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隨著一陣狂吠,一隻肥壯的大黃狗跑上堂來,嘴裡還叼著一隻青布靴子。黃狗來到彭公案前,放下靴子,蹲在地上,雙眼通紅,煞是可怕。兩旁衙役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場面,正欲趕打那隻黃狗。
“慢!”彭公忙示意手下人不要貿然動手。他仔細觀察一下黃狗,心想:本縣判案許多件,可從來沒碰到過畜生也會告狀的,難道果真有這樣的事?便對那黃狗說:“黃狗,公堂之上,不得胡來。本縣一向秉公辦案,你若有什麼不平或冤枉之事,可大叫三聲,不得多叫,也不可少叫。”
話音剛落,那黃狗把前兩條腿一趴,彷彿人跪著的樣子,用嘴叼起那隻青布靴子,又放下,兩隻紅紅的眼睛盯著彭公,“汪、汪、汪”,真的大叫了三聲!
果真有冤情!彭公忙喚上新來的得力捕頭杜雄:“你快跟著這條狗去,看看它走到哪裡,有什麼形跡可疑或被狗咬住的人,你可見機行事,馬上拿來見我。”
杜雄答應一聲,對那黃狗揮了揮手,黃狗搖搖尾巴,上來嗅了嗅杜雄,一蹦一跳地出堂而去。
彭公拿起那隻青布靴,細細地端詳著。
黃狗出了北門,一直往北而行。杜雄在後緊緊跟著。約莫一個時辰光景,前面有一片一望無際的高粱地。黃狗忽地朝杜雄回頭看了一眼,便鑽入高粱地裡。
杜雄忙跟上,一步也不敢離遠。不久,高粱地中間出現了一塊平坦地,中間壘有一座新墳。那黃狗跑到墳邊,又“汪、汪、汪”叫了三聲!
杜雄驚詫萬分,他明白了,墳中主人一定有什麼冤情。
彭公聽了杜雄的講述,心中也十分驚異,感到這新墳定有文章,便問:“這高粱地屬哪一村的?”
“小的已查清楚,系北關張家村。”杜雄答道。
“好,馬上去傳那張家村的地保上堂來見本縣。那黃狗你好生餵養、看護,本縣還有用處。”
“是!”杜雄下堂而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張家村的地保趕到,跪在案前:“小的張家村地保蔡茂,給老爺請安。”
“蔡茂,我問你,那塊高粱地中的新墳,埋的是何人?地主是誰?”
“回老爺,這塊地的主人叫張應登,是本縣的一個秀才。他父親乃是張殿甲,曾做過翰林,不過已死了好幾年了。那座新墳據說是張應登家的一個奴僕之妻,死了之後埋在那裡。”
“是個奴僕之妻?她是生什麼病死的?”彭公頗感意外。蔡茂想了一會:“這事……好像前任劉老爺辦過的,說是那張應登的奴僕叫武喜的,他妻子一天夜裡被人殺了,人頭卻找不到。劉老爺大怒,就把張應登抓了起來,關入大牢中……後來聽說張應登的一個老管家張得力找到了那女子的人頭,這案子就這樣結了。”
彭公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聽完蔡茂的稟告,便令他退下。然後喚馬清、杜明去張家村傳那張應登、武喜、張得力到堂。
次日,張應登等人均到堂聽審。
“哪個是張應登?”彭公喚道。
一個身穿藍色綢單袍、腰繫錦帶、粉底皂靴,頭戴儒帽、白淨臉皮的人,聽到彭公傳喚,上前躬身施禮:“老父臺,生員有禮了,不知老父臺找我來有何事情?”
