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的繪圖事業
冷戰時期蘇聯軍隊秘密繪製全球地圖
2001 年 9—10 月,美國準備入侵阿富汗時,軍事規劃者意識到他們缺少一些關鍵的東西:攻擊物件的詳細現代地圖。
最初,他們手上最好的地圖是根據 20 世紀 50 年代末的空中勘測資料繪製的。當然,他們也有衛星影象,但缺乏基本細節。製圖師託姆·凱伊當時是國家情報測繪局的承包商,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很快,凱伊和同事們開始利用蘇聯在 20 世紀 80 年代佔領阿富汗期間繪製的軍事地圖。
凱伊說:“我們之所以依賴蘇聯的地圖,是因為它非常詳細,和當地人知道的情況完全一致。蘇聯的地圖明確標出了學校、醫院、清真寺和其他地標的位置,所有資訊對於在陌生土地上尋找方位的部隊來說無比珍貴。”
這張 1982 年的蘇聯地圖顯示了阿富汗喀布林周圍的地區。美國遭受“9·11 恐怖襲擊事件”後,軍方使用這類地圖策劃了入侵阿富汗的行動
蘇聯對地圖進行了詳細的註釋。凱伊熱衷於在山口尋找標記,上面註明了冰融期和可航行期。水井是乾旱地區的一個重要標記,在衛星影象上幾乎看不到,但蘇聯的地圖上標明瞭水井的位置、水的鹹度以及是否可以安全飲用。
當然,蘇聯也繪製了冷戰時期對手的地圖。其中美國城市的地圖尤為詳盡,甚至包括一些美國自己的地圖上都沒有的軍事設施的位置。歐洲地圖也是一樣。事實上,這是世界上最龐大的測繪專案之一。
五角大樓、美國國會大廈、白宮,以及華盛頓特區的其他地標,都可以在 1975 年的蘇聯軍事地圖上看到,這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秘密繪製地圖專案之一
從 20 世紀 40 年代開始,蘇聯以七個不同比例繪製了世界地圖,這個系列的世界地圖,包括 1100 個區塊(每一塊的面積和美國面積較小的州差不多大),以及細節詳盡的城市地圖(甚至可以看到交通站點和各個建築物的輪廓)。參加製圖的工作人員不計其數,包括測量師、製圖師,可能還有間諜。最終,他們完成了幾十萬張地圖。
這些地圖大多是保密資料,僅限軍方使用。在鐵幕之下,大多數人都無法獲得精確的地圖——相反可能獲得錯誤的地圖。政府甚至故意歪曲面向公眾出版的地圖,隨機變換地標使導航失效,並隱匿任何可能有利於敵人的細節資訊,以防地圖落入敵手。
目前,關於這一蘇聯秘密軍事專案的已知資訊都出自 2017 年出版的《紅色地圖集》,其作者是來自英國的地圖愛好者約翰·戴維斯和來自紐西蘭坎特伯雷大學的地理學家亞歷山大·肯特。
1980 年蘇聯繪製的聖地亞哥地圖(上圖)中海軍訓練中心和海軍陸戰隊新兵訓練營的建築物(深綠色)比 1978 年美國地質勘探局繪製的同一區域地圖要詳盡
戴維斯和肯特認為,蘇聯的地圖相當於最初的維基百科,記錄了所有蘇聯知道的地方。不同於美英兩國軍事和情報機構在冷戰期間繪製的地圖,蘇聯不側重於戰略利益的部分。蘇聯地圖確實包含了大量戰略資訊,包括公路狀況和橋樑承載能力,但也記錄了一些看似無關的資訊:某個區域房屋的建造材料,周圍森林中的樹木種類等。
蘇聯人尤其注重基礎設施,如交通運輸網、電網和工廠——所有這些都在地圖上一一註明,並附有極其詳細的描述。
關於蘇聯軍方是如何製作這些地圖的,人們知之甚少,蘇聯似乎利用了所有能獲得的資料。例如,他們可以獲得美國地質勘探局繪製的地形圖。但戴維斯表示,蘇聯並不僅僅是複製這些地圖。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把同時期的蘇聯地圖和公開出版的地圖之間的細微差別做了記錄。蘇聯地圖通常包含一些美國或英國繪製的當代地圖上沒有的細節。蘇聯1980 年繪製的聖地亞哥地圖(第 87 頁)比美國地質勘探局 1979 年出版的聖地亞哥地圖更詳細地顯示了科羅納多島海軍航空站和其他軍事設施。
蘇聯於 1962 年發射了第一顆偵察衛星,地圖增加的細節可能就來自衛星拍攝的影象。但很難想象他們如何能在不被人發覺的情況下獲得其他細節資訊。某份報告顯示,蘇聯利用駐瑞典的蘇聯大使館的外交官蒐集詳細資訊,以此來完善瑞典地圖,他們喜歡在具有戰略意義的地點附近野餐,與當地建築工人攀談。1982 年,蘇聯人曾在斯德哥爾摩附近的海灘上與當地人聊天,據說套出了瑞典防禦雷區的有關資訊——談話被潛伏在附近的瑞典反情報特工無意中聽到,然後這名蘇聯間諜被驅逐出境。
對經歷過冷戰的人來說,看到自己周圍的景色出現在潛在敵人的地圖上,或熟悉的地標以陌生的西裡爾字母形式顯示,都令人不寒而慄。然而,蘇聯地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即使按現代標準來看,這些地圖的製作也相當精良。戴維斯說:“我對地圖製作人員的敬畏仍是油然而生的。”
20 世紀 90 年代,在蘇聯解體後,這些地圖開始在市場上被公開售賣。各電信和石油公司是忠實客戶,它們購買了蘇聯繪製的中亞、非洲和其他發展中地區的地圖,因為這是當時最詳盡的版本。一些在偏遠地區工作的援助組織和科學家也用上了這些地圖。
