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一天,周恩來陪同越南客人回到延安,在處理完工作後,詢問道:“陳友才的墳墓在哪?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延安有關負責同志回道,因為1947年胡宗南帶兵進犯,導致陳友才的墳墓被摧毀,再也沒有找到。
周恩來聽後,再一次流淚了。他說:“一定要找到陳友才等烈士的墓,把他們的名字都搞清楚,將他們請到烈士陵園,給他們立個碑!”
跟隨周恩來前來的同志知道,周總理是又想起30多年前的那次勞山遇險事件了。他曾說:“我一生遇到過很多次危險,但那次是最危險的一次,是陳友才同志拿自己的命救了我的命啊!”
1937年4月25日,周恩來乘坐卡車從延安出發去南京,行車到勞山附近時,突遭襲擊,幸得警衛戰士的拼死掩護才得以安全撤離,而警衛戰士幾乎全部陣亡,因此勞山遇襲,被認為是“中共歷史中領袖人物遭遇暗害的最為兇險的事件”。
那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密謀並實施了這一行動?幕後真相又是如何浮出水面的?
這還要從“西安事變”開始說起。
勞山遇險,僅存4人
1936年,張學良和楊虎城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在國共兩黨的談判下,蔣介石最終同意共產黨提出的統一戰線,聯合抗日的主張,“西安事變”和平解決。
“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促成了國共兩黨的第二次合作,當時任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的周恩來,經常率代表團來往於延安、西安、杭州等地,與國民黨政府代表談判。而擔任警衛任務的,就是延安衛戍司令部參謀長兼周恩來隨從的副官——陳友才。
1937年4月25日,為進一步促進兩黨的合作,周恩來再次從延安出發,經過西安,前往南京,同國民黨談判關於紅軍改編的問題。
同行的還有陳友才、孔石泉、張雲逸以及警衛隊的警衛戰士等人,此行共30人,因為當時延安紅軍還沒有汽車,出行不便,所以在延安交通局局長張明遠的幫助下,租用了三輛商用汽車,作為周恩來等人此次外出的交通工具。
為了保護周恩來的安全,出發前,副官陳友才特地讓周恩來換上軍裝,打扮成警衛員的樣子,坐在駕駛室裡面;而他則給自己繫上領帶,換上西服,裝扮成周恩來的樣子,坐在車廂裡。
而正是這一舉,才使周恩來逃過一次劫難。
那天上午9點,周恩來一行人從延安南門兵站出發,戰士們大多都是第一次離開邊區,又是和周恩來等人一起,一路上情緒高昂、有說有笑。雖然陳友才也會時不時插入他們的話題,但更多時候他都在向車外四處張望,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
卡車經過紅軍防區三十里鋪兵站,繼續沿著盤山公路,駛進距離延安60多里的勞山,這裡地勢險惡,更像一個“簸箕”,叢林茂密,土匪橫行,人煙稀少。但這是去往西安的必經之路,山路也是蜿蜒曲折,坑坑窪窪,卡車一直很顛簸。
當卡車剛剛轉過峽谷,進入到兩山間的一小段平地上時,附近突然傳來“叭”的一聲。
“什麼聲音?”陳友才警惕地問道。
坐在後面的警衛員回:“我聽像是放羊人的鞭子聲。”
突然有一個戰士說:“不對!這裡叢林茂密,還有野獸出沒,怎麼會有人來這裡放羊呢!”
話音剛落,子彈如雨點般朝三輛卡車射來,由於不明戰況,車內戰士也不敢肆意反擊,只能往子彈發出方向射擊,硝煙瀰漫、塵土飛揚,槍聲四起。
當時準備直接往前衝,衝出敵人的射擊範圍,誰知狡猾的敵人直接用排子槍射向駕駛室和汽車輪胎,司機的腿部中彈,而子彈也打穿了汽車輪胎,無法繼續行駛,卡車躺在了公路中間。
周恩來沉著冷靜,沒等車子停下來,就喊道:“快下去!散開!反擊!”