彭公微微一笑:“張秀才,本縣找你來是想問你,你家奴僕武喜之妻,究竟是何人所殺?望你從實說來。”
張應登聽了,雙膝跪倒在地:“老父臺,生員確實罪該萬死。那武喜之妻雖不是我殺,卻與我有關係。”他舔了一下嘴唇又說:
“今年清明節那天,生員拜客回家。見路旁站著一個漂亮的女子。生員當時見了,頓時神魂飄蕩,心想這鄉野僻壤之地,竟有如此絕色!不由走近細細一瞧,呀,她原來是僕人武喜的妻子甄氏。
“生員的魂兒被她勾走了,日思夜想。第二天,生員便故意派武喜進京城去辦點事情,關照他若辦不好事情,不要回來。待他走後,生員便攜帶五錠銀子,悄悄地進了武喜的家門。甄氏一看是我,笑靨如花,說:‘主人難得光臨寒舍,快進屋坐吧。’生員大喜,見屋內又沒人,便關了房門,忽地跪在甄氏面前:‘娘子,自從昨天見過之後,時時刻刻惦念你,茶食不思。今日你男人不在,我是特意來看你的,請娘子可憐,賜我片刻之歡吧。’那甄氏聽了之後,仍面帶微笑,把我攙扶起來,說:‘主人乃萬金之軀,奴婢乃下賤之人,不敢仰攀。求主人快快起來,奴婢有話要說。'生員一聽,以為她要同我講條件呢,便一把掏出那五錠銀子,放在桌上:‘美人,我實在愛你,這點小意思,你去買些衣服打扮打扮吧。’誰知那甄氏像沒聽見似的,看也不看,依然和顏悅色地說:‘主人這樣看重奴婢,奴婢實在榮幸之至。只是青天白日,恐被旁人看見不雅,毀了主人的名聲,不如今天晚上主人再來,奴婢一定沐浴恭候主人。'生員當時一聽話已至此,用強已沒有意思了,便強忍著慾火退了出來。
“生員度日如年,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便隨手抄起一本書翻翻,想消磨時光。不料那本書竟是祖上傳下來的,裡面還有幾句家訓之類的話,上面寫道:美顏紅妝,全是殺人利劍;芙蓉粉面,盡是帶肉骷髏。子孫切記!生員看了之後,心怦怦直跳,心想剛才差一點就淫了他人之妻,這種事上違祖意,下損陰德,豈可為之?慚愧慚愧,生員越想越後悔,到晚上便回到妻子的房裡睡了。”
彭公好不容易聽完他的長篇陳述,便打斷道:你既然沒有姦淫她,那甄氏是什麼時候發現被人殺了呢?”
張應登愣了一愣,忙說:“是,是第二天早上,生員還睡在床上,書僮急衝衝地來報告,說武喜之妻昨晚被人殺了,連人頭都不見!生員聽了,如晴天霹靂,嚇得直髮抖,心想幸虧晚上沒去,否則再也講不清楚了……”
“當時是怎麼報案的,又如何審結的?”彭公越問越來了勁。
“哦,生員回過神來,便去武喜家一看,呀,果然那甄氏赤裸著下身,橫屍在地,人頭卻不見,連桌上的那五錠銀子也不見了。這樣子真可怕極了,生員忙派人上縣衙報案,前任劉……劉老爺卻將生員關押,說找到人頭方可放我回去。”
“放你?後來你是怎樣出去的?”
“過了幾天,我的老家人張得力說找到那甄氏的人頭,是在野外亂石堆中找到的。劉老爺見了人頭,就判了案:要我把人頭縫在甄氏的身上,回去好生給她安葬;再給武喜十兩銀子,給他再娶個老婆。生員就這樣出了獄。”
彭公暗暗心想:這張應登嘴上答對利索,不像信口胡編,感到其中定有蹊蹺,且待審訊其他人,抓到破綻後,再作道理。想到這,便揮手讓張應登下去,然後傳武喜上來。
武喜來到案前,“撲通”一聲跪下,哭泣著說:“青天大老爺,請替小的妻子申冤呀。”
彭公正色道:“武喜,你妻甄氏究竟是誰所殺?”
