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有許多商販跑到廣州做生意,其中有一個綢緞莊的老闆叫張興,常年在外,許久沒有回家。趕上廣州鬧臺風沒法做生意,於是關了鋪子,回松江府看望出生後,一直沒有見過的兒子。
張興是庶子,在家排行老二,家中還有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哥哥叫張貴。老張家在松江府還算殷實,有百畝良田,一座三進大宅。張家父親病故後,大夫人仗著是原配,在分家的時候將值錢的東西都給了張貴。
張興母子只得到一些碎銀子,就被趕到鄉下老宅。他們在老家受人白眼,忍受飢餓,靠著張興母親幫人漿洗衣裳賺些口糧。張興從小受母親的薰陶,性格開朗樂觀,他又聰明,時常舉一反三。
經常到鄉下收糧的老員外見張興聰明,就把他收為義子,讓他到鋪子裡做夥計,在這期間,張興不恥下問,挑燈夜讀,學習如何做生意。
老員外也是有意栽培張興,每次出遠門都帶著他。那一年,張興20歲,他跟著老員外去了一趟山東省,路上遇上盜賊,張興不顧生命危險救下了老員外。逃跑的時候身中數刀,幸好救治及時才沒有丟掉性命。
張興康復以後,老員外為報救命之恩,不顧女兒劉美雲的反對,把她許配嫁給了張興。父母之命大於天,劉美雲只能哭著將心上人埋在心底,嫁給了她不愛的張興。
沒過幾年,老員外過世,張興接管了家中生意,他覺得做糧食生意風險太大,經常受天氣的影響,於是他關閉了糧食鋪子,決定去廣州做生意。
張興與劉美雲成親三年都沒有孩子,他本想帶著妻子一同去廣州,可是考慮廣州人生地不熟,帶著妻子去不安全,就讓她留在家裡,等在廣州穩定後再接她,臨走的前一夜,夫妻二人高歌一曲,很是盡興。
張興來到廣州半年以後,收到一封家信,劉美雲告訴他已經懷有身孕。這讓張興高興的幾天沒閤眼,接下來的日子,他決定做綢緞生意,於是盤下鋪面,去江浙收貨,這樣一忙,他有三年沒有回家。
話說回來,張興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年都往家裡寄錢,讓妻兒過上富足的生活。這些年因為照顧生意沒有回家,讓他對妻子很愧疚,得知近日有颱風,深思熟慮後,決定回家一趟,看看已經三歲還未見面的兒子,他提前寫了一封信給家裡,告知他們要回家的事情。
於是,一個月以後,張興帶著兩個夥計回家,三人走漕運,花了一些時日終於在蘇州府下船,張興租了一輛馬車,買了一些當地特產繼續趕路。
他們到達松江府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以後了,他興高采烈的回到家中,卻老遠看到門前掛著兩盞白燈籠,這是表明家中有喪事。張興的母親在他做學徒時已經病故。他走進大堂,就看到妻兒的排位。
張興找來管家劉伯問怎麼回事?劉伯哭著說劉美雲和孩子一個月前外出,回家以後生了瘧疾,沒過幾天就病故了。此刻正值夏季,擔心屍首發臭,管家劉伯就把劉美雲和孩子埋葬了。
張興在劉伯的帶路下,來到了妻子和孩子的墳前,看到墓碑之後,他淚流滿面,心中後悔,如果當初不去廣州做生意,留在家中,就可以照顧母子倆,就不會發生陰陽相隔的事情。
天色已經很晚,張興起身回家,夜裡風大,把兩側的樹枝吹得嘩嘩響。突然一旁的草叢裡發出響聲,張興警惕喊道:“誰在裡面?”說完就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用來坊身。
片刻之後,草叢裡鑽出來一個蓬頭垢面小女孩,於是張興丟掉手中的石頭,向小女孩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大半夜在這裡?”
