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遼陽高麗門外有個叫張甲的閒漢,三十來歲,孑然一身,貧無立錐之地,整天混跡在街頭無賴之中。偶爾做工或偷盜點小錢兒,必喝酒賭博,當天就兩手空空。他人前自詡:“今日不知明日事,一生都是命安排。”沒人的時候也經常為了吃飽肚子發愁。
有一天晚上,他又兩手空空從狐朋狗友那裡回來,連飯都沒混上。他鬱悶地低頭走路,快到自家破草房時,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藉著月光,看到對方是個老叟,長鬚飄飄,腰背挺直。他心想:這麼晚了,撞壞了這老頭也沒人看到。正要繼續走路,老叟攔住他說:“年輕人,老朽人老眼花,撞傷你了吧?”
張甲聽對方這麼說,心念一轉,倒在地上,連連呼痛。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我賠你些錢吧!你說多少合適?”張甲來了精神,哼哼著站起,說道:“看你年老,就給一千文吧!”老者搖搖頭說:“太少!太少!一萬錢好了!”老者拿出一塊大約十兩重的銀子,又說道:“如果不夠,就去某某地方找我。”說完,飄然離去。
張甲喜不自勝,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第二天醒來,摸摸銀子還在,確定不是做夢。他揣上銀子進了城,得意洋洋,吃喝嫖賭,沒過三天,分毫沒剩。他雖然無賴,卻也不好意思再去找那老者。這天晚上,張甲垂頭喪氣回到家裡,卻看到那老叟正站在草屋門口。張甲訕訕不知道說什麼好,老叟微笑著說道:“怎麼了?花完了嗎?”張甲不做聲。老者又拿出一大錠銀子,足有二十兩,交到他手裡,說道:“拿去花吧!”
張甲眨眨眼睛,心裡有些疑惑,但是看到那錠銀子,忍不住拿在手裡,對著老叟連連磕頭感謝。
張甲的那些狐朋,看到他有錢了。天天圍著他轉,又吃又喝又嫖又賭。有個叫黑皮的無賴,粗壯有力,打架敢下手,鬼點子又多,平時總以大哥自居。他領著幾個人設賭局作鬼,張甲的二十兩銀子沒到十天,又沒了。
老叟好像知道張甲的一舉一動,沒錢的當天晚上就來到他家。老叟對他說:“年輕人,你是個有福相的人,命裡有很多錢等著你花。今天晚上就有一場大富貴,跟我去取吧!”張甲對老叟不再有懷疑,跟著他往山裡走去。
二人走了大約三里,來到一處山坡。藉著月光,看到山坡上裂開一道大溝,兩丈深的溝壁上隱約出現一個洞口。老叟從旁邊的草叢裡拿出一副軟梯,一頭拴在樹上,然後垂到溝裡。對張甲說道:“大富貴就在那洞裡,就看你的膽量了!”張甲不明所以,迷惑地看著老叟。
老叟說道:“你先聽我說說事情的始末。我學道多年,但未成功,身體逐漸衰老,只好另尋蹊徑。聽說遼國時有個薩滿巫師葬在這裡,傳說她隨葬了一本記載長生之術的異書。我費盡心思,用了五年的時間才確定了巫師的墳墓,卻一直沒找到洞口。天可憐見,山體滑坡,露出了洞口。卻不想巫師的弟子在墓道牆壁上施了法術,把厲鬼禁錮在壁畫裡看守墳墓。正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你在夜行的時候,尋常鬼魅從不敢靠近,我猜想你應該是張道陵的後人,嫡系長子世代沿襲了真人的稱號。經過千年,很多旁支都流散各地,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是張天師。但是你們的血液天生有剋制鬼怪的功效,所以鬼魅不敢近身。你今天如果能把那本書拿出來,我就送你五百兩銀子,只要妥善管理,保管半生衣食無憂。”
張甲說道:“老人家,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想那薩滿如果真有長生術,又怎麼會死?”老者說:“這個我也想到過,也許是那薩滿不懂修煉之法,也許她被人所害,還可能是長生術只是延長人的生命,而不是長生。不管怎樣,今天決不能功虧一簣。”