武喜仰起頭,咬著牙關,恨恨地說:“老爺,是小的主人張應登乾的。”
彭公不由一驚:“既如此,當初你為何不去告發他?定他的罪?”
武喜磕了一個響頭:“小的實在不敢啊,小的吃的、用的,全是主人的,如果真的告他,非但報不了仇,恐怕連自己的命都會搭上。妻子死了可再娶,可我不能沒命呀。”
“混帳東西!”彭公板起臉,一拍驚堂木:“你說是張應登所殺,有沒有證據?”
“證據?小的……小的不知。”武喜嚇得舌頭僵硬,一時說不上來。
彭公本想責打他幾大板,心念一轉便讓他退下。又問了下張得力,見問不出什麼,便傳令去墳上驗屍。
“得、得、得”的刨墳聲,格外清脆。彭公等一干人佇立在墳的四周,注視著這一場面。
一會兒,墳被刨開了,露出一具黑色棺木。幾個衙役使勁將棺木抬了出來,剛撬開一角,裡面便衝出一股刺鼻的惡腥味,嗆得許多人不由捂上了嘴。
屍體被抬了出來,仵作忙上前驗看。只見那屍體已腐爛不堪,身上的衣服也已支離破碎。
“回大人,屍體上無傷痕,人頭系後來縫上的。”仵作稟報道。
彭公走上前細細察看,他發現那人頭的五官十分模糊,根本認不清什麼,頭髮也很長很亂,心裡“咯噔”一下,便叫武喜:“你快仔細認認,這人頭究竟是不是你妻子的?”
武喜捏著鼻子,皺著眉頭,上前一看,便大聲嚷起來:“回老爺,這屍身確是甄氏的,可這人頭……這般噁心、醜陋,根本不像是我妻子的人頭!”
彭公愣了一下,怒道:“張應登,本縣問你,這人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爺明鑑,那武喜分明是惡人先告狀,人頭豈會有假?想是時間一長,腐爛得辨別不清,他這才胡亂誣陷於我。”張應登硬著頭皮,冷冰冰地說。
只有張得力臉色煞白,表情極不自然。彭公微微一笑:“罷了,誰是誰非,莫再爭辯了,回衙門再說。”說完,吩咐手下人將屍體處理好,然後登轎回府。
“張得力,你必須從實招來,那人頭你究竟是怎樣找到的?到底是不是甄氏的?若有半句謊話,王法決不容情!”彭公一回衙,便上堂傳訊張得力。
老態龍鍾的張得力,一看彭公怒髮衝冠的模樣,嚇得跪在地上直髮抖。
“張得力,聽見沒有,那人頭是真是假?”彭公又拍了下驚堂木,威嚴地逼問。
“老……爺息怒,小老兒願……願招。”張得力結結巴巴地講了起來:“小老兒受太老爺之恩,見少主人被劉老爺關押,急得團團轉。想那甄氏的人頭到哪兒去找?怎麼辦?便想到了小老兒有個最小的女兒,今年二十歲,由於生得十分醜陋,還沒有人家願娶她。那天,小老兒心情極壞,多喝了幾盅酒,便把女兒喚來,流著淚對她說:少主人被抓,若找不到甄氏的人頭,就回不來了。打算用你的人頭去救少主人。小女兒一聽,嚇得尖叫一聲就往外跑。小老兒早就料到這一手,已把門鎖上了。女兒大叫大哭,小老兒慌了,怕事情敗露,便咬咬牙,就將裝有蒙汗藥的酒給她灌下,待她倒下後,割下人頭……”
真是令人髮指!彭公氣得肌肉微微發抖,喝令將張得力打入大牢,待破了甄氏一案後再行處理。
甄氏的人頭到底哪兒去了?真兇是誰?深夜,彭公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案中的許多情節,一幕幕地掠過眼前。驀地,他一拍腦袋:“有了!”高興得坐了起來,原來他想起了黃狗上堂時,嘴裡曾叼了一隻青布靴子,黃狗帶杜雄出去前,還含過放下。對,撥開迷霧的關鍵就在這隻靴子上了。他忙掌上燈,喚醒了正呼呼大睡的值日班頭:“快,快去傳杜雄來見。”
杜雄很快來到:“老爺,深夜召喚,有何吩咐?”