至於西方國家是如何獲得這些地圖的,這是一個敏感話題,從未被正式解密。
本文節選自《透視世界》
美軍在世界大戰尾聲繳獲的亞洲地貌詳圖
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時,美國士兵繳獲了數千張日本繪製的秘密軍事地圖以及用來印刷的圖版,並送回美國保管。這些地圖涵蓋了亞洲大部分地區,除了當地地形之外,有些地圖專門描繪了交通系統,還有些著重記錄了當地種族和流行病情況。日軍稱這些地圖為外邦圖。對美國人來說,這是一個寶貴的情報來源,不僅能掌握戰敗的日本的情況,也能瞭解蘇聯。
這張 1947 年的日本軍事地圖顯示了朝鮮首都平壤的周邊城市岐陽
美國陸軍地圖局認為不能將如此寶貴的戰略資源全部放在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有可能被核武器摧毀,因此,地圖被全國各地的幾十個圖書館和機構分別保管。但這些圖紙在那裡放了幾十年,幾乎被人遺忘。
2008 年左右,一位名叫謝美裕的斯坦福大學畢業生聽到一些傳聞:在學校智庫機構胡佛研究所裡藏有一批神秘的亞洲舊地圖,於是她開始打探這件事。在現代地圖和衛星影象上,許多相關的考古遺蹟並無顯示,它們要麼隨著時間推移而消殞,要麼掩埋在工業化程序之中。謝美裕推想,那些舊地圖上可能會留有一些重要線索。
最後經過一番調查,她來到斯坦福地球科學圖書館一間陰暗的地下室,裡面有許多抽屜。謝美裕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想要一探究竟。她成功找到了斯坦福大學館藏的日本軍事地圖,這些地圖早在幾年前就從胡佛研究所灰塵遍佈的閣樓搬到了這間地下室。經查證,斯坦福大學共存有 8000 張亞洲舊地圖。
這張圖取自京城地圖上的一個區域性細節,京城是 1926—1945 年日本人侵佔朝鮮半島期間對現今首爾的稱呼。左邊的白色部分是一大片公共區域,原本是一座 14 世紀的宮殿
大阪的一位退休教授小林茂是研究外邦地圖繪製的權威專家,他稱日軍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 1870 年左右就開始繪製這些地圖。當時日本國內正處於動盪時期。在世界其他地方,歐洲各國正忙於瓜分非洲。日本領導人認為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成為殖民國家,要麼成為被殖民國家。而他們不願淪為別國的殖民地,於是帝國主義在日本萌生了。
起初,日本軍方複製了從鄰國蒐集到的所有地圖。但官員們很快意識到地圖需要更加詳細,於是他們開始派出隊伍去勘測中國和朝鮮半島的海岸線,後來還擴充套件到內陸地區。
意料之中,日方測量人員在其他國家並不受歡迎。據小林說,1895 年,憤怒的朝鮮人殺害了日本勘測隊的多名助手(日本在 1910 年侵佔了朝鮮半島,一直統治到二戰結束)。自 1913 年起,日本開始派遣秘密勘測小組潛入中國。這些人假扮成行商,暗中繪製地圖,隨身只攜帶一個指南針,依靠步數來推算距離。
日本的製圖複製傳統由來已久,他們常常從敵人手中搜羅來地圖,並新增上自己的註釋,比如在這張日本的蘇聯符拉迪沃斯託克(海參崴)地圖上還可以看到西里爾文字。當然,其他國家也一樣,美軍也會使用在沖繩等戰役中繳獲的日本地圖。
這張 1938 年的蘇聯符拉迪沃斯託克(海參崴)地圖直接取自蘇聯地圖。日方添加註釋描述了航線和其他交通訊息,包括橋樑型別的標註
除了其他國家的地形圖外,日軍還製作了詳細的航空圖、城市地圖等,顯示了在不同社群生活和工作的人群(左頁上圖)。這些地圖中包含了對許多特徵的詳細描述,可能具有重要戰略價值,例如適合船隻登陸的海岸線或武器製造工廠的位置。
外邦圖所覆蓋的地區北至美國阿拉斯加和俄國西伯利亞,西至印度和馬達加斯加,南達澳大利亞。沒有人清楚具體的地圖數量,因為日本軍方對製圖步驟嚴格保密,並下令在二戰美軍逼近之時銷燬這些地圖。許多幸存下來的地圖顯然是日本製圖師的功勞,他們為了製圖鞠躬盡瘁,寧願看到它們被敵人收走,也不願服從命令摧毀自己的作品。外邦圖已經失去了戰略價值,但小林茂和謝美裕等研究人員仍然認為這些地圖是亞洲歷史的一個獨特記錄。謝美裕現在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歷史學家,正在尋找地圖中古代文明的線索;小林茂試圖利用這些地圖研究東南亞地區的森林砍伐和其他環境退化現象。這兩人都希望:這些為了軍事目的而製作的地圖能在和平年代用於知識研究,重獲新生。
《透視世界》/ National Geographic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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