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老婆的話說,衛校的生活乏善可陳,學校封閉單調,管理和中學一樣,完全顛覆了她之前的憧憬嚮往。當然她即便後面讀了石河子大學,感覺也是一樣的。沒得到的總是最珍貴的,容易獲得的總是覺得不堪。岳父一直諄諄告誡她要珍惜學習機會,好好學習,書到用時方恨少。她只當耳旁風。
96-98年的時候,大哥從廠裡辭職了,覺得賺的錢太少。家裡借錢給大哥買了輛集卡,搞運輸,這個來錢快。一天干的收入頂得上廠裡半個月了,花錢自然也大方,尤其給妹妹的零花錢,更是豪爽。老婆說那段時間最喜歡摸大哥的衣兜,都是碎鈔票,大哥沒數的,她藉機揩油。當然,因為只有一個學生,家裡四個人,都給她零花錢,她手頭寬裕,覺得前程無限好,自然更覺得讀書沒意思的,在衛校就是個混子。當時她給別人的感覺,穿得時髦,吃得奢侈,用得精緻,花錢大方,一個小公主的樣子。和小太妹相比,她很懂禮貌,也很有同情心,對人也很大方。
要說她讀衛校,最大的收穫,也就是認識了我表妹,並經由我表妹,認識了我。前文說過,我五姨55年逃荒來了新疆,在富蘊杜熱種地,養育5個孩子,四表妹和我老婆是同學。一次我老婆看我表妹跟我寫信,她一時閒得無聊,就按照我當時流行交筆友的套路,給我寫了第一封信。我當時大學剛畢業,在徐州西北郊的維*集團柳泉分廠工作剛半年,工廠偏僻,工作學習之外,可支配時間較多,有時間寫信,一來二去,兩人就鴻雁傳書起來。
97年12月,開始老婆和我通訊,家裡人都認為是寫著玩的,心想這麼遠的距離,又素未謀面,交個筆友純屬圖個新鮮,三分鐘熱度一過,自然就冷卻了。所有的人,都沒當一回事,包括我和老婆,緣分弄人,兩人一寫就來回寫了400多封,後來又打爆了200多張電話卡,再就是3年後見面了,6年後結婚了。萬里之外的情緣,就這麼被月老的紅繩子繫上了。
98年一年,我和老婆的聯絡是時斷時續的,那時我所在維*集團現金流吃緊,資不抵債,我們在其中人心惶惶,後來企業破產了,職工各謀出路,我決定破釜沉舟,去南京考研。99年初考研成功後,三四月份就去南京準備複試了,直到99年年底,和老婆才有取得了聯絡。有一次朝她家裡打電話,是岳母接的,岳母聽我是老家的口音,語氣很不高興,嚇得我趕緊放下電話,心裡惴惴不安中(後來想想,岳母得知我們的若有似無的交往,潛意識不願女兒離開自己,心裡肯定是不高興的。)
幾次偷偷電話聯絡上,得知她從衛校畢業後,工作並不理想,高不成低不就的,實習護士的工作很累,也不受人尊重,在當地實習過程中還受了不少委屈。我鼓勵她繼續上學吧,或者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和空間。
就這樣,工作一年後,她和家人商議,想去石河子大學繼續讀高護。岳父岳母起初不太同意,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加上兩個哥哥的支援,都覺得妹妹年紀不大,出去讀讀書也無妨。就這樣,老婆2000年初跑到石河子了,準備石河子大學的成人高考複習。
我和她聯絡較多的時候,還是她在石河子的時候,那時我在南京讀研,也有較多的空閒時間,信,電話,QQ立體聯絡,雙方都談的比較深入。後來機緣巧合,宿舍來了兩位新疆農科院的老兄,天天給我鼓吹新疆的各種好,說得比《我們新疆好地方》唱得還要好。令我心馳神往,產生了無數遐想,加上距離產生的美,2001年暑假我研二的時候,就決定親赴新疆,看看新疆到底“美”在何處?
2001年7月,第一次去了新疆,抵達烏魯木齊車站,她和我同學一起接站,見面倒談不上一見鍾情,因為來都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感受一下新疆的風土人情、美食美景。我們在紅山公園、南門暢聊,然後去石河子她學校的地方,王震廣場、石河子大學等地方,感受一下這座美麗整潔的兵團城市(這部分內容之前都寫過,不贅述)。
隨後就是和她一起搭乘夜班車去阿勒泰,以看我五姨為幌子,看看能否也到她家看看,第一次心裡沒底,說不定被棒打出。口裡對於這樣的交往,還是持“封建”態度的。
我先在阿勒泰等著,她先提早一天回北屯。第二天上午,她打電話給我,說爸媽允許我登門,你直接從阿勒泰過來吧,禮物他們都替你買好了。
我聽後如釋重負,又開始砰砰心跳。這算“毛腳女婿”上門接受考核麼?驚慌失措中。既來之,則安之。勇敢點吧,硬著頭皮上。
坐了中巴從阿勒泰去北屯,一個小時的車程,沿途風景優美,藍天綠樹,戈壁灘上的綠洲,自由自在的野驢群,空曠無垠的北疆天際線........我緊張的都無暇欣賞。
到了北屯汽車站,老婆已經在那等我了,還買了一些她姥姥愛吃的零食,牛奶之類,給我擋臉。我們又坐著蹦蹦車,一路到了村口,只見姥姥踮著小腳跑來了,笑呵呵地迎接我們,掃除了我初登家門的忐忑,姥姥乾瘦乾瘦的,精神矍鑠。
放下禮物,坐在門樓下,呼吸著新疆的空氣,享受著乾爽的氣息,和姥姥、未來的岳母一起剝蠶豆,擇菜,聽她們說著一口山東日照口音,感覺十分親切。
她們時不時停下來,問我,能不能聽懂?怎麼會聽不懂呢?人與人交往,有時就靠自然而生的親近感。
我想告訴他們,我真有點賓至如歸的感覺了,自己都感動自己了。這也許就是和新疆人、和新疆人的奇緣了吧?