女孩滿臉髒兮兮,她滿眼驚恐的看著張興,小女孩叫謝果兒,她和母親從北方逃難來這裡,母親身體不好,現在咳血都不能下床,她就趁著晚上沒人,出來找樹根熬水充飢。
張興聞言想到了病故的妻兒,鼻子一酸,就對謝果兒說:“快帶我去找你母親,我們帶她去看郎中。”謝果兒心中有些猶豫,她害怕張興是壞人,並沒有答應下來。
張興見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戒備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心中瞭然,就從懷裡拿出一些碎銀子,說道:“這些錢,你拿著回去給母親找郎中,如果不夠你就到張家找我。”
謝果兒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母親說過不要隨意拿別人的東西。”張興見小女孩懂事,更加同情她的遭遇,他說道:“就當這些是我借給你的,等你長大再還我。”
不等謝果兒拒絕,張興將銀子塞給她以後就起身離開。第二天,張興受好友邀請,去華亭縣家中做客,他來到縣城,途徑一間胭脂鋪,看見一個帶著帷帽的美婦人在櫃檯前挑選胭脂,他覺得背影很熟悉,長得很像亡妻劉美雲。
於是,張興想上前確認,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從車上下來一個男子正是張興的哥哥張貴。他扶著美婦人有說有笑的上車。
美婦人餘光正好與張興對視,她拽了一下張貴,張貴側身過來,他看見了張興。兩兄弟自從分家之後,就許久沒有見面,此刻在路上相見難免有些尷尬。
張貴說道:“二弟何時回來的?”張興作揖道:“回來已經有一些時日,不曾想在這裡遇見大哥,大夫人身體還好嗎?”張貴神色慌張,急著離去,他說道:“有勞二弟掛念,我母親身體還算硬朗,我家中有事改日再聊。”
他說完就扶著帷帽的女子上了馬車離開了,張興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趕路去好友家。坐在馬車上的美婦人摘掉帷帽,如果張興在這裡肯定會大吃一驚,這女子便是病故的劉美雲。
原來劉美雲沒有嫁給張興之前就與張貴生了情愫,只是老員外在世看不上張貴,嫌他沒有本事,只會依靠家裡,做一個二世祖,反而欣賞聰明勤快的張興。
劉美雲本以為成親之後就會和張貴分道揚鑣,可是張興去廣州做生意,讓張貴有了可乘之機,他經常找藉口見劉美雲。張興三年沒有回家,讓劉美雲沒有安全感,張貴噓寒問暖,讓他們兩個的感情死灰復燃。
兩人私會半年,劉美雲發現懷了身孕,只好修書一封說是張興的孩子。可是等孩子出生以後,她發現孩子長得一點都不像張興,幾乎和張貴一模一樣。
這三年裡劉美雲都提心吊膽,深怕張興回來以後發現端倪。一個月前,收到了張興要回家的信,她把此事告訴了張貴,張貴又是沒有主心骨的,就把這件事向母親坦白。
大夫人叫郭氏,這些年一直想抱孫子,此刻聽聞此事以後,她出了一個主意,讓劉美雲母子偽造得了瘧疾假死,並花重金收買劉伯,讓他一同欺騙張興。
在嘛車上的劉美雲有些害怕,張貴說:“不要擔心,這件事情沒幾個人知道。”真的像張貴說的那樣嗎?當然不會,俗話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件事還有一個人知道,請慢慢看下去。
張貴回到家以後,把在路上碰見張興的事情告訴了郭氏,郭氏說:“張興是否生疑?”張貴沉吟道:“他並非有所懷疑。”
郭氏讓張貴回去又找親弟弟郭如海,對他說道:“劉美雲的事情恐有敗露,你去找幾個人把張興除掉。”她從匣子裡拿出一百兩交給弟弟,並表示事成之後再給一百兩。
郭如海離開張家,來到北郊外一處災民聚集地,他找來兩個漢子說道:“你們幫我做掉一個人,我賞銀二十兩。”他們在談話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牆角躺著一個婦人。
漢子們問道:“要除掉的人是誰?”郭如海說道:“是一個叫張興的人,明天我會在村口大樹下等你們。”說完以後就走了,漢子也散去。
此時,一個小女孩從門口進來叫醒婦人,婦人說道:“果兒,前些日子借你銀子的恩公叫什麼名字?”原來這婦人就是謝果兒重病的母親,謝果兒說恩公叫張興,婦人問道:“你知道恩公住哪裡嗎?”