“杜雄,你還記得黃狗叼的那隻青布靴子嗎?”
“記得。”
“好,你手下有沒有武功好一些的捕快?”彭公臉露喜色。
“回老爺,自小的跟了老爺,先前的那批綠林朋友也紛紛棄暗投明。現手下有李七侯李壯士,朴刀李俊,悶棍手方回,快斧子馬龍等多位好手。”
彭公撫掌大笑:“好,好。”然後貼在杜雄耳邊:“你明天一早帶上他們,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張家村東頭,有棵參天大槐樹濃蔭遮日,是過往行人納涼的好去處。如今,這槐樹旁也搭起了一個茶棚,茶棚邊還開了一家小酒館,斜扯著一面酒旗,隨風翩翩。
驕陽似火,通往張家村與鄰村的羊腸小道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姍姍而來。前面一個挑著一對貨郎擔,手搖梆梆鼓兒;後面一個手拿摺扇,戴著一頂狐皮帽,像個算命先生。
挑著貨郎擔的漢子一邊吶喊,一邊走到酒家前,一把擱下擔子。他一屁股坐在茶棚下的板凳上就喊:“夥計,快給咱倒碗茶水,渴得很。”
夥計忙跑過來:“客官,來啦!”說罷,就端上一碗茶:“客官先喝碗茶,然後再吃飯。”漢子正欲回答,那算命的已一腳跨了進來,嘴裡喊道:“快給我也來一碗。”夥計忙去端茶。
算命的從容地揀了角落裡的一個座位坐下。接過茶,慢悠悠地喝著。這時,從另一條路上又走來一個二十多歲富家公子模樣的人。手裡拎著一隻鳥籠,嘴裡哼著下流小調,一搖一擺地走過來。走到茶鋪門口,夥計一看,滿臉堆笑:“喲,原來是六少爺您哪,快請坐,喝杯茶。”
公子哥兒斜睨一下夥計,傲慢地說:“不必了,本少爺今天還有事兒。”邊說邊朝那漢子瞟去。突然,他那雙眼睛死死盯著貨郎擔裡的一隻青布靴子,臉上露出十分怪異的神色。
這,均被坐在角落裡的算命先生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你,你這隻靴子從何而來?”公子哥兒猛地上前,將那靴子搶在手裡。
那漢子一見,不屑一顧地說:“這位公子,怎麼會對這靴子感興趣?不過,公子若想買,得答應一個條件,否則,再多銀兩也不買。”
“哦,什麼條件?”那公子哥兒伸長了脖子,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是這樣,靴子呢,是要成雙成對賣的。如今卻只有一隻了,一隻靴子是不能賣的。如果公子有另一隻靴子,可湊成一雙的,我分文不要。如果沒有,那就別費心思了。”漢子站起,冷不防從公子哥兒手裡奪回青布靴子。
公子哥兒頤指氣使慣了,何時受過這等羞辱!他氣得臉色發青,一把將鳥籠放在茶桌上,露出兇相:“窮小子,你耍弄我?哼,本少爺今天偏偏要你這一隻!”說罷,捋起袖子就想毆人。
“嘻嘻,這位客官,這六少爺可千萬不可得罪呀。他今天看中你這隻靴子,那是你的造化,是福氣。再說你這隻靴子也沒甚用處,不如就送給六少爺吧。”夥計見情況不妙,忙上來打圓場。
漢子故作難色,悄悄朝角落裡的算命先生使一個眼色。“啊呀呀,這位公子,看你眉眼中充滿煞氣,大禍將要臨頭啊!”那算命的突然快步上來,一把攥著公子哥兒的胳膊,十分驚訝地說:“公子若不設法消災,三天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公子哥兒根本沒防著,見眼前鑽出一個算命先生,這一番話嚇得他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
