你更不知道，你更體味不到，那種把所有事兒，都塞進心中，不透風不透氣，就要臭爛了的感傷呀！只是，只是，先說個什麼好呢？先說個什麼好呢？待我想想，想想，可得好好想想……”
老婆婆嘴兒一抿，一抹淺笑從昏花的眼裡透出；臉兒一鬆，一縷緋紅從密密的皺紋現出。眨著眼，紅著臉，居然顯出了一絲少女似的俏皮與嬌羞。
什麼都可以呀，什麼都可以呀！小精靈嘟著小嘴巴，眨著大眼睛，託著肉下巴，擺出了一副認真聆聽的姿勢。
噢，對了，從前有個小花仙，從前有個小花妖。花仙愛笑，花妖愛氣。看見花仙整天咯咯；咯咯笑，花妖那是氣得嘣嘣；嘣嘣跳，嘣著跳著壞主意一個一個往外冒。先是在人家家門口，撒上一把大鐵釘。小花仙一出門，唉喲喲喲扎個正著，但人家小花仙呢，望著腳上花骨朵般綻放的血泡泡，咯咯咯，咯咯咯，笑的那個歡，真好真好，這麼多個鐵釘子，只有一枚扎著我來。一計不成再一計，她又抓起人家蓬蓬裙，咔嚓咔嚓剪兩洞，小花仙兒一穿上，咯咯咯，咯咯咯，笑的那個美，快看快看，看我洞洞裙，真個新穎又時尚……
就這麼兒著，花仙依舊天天笑呀笑，越笑越陽光越美麗越強大。花妖依舊天天氣呀氣，越氣越陰暗越醜陋越弱小。最後最後，世上到處小花仙，世上再無小花妖。
“好呀好呀，老婆婆講的真好聽，再講一個嗎再講一個嗎！……”小精靈手兒拍的啪啪響，眼兒笑成小月牙，臉蛋兒紅樸樸紅樸樸的……小模樣兒可愛極了，可愛的真像一隻小精靈。
“好，好，那就再講個黃螺姑娘的故事吧”
“不是田螺姑娘嗎？”
“不是田螺姑娘，是黃螺姑娘呀！”
“我只知道田螺姑娘，還真不知道黃螺姑娘來，好聽嗎？”
喲，喲，你算是那門子的精靈呀，居然知道這麼多世間事？”
“嘻，嘻……”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遙遠的地方，有個黃螺湖，湖邊有個黃螺洞，洞中有隻小黃螺。小黃螺苦苦的苦苦的修煉了五百多年了……終於，在一個月清風朗美麗夜，它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和衝動，身兒歡歡著心兒騰騰著，似乎感應到了一種遙遠的神秘的召喚。便歡呼一聲，蛻去重重外殼，得以幻為人形。
這隻初為人形的小黃螺，在清亮亮湖水中，瞧見了自已清麗可人俏模樣。高興的一嘣三尺高，她就這麼一蹦一跳地，歡歡喜喜著來到人世間。
此時，月兒掛在柳梢頭，清風拂動夜來香。月影裡，花香間，清清涼涼小河邊，一個個，一個個俏女俊男正把一隻只，一隻只盛滿蜜意放滿柔情，載滿美麗小心思的荷花燈，徐徐送入水兒中。託風兒託水兒，送給魂裡夢裡那個人。
小黃螺就這麼著這兒瞅瞅，那兒瞧瞧，感覺新鮮極了、新奇極了、快活極了。可是，可是，突然兒的，一陣風吹過，身兒一涼，心兒一縮。唉呀不好，話還沒落，便一下子縮了回去縮了回去，縮排沉重梆硬的殼裡。唉，沒來由的就沒打回了原形，絲毫不受自己控制呀，可憐的小黃螺，嗚嗚……
打回了原形，這下可慘咾，抬頭，抬頭，一片巨人大森林，巨人們揮著大腳，咚咚咚地砸著大地。大地上的小黃螺，拼命地躲呀逃呀，逃呀躲呀，可是，可是，又有一隻巨錘砸下來了，直直著砸下來了，鋪天蓋地，挾風帶電，頓時，天也昏地也暗，昏暗中的小黃螺，無處可躲無處可逃。天呀天呀，一切都結束了嗎？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嗎？我不甘心呀！我不甘心呀！小黃螺絕望地閉上眼睛，熱淚滾滾而下。
可是，奇蹟出現了嗎！幽暗中，並沒有迎來那可怕的毀滅時刻，而是身生雙冀般，輕輕靈靈飄浮了起來。睜開眼，哦，好一位翩翩美少年，在靜靜地望著她，那目光，那目光……有憐惜，有悲憫，更有一股子濃的化不開的深情。這深情，這深情，純淨如天空，幽靜如深潭，令她一下子陷了進去，融了進去，不能自撥無法自撥。
從此，從此，她不只是一隻簡單的小黃螺，她有了一顆心，心兒溫溫潤潤的，住了一位柔魅小情果，開了一朵幽香小情花……
“真好聽，真好聽，後來呢？……”
“後來呀，歷盡千辛，歷盡萬苦……他們終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唉呀唉呀，怎麼所有傳說都是這結局呢！”
“不是這結局，中國人民不接受”
“不是這結局，世界人民也不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
路過的人們聽見了，停下匆匆的腳步，含著笑含著欣然，眼底生出絲絲柔軟，心底生出縷縷柔情。真好，真好呀，那個死沉沉的小屋裡，居然傳出了這麼歡快的笑聲。那個愁噠噠的老婆婆，竟然也會這麼爽朗的笑呀。