謝果兒年紀太小,張興說的地址一時想不起來,婦人焦急說道:“這下糟了,有人要害恩公,我們得趕緊通知他。”謝果兒靈機一動說道:“我是在墓地附近遇見的恩公,我們去那兒等他。”
婦人不顧病重艱難的起身,在謝果兒的帶路下來到了墓地附近,說來也巧,張興也孤身一人來祭拜妻兒,他老遠就看見了謝果兒和她身旁的婦人,這婦人年輕時一定是位貌美的女子,破爛不堪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並不顯得唐突。
楊果兒眼尖已經看到了張興,婦人起身伏地說道:“多謝恩公當日借銀的救命之恩。”張興虛扶婦人說道:“不必如此,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張興又問:“你在此等我有何事?是否銀兩不夠?”婦人搖頭道:“非也,我聽聞有人要害恩公,我這才前來通風報信。”
張興連忙問是誰要害他?婦人沉吟道:“他叫郭如海,我曾聽人家講,他是張家老太太的弟弟。”張興心裡咯噔一聲:“舅舅?”雖然他與張貴不是一母同胞,可也是喊郭如海舅舅。
張興苦惱道:“我和大哥早已分家,他為何要害我?”婦人來此地等張興的時候,從楊果兒口裡得知,張興的妻子劉美雲和兒子不久前病故,便葬在附近。婦人腦中突然想起一件怪事。
前不久,婦人在附近找樹根吃,突然來了一行人抬著棺材,她看見原本四人才可以抬動的棺材只有兩人抬,她遠遠跟在隊伍後面,就見那幾個人來到一片空地,挖了一個坑,一個人就把棺材推下去。
這說明棺材裡是空的,設想躺著一個大人和孩子的重量怎麼可能輕易一個人推動?
此時,突然想到張興來此地的目的,婦人說道:“恩公的家眷是葬在不遠處的新墳裡嗎?”張興點頭稱是,婦人說道:“恩公,我懷疑這是一座空墳。”於是就把當日所見告訴了張興。
張興心中大驚,他相信了婦人的話,找人挖開土堆,開啟棺槨,裡面果然是空的。他突然想到前幾日在胭脂店看到戴帷帽的女子,張興覺得此事與張貴脫不了關係。
於是,張興到縣衙報官,告郭如海買兇殺人,王縣令在婦人的指認下,將被郭如海收買的漢子抓捕歸案,他們供出郭如海,受他指使。很快郭如海被拘押,他害怕受刑,將真相說了出來。
原來張貴當初找到郭氏,說劉美雲懷了他的孩子,就是郭如海向郭氏提出了假死的計謀,張興此次回家,他也害怕事情敗露受到連累,這才在郭氏的授意下買兇殺人。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劉美雲和張貴通姦生下孩子。衙役在張家找到了,已病故的“劉美雲”,並把她押回縣衙。張興三年之後再見劉美雲已經形同陌生人,張興問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劉美雲哭著說:“在嫁給你之前,我就和張貴相愛,因你的出現拆散我們,我雖然做了不忠你的事情,可是從未想害你性命。”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張興主動提出和離,他知道原因後,非常自責,並不再追究張貴和劉美雲私通事情。只是郭如海買兇一事,雖然未遂,但是情節惡劣,郭如海被判收監五年。
張興帶著婦人和楊果兒回到了廣州,再也沒有回過松江府,最後,張興為了感謝婦人的救命之恩,收養楊果兒為義女,他這一生沒有再娶。張興一生行善活到90歲,死後把家業都留給了楊果兒。
寫在最後:
劉美雲和張貴的事情得到了張興原諒,可見張興知曉,因他的緣由拆散了一對戀人。張興是一位好人,知道劉美雲並不他,於是主動放手,還彼此自由。
現實中太多因為感情破裂,夫妻兩人鬧得你死我活的例子,在感情的世界裡沒有對錯,只有愛與不愛,如果不愛了,那麼請放手,我們不能只記得彼此的錯誤,想象曾經的美好,大家好聚好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