“先生,行行好,你幫幫我吧,要多少錢,開個價,我都可以辦到。”公子哥兒忽然低聲下氣地哀求起來。
算命先生裝著一副極為難的樣子:“這……這……”他乾脆閉上眼,默不作聲。
公子哥兒急得直跺腳。算命先生這才徐徐睜開眼:“我算過了,要幫你可以,但非到你家中勘看一番不可。還有,我還要這位小夥子幫幫我。”說著指了指貨郎擔漢子。公子哥兒至此,無可奈何。嘆息一聲,拎起鳥籠,帶上算命先生和貨郎擔漢子往家走。
公子哥兒家裡可謂殷實富足,廳堂布置得十分華麗。算命先生讓公子哥兒將家裡其他人都支開,叫貨郎漢子幫助掛起八卦,然後煞有介事,一邊捏著公子哥兒的手掌,一邊閉眼,嘴裡唸唸有詞。
公子哥兒滿臉愁容,忐忑不安。
一會兒,算命的忽睜開眼,盯著他神秘兮兮地說:“我已算好了,你的災禍源於一樣東西。俗話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只要你將這樣東西拿出來讓我瞧瞧,保管你萬事大吉。否則,我也無能為力。”
公子哥兒臉色大變,訥訥道:“這……這是件……什麼東西?”
算命的十分肯定地說:“一隻青布靴子,你一定有!”
“啊”,公子哥兒不由驚叫一聲,額頭上滲出汗珠。這算命的可真神了,竟算得如此之準!此時此刻,他彷彿鬼使神差,恐懼而又乖乖地步入內室。少頃,手中拿出一隻青布靴子出來。
那旁邊侍立的貨郎漢子忙將擔子裡的靴子拿起來一對,果然是分毫不差的一雙!霎時,臉上不由驚喜萬分。只見他扔下靴子,轉身從擔子裡“嗖”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厲聲喝道:“大膽賊人,今天還往哪兒跑。”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還沒等公子哥兒醒悟過來,算命的已一腳將他踢倒在地,用力按著喝道:“放老實點,我們是縣衙彭老爺手下的捕快。快跟我們走一趟。”說完,將公子哥兒捆得結結實實。
“老子上當啦!”公子哥兒狂嚎著,想作垂死掙扎。
公子哥兒李六被押上公堂。
彭公將一雙青布靴子放在公案之上,厲聲問道:“李六,你如何將武喜之妻甄氏殺死,快快招供!”
李六牙關咬得緊緊的,還逞強:“小民一向安分守己,從不干犯法之事。”
“啪!”彭公拍了一下驚堂木:“還抵賴,你看看,這隻靴子如何解釋?”
“這……這靴子確實是小民的,但前幾天忽然失蹤不見了。小民正奇怪是哪個小偷偷走的呢。老爺不去抓那小偷,卻來問這隻靴子是誰,豈不怪事。”李六像找到什麼理由似的,振振有詞。
“放肆,本縣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完,彭公朝站立一旁的杜雄使一個眼色,杜雄領悟而去。
“老爺,小民真的沒有殺人。那甄氏明明是張應登姦殺的,卻來反誣於我……”李六還在拼命抵賴。
“汪、汪”,猛地,公堂上竄出一隻大黃狗,嗖嗖地直撲到李六身邊,張開大口死死咬住了李六的腿肚。
“啊呀,痛死我也。”李六痛得狂叫,倒在地上。.