張甲看看那黑乎乎的洞口,畏縮地搖搖頭。老叟忽然變了臉色,從袖子裡抽出一把短劍說:“今天你如果去拿,五百兩銀子一文不少,如果不去,殺了你扔到溝裡,就像殺只老鼠一樣容易。”
張甲無奈,只好點上燈籠,從軟梯下去。老者告誡他,除了棺材裡的書,別的東西千萬不要碰。進了洞後,墓道不是很長,只有三四丈。兩旁的壁畫上都是些猙獰惡鬼,在燈光的照射下從牆上凸顯,張牙舞爪要撲過來,又似乎有所畏懼,就在牆上似隱似現,似動非動。
張甲心驚膽戰,儘量不往兩旁看,直接來到了墓室。墓室中間擺放著一口石棺,他費力挪開棺蓋,裡面是一具女屍。也就三十多歲,面部塗著黑色的油彩,嘴唇烏青,雙手放在放在身體兩側,十根手指上都戴著兩寸長的指套,胸口的確放著一本書。
張甲拿了書,飛也似的逃出來,爬上溝沿,癱倒在地。老叟一把把書奪去,藉著燈籠的光線,迫不及待翻看起來。忽然,老叟發出一陣慘笑,仰天長嘆道:“呵呵!五年啊!本來已經風燭殘年,卻又浪費了五年!這是一本記載魘術的書啊!”
張甲已經站起,呆呆地看著老叟。過了好一會兒,老叟平靜下來,拿出一張銀票對張甲說:“拿去吧,這是五百兩銀子,就此別過,希望你能剋制自己,好好管理這筆錢,花得長久些。”張甲聽說自己是張道陵的後人,不由對那本書產生了興趣,他對老叟磕頭說道:“如果這本書對您沒用,就送給我吧!”老叟遲疑了一下說道:“魘術是不祥之術,不敢確定這個薩滿巫師是不是因此而死,但是她的弟子把書放到墓裡,肯定是不願學習。你如果要,就拿去,好自為之。”說完把書扔到地上,踉踉蹌蹌離去。
張甲回去後,對誰都秘而不宣,先用自己來做實驗。他按照書中的記載,做了一個寫有自己名字的人偶。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縫在人偶裡,又在背部寫上自己的名字。一天,他拿著人偶對著書研究,忽然失手,人偶頭衝下掉到地上。張甲覺得如同撞到牆上,腦袋嗡的一聲。恢復過來後,他撿起人偶用針在肩膀上紮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陣劇痛。他不由欣喜若狂,知道自己已經初步學會了一種魘術。他把人偶放到櫃子裡,準備以後進一步鑽研。
張甲有錢了,而且身懷異術,在黑皮面前不再畏縮,而且暗地打聽了黑皮的生辰八字,做成了一個人偶。黑皮對他的囂張很看不慣,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終於有一天二人爆發了衝突。張甲被黑皮痛打一頓。
他回到家裡,拿出黑皮的人偶,先是狠狠摔在地上,然後又在火爐邊烤,在冷水裡浸,折騰了半個晚上。第二天,他去黑皮那裡假裝道歉,觀察動靜。得知黑皮昨晚全身劇痛,又熱又冷,不由暗暗得意。
這些日子,張甲暴富,神情倨傲,行蹤詭秘。黑皮早就覺得可疑,昨晚又死去活來差點沒命,他總感覺是張甲在搗鬼。所以假惺惺說了些都是兄弟,小過節都不要放在心上等等。
當天晚上,某甲坐在家裡,看著那本書忽然有些落寞,他想:自己出身高貴,又身懷異術,和黑皮這樣的無賴糾纏有什麼意思?應該想辦法謀得一場大富貴才是。但是要怎麼做,一時想不好。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門一響,黑皮闖了進來,伸手就去奪那本書。二人扭打起來。
撕扯間,不知是誰踢倒了地中間的火爐。炭火很快點燃了屋裡的雜物,火苗竄上了屋頂。二人來不及多想,逃到了屋外。等鄰居們聞聲趕來,屋子已經燒成了白地,張甲和黑皮蜷縮在門口的草地上死去,面板焦黑,像被火燒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