“老婆婆，老婆婆，太好聽太好聽了呀，再講一個嗎？再講一個好不好嗎？，好不好嗎……”
小精靈嘟著潤潤的小嘴，揚著嫩嫩的小臉，撒著歡歡的小嬌，那模樣兒可愛極了，可愛的真是一隻小精靈。
“好，好，你個貪心滴小精靈呀，嘴巴都講幹了，總得容我喝口水吧，哈”老婆婆說著，端起一杯茶，剛要喝，卻被小精靈一把奪過：
“不行不行呀，老婆婆，老婆婆，你年紀大了，可不能再喝這麼冰冰涼涼的茶了，對腸胃可真不好。”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忙開了，洗杯，開火，煮水，泡茶……不一會，一杯熱氣騰騰花香四溢的茶，悠悠著端到老婆婆唇邊。
老婆婆輕咂一口，只一口，一股暖流便緩緩地浸潤了整個身心。
哦，多麼好呀，這溫柔的月光，這飄香的花，這可愛的小精靈……
可是，時間過的真是快呀，隱隱著，似乎有鳥兒叫起了，接著，天邊露出了絲絲白。
“天將要亮了呀，老婆婆，老婆婆，我必須得走了”小精靈輕輕著走到門口，在門口停下，回過頭，輕輕兒一笑“只要我還沒有去到天堂，只要我還可以逗留人間，我一定會來看你的，老婆婆，親愛的老婆婆，可得記住喲，我們的暗號，呯，呯，呯……三下敲門聲”說罷，翩然而去。
此時，月兒淡去，東方微白，鳥兒歡歡叫著，喇叭花兒和著露水開的真歡快開的真新鮮。老婆婆洗漱，更衣，爽爽利利走出門來。
“喲，老婆婆，您這春風滿面的，這是上哪呀？”
“突然發現茶葉罐子空了，我要買點兒去”
“好呀，真好，哈哈……”
大概過了很長時間吧，大概過了很短時間吧，當夜幕徐徐降臨時，老婆婆放下一切，輕輕著泡上一壺，靜靜著坐在了窗前。
月兒輕輕映在窗前，花兒微微泛著玉光，一波一波小蟲兒又相邀彈起小情歌……老婆婆輕輕咂下一口茶，立馬，整個人又浸入那片溫潤中。
月清清，花幽幽，忽爾一陣涼風，輕輕推開窗子，老婆婆一探頭，譁，看見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月光如銀，天地如洗，純淨無塵的天地間，忽爾掠過一陣清風，風尾處雲腳裡徐徐牽出一縷仙樂。仙樂如晨露仙樂似岫雲，讓人在滌淨心靈的純潔中，悠悠舒展歡欣，淡淡感受美妙。就在人兒舒展歡欣翩然欲醉時，一朵一朵喇叭花，悠然綻放，綻放。冰清，玉潔，恰如雪蓮朵朵開，雪花飄飄落。花香裡仙樂間，一位潔如玉，聖如月周身瑩瑩泛著仙氣的小精靈，扇著透明薄翅兒，舞著月香瑩白裙，徐徐飛昇，飛昇。向著天堂向著仙境向著人心幻夢都到不了的幽遠幽香……
哦，小精靈，小精靈，你……老婆婆只感到眼底發酸心底發悶，急急著叫，匆匆著追，卻是張不開嘴挪不開步，唉呀唉……一著急，悠悠睜開了眼。睜開眼，只見月已西斜，日已東昇，天，已大亮了。那麼，剛才只是一場夢呀！可是，真的，真的只是一場夢嗎？她一愣神，又恍惚起來。因為，絲絲縷縷的，似乎仍有一曲仙樂縈繞在耳邊，仙樂！仔細一辨聽，那，那是什麼仙樂呀，分明是一片哀樂呀。哀樂聲裡，還間雜了高高低低的哭泣聲，哭聲淒涼哀傷，聽的人的心呀，也一點點揪痛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她突然感到有點著急有絲害怕，便急急走出來，急急追著一個人問。
“老婆婆，老婆婆，你不知道嗎！那個患了絕症的美麗小女孩，於昨晚突然去世了……”
“什麼什麼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呀？……”老婆婆，頭搖著搖著，腳步卻不由著加快加快：看見了，看見了，哀樂聲中，鮮花香裡，她的小精靈呀，眼底含笑，唇角上揚，就這麼靜靜地躺著，安祥如夢中的嬰兒。她的身邊，是淚流滿面的同學，她的身邊，是悲痛欲絕的父母……
小精靈，小精靈，你真的是個精靈呀？真的去了天堂了嗎？我們的故事呀！我們的窗花呀！！我們的暗號呀！！！……”
不知是怎樣走回家的！不知是怎樣黑了天的！！
一盞孤燈，一輪殘月，一壺冰冷冰冷的茶……老婆婆一把抓過，一飲而盡……冰冷冰冷，連同這身，連同這心，連同這整個的暗夜，連同這整個的世界……只有眼底熱辣熱辣，花開過，風吹來，兩行熱淚潸然而下，潸然而下……
可是可是呀，就這時就這時，突然兒的，是夢嗎？是幻嗎？她似乎又聽到一串腳步聲，緊接著“呯，呯，呯”響起三下敲門聲……
麻雀，原名，張小靜
地址：福建省羅源縣鑑江鎮 張小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