彭公捋了一下鬍鬚:“黃狗,他犯王法,自有王法治他,不必咬了。”那黃狗聽了,果然就鬆了口,雙眼通紅,直盯著李六。
彭公猛地又拍了一下驚堂木:“賊人,到底招不招?若再不招,大刑伺候。”
李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地叫:“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小的願招。”他耷著腦袋,交代了殺害甄氏的經過。
那天,他去縣城,半路遇到武喜。武喜急匆匆地趕路,說奉主人之命到京城去辦件事情。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六心想:到京城辦事,沒三五天回不來。常聽人說武喜老婆甄氏十分漂亮,早就饞了。這下好,今晚天賜良機,可以得心願了。
李六便回家帶了一把鋼刀,趁夜悄悄地翻過牆,摸到亮著燈的東屋。舔破窗紙,果然看見甄氏心神不寧地坐在燈下,看著桌上的一大堆銀子發呆。李六心花怒放:今天可真是人財兩得了!他見左右無人,便闖入屋內。甄氏站起,一看是李六,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正欲喊叫。李六猛撲上去,一把捂著她的嘴,將她按倒在床。然後用布塞上嘴巴。
那甄氏奮力掙扎,滾下床來。李六頓時怒起,抄起鋼刀將甄氏砍死,割下人頭。將桌上的銀子席捲一空,倉皇而逃。跑到外面,想想人頭留著總是個禍害,便又回來將人頭包好帶上。逃到開飯鋪的胡明後院,李六忽生一計,心想那胡明平時常與我作對,不如送他一個人頭,讓他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便將人頭扔入牆內。
李六交代完畢,彭公叫馬清、杜明去將胡明傳來。
兩人剛要下堂,突然,門外又有人在喊冤。一個少年拉著一個二十多歲的買賣人,奔上堂來,跪下:“小的劉元,特來告胡明。”
“哦,你就是胡明?本縣正要傳你。”彭公不由一絲驚喜。
“回老爺,他確實是張家村開飯鋪的胡明。”馬清、杜明見了,忙稟道。
彭公問劉元:你要告胡明什麼?”
“小的告他有殺人罪!”劉元說道。此言一出,滿堂又是一驚。
“殺人罪?怎麼回事,快快如實講來。”
“是這樣,一月前的一天晚上,小的到後院出恭,看見胡明慌慌張張地在那兒埋什麼東西。不由好奇地上去一看,呀,是個血淋淋的人頭。我嚇得直叫:你殺了人,我告你去。'他害怕了,哀求我不要講出去,答應給我一百兩銀子,下月付清。可到今天已一月多了,還賴著不給。我問他討,他竟不認帳,還動手打我。小的氣極了,便拖他上堂,求老爺公斷。”
“原來是這樣,”彭公微微一笑,對胡明說:“這人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胡明嚇得汗水直淌:“老爺明鑑,小的一向安分守己,上月的一天晚上,小的到後院出恭,忽地從牆外飛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小的趨前一看,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我想是哪個天殺的,嫁禍於我,心裡怕極了。趁無人之際,便動手埋了。不料被夥計劉元看見了,當時小的實在害怕,便允諾給他銀子。但事後想想實在虧了。還求老爺公斷!”
彭公掃視了一下劉元與胡明,一拍驚堂木:“胡明,如果你能把這埋的人頭找來,確認無誤,本縣判還你這一百兩銀子。”胡明喜出望外,連連磕頭稱謝而去。
“娘子,你死得好慘吶。”武喜一見到那顆血肉模糊的人頭,忍不住當場痛哭,悲痛萬分。
那隻大黃狗聽到哭聲,嗖嗖地跑了過來,挨著武喜搖頭擺尾,煞是親熱。武喜低頭一看,不覺驚訝萬分:“呀,你這畜生,走了一月多,怎麼現在才出現?怪了,怪了,真怪了。”
此刻,那李六也瞪著一雙驚訝的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嘴裡喃喃道:“怪了,怪了,這狗是武喜家的,自那天殺了甄氏後,它像鬼魂似地盯著我。不知什麼時候叼了我的一隻青布靴子來告狀……唉,誰知這狗也會告狀,天意,真是天意…..”他無奈地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