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兩篇文,馬上想到我媽媽,原來這世上還有父母跟我媽一樣,像我媽一樣把錢捏在手裡密不透風,跟這蕎麥的父母比起來,長期被我取笑現實中的嚴監生,中國的葛朗臺的我媽金錢觀要好得多了。
蕎麥說她父母一切以實用為主,任何裝飾的審美的享受,都被他們斥為浪費和錯誤。帶父母去商場買鞋,沒有一雙的價格他們能接受,買衣服,也一樣,帶他們吃飯,首先是不肯點菜,問什麼都不要,吃完馬上搶單子看花了多少錢,知道了就很不高興,為什麼花這麼多錢吃飯?她的父母是50年代末出生的人,而我媽是40年代後期出生的,照說經歷物質匱乏,對金錢的焦慮更甚。蕎麥總結說因為掙錢對他們來說太難了,所以花錢變成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也下過結論,對我媽來說,省錢就高興,花錢就難受。好在我媽現在想得開多了,帶他們吃好的餐廳,給他們買東西,帶他們去旅遊,他們都能欣然接受,不至於像蕎麥家差點要在商場打起來。
那一代的父母都缺乏安全感,除了捨不得花錢,不能享受金錢,好多都談不上有什麼興趣愛好,於是只為孩子活著,以孩子為人生目標,時時刻刻替孩子擔心,蕎麥的父母只希望他們姐弟倆找份安安穩穩的工作,正常地早早地結婚生子,其實這代表了絕大多數中國父母的心願,時代發展到今天,我們都知道世界很大,人生有很多種,中國父母包括我還是希望子女不要過飄蕩的日子。我爸媽幸好看姑娘女婿兒子媳婦全是穩定工作,要是有一個自己單幹的,那我媽又有得急著。
另外一篇裡面這個媽媽我也很熟悉,作者說她媽媽是一個看上去永遠在發愁的女人,而我的媽媽,我從小到大沒聽到她哼過一次歌,也許我媽喉嚨不行(我們俗稱唱歌的條件不好),但是那樣顯得心情輕鬆愉快的表達,在她,幾乎從沒有過。
作者寫自己高二得了甲亢,那年頭父母養孩子都很粗心,她精力不濟,上課打瞌睡,過了很久參加遠親婚禮時,經母親同事提醒,家人才有所察覺。帶女兒從從老家小縣城到成都看病,她媽如臨大敵,眉頭緊鎖,一路沉默,偶爾開口就說:如果真是,不知還要治多少年,這以後可怎麼辦之類的話,確診甲亢時,她媽痛苦萬分,那樣子就像拿到腫瘤確診報告,她的一點生物課常識告訴自己這是個常見病,不會死,但她媽那麼絕望,弄得她也疑惑不已,回來乖乖吃片劑和口服液,還按她媽要求的吃掉大量花生燉豬蹄防止什麼副作用,她母親甚至以後一再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她有甲亢,十分小題大做。
很多年後,她分析:這世上很有一些父母,自以為是,喜歡靠小聰明控制子女,會刻意強調孩子給他們帶來的損失,惹來的麻煩,把這些損失和麻煩誇張到黑洞級,讓孩子產生足夠的負罪感,這樣下去就不會再惹麻煩,她媽媽多少也有這種心理在裡面,但她不怪母親,她知道她媽那種反應過度是因為真的很怕很怕,她覺得她是一個永遠在恐懼和擔憂中戰慄的窮人,有著窮人的典型特徵:對未來的預設非常非常糟,她太窮,太弱,在各種強大的外力因素前,被苦難嚇破了膽。
文章最後是催淚的:“這麼一個對幾克苦難都如履薄冰的人,之後是如何面對幾噸苦難的,我實在很難想象。2008年她拿到癌症確診報告那天,沒有通知我,我當時也離她幾千公里遠。每每回憶起她當年拿到我的甲亢報告時的絕望,再猜一猜2008年4月的某一天,她是被何等的絕望淹沒,我就悲從中來。”
這姑娘一定還沒有孩子,她不明白,一個做媽媽的,孩子病絕對比自己病更讓她揪心一百倍。或許媽媽拿到自己的癌症報告時並不見得比當年更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