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講一則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的故事。
晉惠帝司馬衷,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低能兒。
受限於先天條件,他不是一個好皇帝,終其一生都受制於妻子、兄弟甚至大臣。
但實事求是地講,司馬衷其實算得上是個“好人”,一個淳樸善良、有情有義的好人。
有一年,西晉帝國發生了大饑荒,許多老百姓都因為沒有糧食吃,活活的餓死了。
訊息傳到宮中,司馬衷非常難過,也非常不解。
他沉思良久,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百姓無粟米充飢,何不食肉糜?”
這就是著名的“司馬衷之問”,千百年來一直被模仿、常常被超越。
比如農民兄弟燒火炕取暖,就被某些朋友批評說,燒秸稈(糧食收割後剩餘的莖稈)這麼不環保,為什麼不用電呢?
這個問題是不是很像“何不食肉糜”?
可是,司馬衷桐子開黃腔,那是因為人家智力有問題,一個心智健全的人也這麼說,就有點不厚道了。
莊稼收割之後,秸稈就是天然的柴火。
因此,在北方農村,用大灶臺燒火做飯、火炕取暖,是傳統的過冬模式。
對農民來說,燒柴火不需要任何成本,又能解決秸稈的堆放問題,是個一舉兩得的好選擇。
當然,出身農村、使用過柴火灶的朋友都知道,燒秸稈煙熏火燎的,確實不那麼清潔,也不那麼方便。
如果有條件,誰不願意使用替代方案,比如冬天用空調取暖呢?
要知道,用電取暖的電費,對於年收入1500以下的那部分人群,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開銷了。
事實上,這也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的基本認識:對於碳達峰的大目標來說,農村燒柴火取暖確實不好,但情有可原。
直到我的朋友老李打電話過來,給我結結實實上了一堂碳中和的掃盲課。
老李桐子循循善誘,一上來就問了我一個很宏大的問題:
“人類已經燒了幾千年的柴火了,為什麼碳沒有在空氣中大量積累、對環境造成很大的破壞呢?"
“對呀,為什麼呢?”,我問道。
“那是因為,農民今冬燒了秸稈、排放了碳,來年再種莊稼,植物的光合作用會吸收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將它固定在植株裡面。”,老李說道。
“燃燒秸稈釋放的碳,種莊稼又將它吸收了回去,自產自銷,一個大迴圈下來,就完成了一個碳中和的過程。”
雖然老李說得貌似很有道理,但我還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因為這哥們一向喜歡偷換概念,邏輯上的坑不少。
於是我仔細想了想,問了他一個問題:
“要是農民不燒秸稈,那麼他們種的莊稼就可以吸收汽車等排放出來的碳,不是更好嗎?”
老李桐子明顯早有準備,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如果農民不燒柴火,那他們用什麼取暖呢?”
這個問題不用我回答,山西運城的朋友們已經給出了答案:
“用電,既環保又安全”
這其實也是我的答案,如果能夠幫助農民兄弟解決成本問題,用電取暖既安全又方便,確實是上上之選。
老李聽後未置可否,直接問出了他的第三個問題:
“那你知道電從哪裡來嗎?”
接著不等我回答,他就吧啦吧啦的講開了。
從我國的主要發電方式,到能量轉換的效率,全方位分析了燒秸稈和用電取暖的碳排放的問題。碳中和這種高大上的概念,瞬間變成了一道物理題。
最重要的是,他的這個分析,得出了一個與普通人的認知大相徑庭的結論:
從戶內的角度來看,說用電比燒柴火節能環保,當然是無比正確的。但如果從兩者的源頭來看,結論就很不一樣了。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我們有三峽電站、白鶴灘電站這樣的超級水電站,所以我們使用的電能,理應主要來自於水電。
其實不然。
到目前為止,我國火力發電量的佔比,依然高達75%。
如果單論燃燒效率,發電廠的鍋爐,當然都要比農民的柴火灶要高。
可問題是,從發電廠燒煤到農民用電取暖,中間還需要若干個環節:
第一個環節,是煤在鍋爐裡燃燒加熱,將水變成蒸汽、生物能轉化為熱能;
第二個環節,是蒸汽的壓力推動汽輪機旋轉,將熱能轉換成機械能;
第三個環節,是汽輪機帶動發電機旋轉切割磁力線,將機械能轉化為電能;
第四個環節,是升壓輸送電力、再降壓入戶,最後才是空調製暖,將電能轉化為熱能;
我們都知道,能量的每轉換一次,都伴有能量的損失。其中汽輪機帶動發電機轉動這個環節,能量損失達到了40%。所以即使忽略電力輸送過程中的能量消耗,四次能量轉換下來,幾乎可以肯定不如燒柴火一步到位的效率高了。
這就尷尬了。
說好的用電更加節能環保,可能並不是那麼回事,與其勸說農民用電,不如幫他們想辦法提高秸稈的燃燒和使用效率、減少空氣汙染。
這方面其實早有專家給出了不少方案,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