中午時分(新疆時間2點),岳父下班回來了,見了我,笑笑點點頭,親切地打了招呼,讓我繼續陪岳母和姥姥聊天,他洗了洗手,欠身換上圍裙,就進了廚房。不大一會,廚房裡就噼裡啪啦動作起來,陣陣香氣嫋嫋地傳了出來。當時我想,新疆男的也下廚房的啊,和口裡男尊女卑、男人遠庖廚的風俗大不一樣。
初次登門,老婆一家人對我還是很客氣的,得體又溫暖,讓我如沐春風,中午吃飯我也沒客氣,讓我吃,我就吃,油香、奶茶、羊肉,來者不拒。(後來岳母說,第一次見你吃飯,這麼實在,就喜歡上了。你岳父也是,他做飯的人的,就喜歡胃口好的。)
當時大哥小哥都已結婚、搬走住樓房了,我住的是小哥的房間。
我雖然有些靦腆,但因為哥嫂、岳母岳父,姥姥等家人對我很友好,我也沒感到多少拘束。尤其和老婆的小舅頗為談得來,他是60後,三觀和我出奇一致,我們聊起來毫無代溝,岳母看我和小舅聊得來,也嘖嘖稱奇,說你小舅一般不和人聊,脾氣衝,聊的都是胡嘞嘞,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咱也聽不懂,沒想到你們能湊一家。
那幾天,家裡忙的時候,我也跟著上手忙,家裡不忙的時候,我就陪姥姥,岳母,小舅等人聊天。倒是岳父,一下班就鑽廚房,叮叮噹噹的一通忙,然後就是一個菜一個菜的朝屋裡端,簡直比廚師還神奇,味道比飯店的還要好。
大家吃完後,他又一刻不停歇地收拾鍋碗瓢盆,送去廚房清洗。這些活,根本不讓別人插手,我有心幫忙,岳母趕緊叫住,你別去,你是客人,咱們坐下來聊天。
岳父太勤勞了,話不多,又和藹,第一次登門,沒和他聊幾句。
沒想到,幾天後,岳父衝我發了一次火。
那是一天,我跑到福海,去看望我姐夫的姐夫疤哥,他在福海包地種多年了,以前在街裡是個小混混。日子過不下去了,跑到了新疆謀生。見來了口裡的小老弟,很高興,好酒好菜招待我,我原本打算中飯吃好就回去的,結果伊力特一擺,我拿不住勁了,兩人喝了三瓶,從中午喝到了晚上,醉得一塌糊塗,倒是沒吐,也說明了新疆酒的醇厚。但忘記了和北屯老婆家打個招呼不回去了。結果他們擔心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我到北屯時,岳父劈頭蓋臉訓了我一頓,我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致歉。這也說明,這家是厚道人家,沒有把我當外人。
畢竟頭次登門,不宜在老婆家待得太久,7天后,和老婆家人說,我準備去富蘊看看五姨。他們說應該,還給我準備了一些禮品。換了幾部車,輾轉到了杜熱鄉種子大隊,見了十幾年沒見的五姨,她激動壞了。一口我的心,我的兒子叫我,我也很感動,兩人都哭了。五姨高血壓,身體不好,這幾年也無法回老家,二舅、三舅去世的訊息,也沒敢告訴她,怕她激動難過。五姨老家牆上的相框裡,還有我們家六口人的照片,黑白的,那時還沒有我。是76年前前後,五姨回老家帶回來的,我們家都沒有這張照片了。
杜熱公社是個牧區,很偏僻,也沒什麼人,連片的土地,真是一望無垠。五姨兒女都大了,在外打工或是上班,做生意,方圓幾十裡,就幾家人。
外甥萬里而來,宰全羊是必須的。五姨夫請了哈薩殺了一隻羊,第一次看殺羊的全過程,是從羊腿開始的,切個下口,然後從容一點點剝離,如庖丁解牛,沒有血、不用水,二十分鐘,羊皮上牆,羊肉下鍋。只放了點鹽和皮牙子(洋蔥),味道實在好吃,發甜,沒羶味。五姨一再招呼讓我吃羊肉,見我吃得歡,開心地說,你真是個新疆的娃娃,羊肉吃得慣,使勁吃。結果估計吃了七八斤羊肉,積食了,肚子脹了好幾天。
和五姨聊家長裡短就更不拘束了,跟自己家沒區別。和幾個老表也見面了,在富蘊的水庫等地方也轉了轉。待了幾天重新回到了北屯。
離開再回來,北屯的家人對我更好了,岳母見我奶茶、油香、羊肉吃得慣,也是十分高興,覺得我比新疆娃娃還像新疆娃娃。
快樂總是短暫的,分別的時間很快到了。因為回程的車票是提前預定的。
傷離別。偌大的夕陽懸在北屯天空中,老婆一個人自己送我的,哭得很厲害,想起我們這十幾天的相聚,暢談,直至更深入地瞭解,真是感覺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
後來聽岳母說,你走後,你岳父神情複雜得很,睡覺也不踏實了,這是以往從來沒有的現象。尤其是看到女兒送我回來後,失魂落魄的樣子,岳父就更不自然了,那幾天炒的菜,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哥嫂他們都有意見,說老爹和小妹一樣,都有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