隨後他便推開車門,跳了出來,見勢伏在前車輪胎後,觀察敵情,指揮戰鬥。張雲逸和警衛員們等人也下車跟著周恩來,保護其安全。當時,陳友才腿部被子彈打傷,忍痛走下車子。
眼看著戰友們一個個倒下,再這樣和敵人硬拼根本不行,敏銳的陳友才發現敵人只佔領了三個山頭,在右側沒有佈置火力點。而右側山頭是原始森林,山下主要是灌木叢,只要穿過這一段路,便可以向東南山上突圍。於是,陳有才立即向周恩來彙報,周恩來當機立斷,指揮大家邊打邊撤,去越過這段開闊地,突圍出去。
殘暴的敵人看到卡車旁站著一個穿著西服,打著領帶,穿著長靴的人,鎮定指揮,毫無畏懼,就誤以為是周恩來,集中火力向陳友才掃射過去。
陳友才機智勇敢,利用卡車做掩護,頑強與敵人戰鬥,也為周恩來等人的撤離贏得了時間,看到敵人的主要攻擊物件是自己,陳友才發覺敵人一定誤以為自己是周恩來了,所以他還不斷學著周恩來的口音指揮,繼續誤導敵人,吸引火力。
“快!趕快突圍!我們往西面走!”周恩來命令道。緊接著,孔石泉、陳賢仁等人掩護周恩來向西衝去,他們迅速撤下公路,跑向右側開闊地,鑽進樹叢裡,劈荊棘、攀陡山,很快便衝出了險區。
而這時,陳友才、陳國橋等人還在頑強頂住敵人的掃射,但敵眾我寡,子彈打完了,敵人如猛虎一般撲了上來,而連中六彈的陳友才再也堅持不住了,倒在了血泊中,陳國橋、鄧庭榮、王開明等人也中彈壯烈犧牲!
敵人衝到卡車旁,狂叫著要“活捉周恩來!”
當他們從倒下的陳友才身上搜出一張寫有“周恩來”的親筆名片時,認為暗殺周恩來行動成功了,殘忍地在陳友才遺體上和他身邊的一塊毛毯上連捅20多刀,便揚長而去,鮮血染紅了毛毯。
激烈的槍聲,驚動了紅軍駐守在附近山頭的通訊班,急忙尋求救援,結果電話線早已被敵人破壞,他們就趕快透過另一條線路,向直接向紅軍總參謀部一局值班參謀報告。接到報告後,中央警衛團團長黃霖抄起手槍就出門,立馬集合警衛隊,跑步前往救援。
這一情況也驚動了毛主席,聽到訊息的毛澤東衣服還沒有穿好,就急匆匆地趕來了,他著急地對警衛員說:“什麼都不要顧慮,無論如何都要把周副主席救回來!”
警衛員們急促奔向勞山方向,到達三十里鋪,遇見了突圍成功的周恩來等人,黃霖見到周副主席,立馬把懸著的心放下了。
隨後,他們根據周恩來的要求,來到了剛才被突襲的地方,只見犧牲的戰士都躺在了血泊之中,行李、檔案散落在四周。
當週恩來見到佈滿刀痕和浸滿鮮血的毛毯時,他禁不住落淚了,悲傷地說:“陳友才同志是替我死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這條毛毯如今仍舊存放在延安鳳凰山革命舊址中的周恩來和朱德的會客廳裡。
那次突圍,護衛戰士全部陣亡,只剩下周恩來,張雲逸,孔石泉和劉九洲四個人。
勞山事件後的第二天,紅軍總參謀部在延安為此次壯烈犧牲的陳友才、陳國橋等同志,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周恩來因為談判日期臨近,便改乘飛機抵西安,再轉南京參加國共談判。
案情重大 受命破案
勞山事件震驚全國,震驚世界,更是讓毛主席惱羞成怒,命令一定要徹查此事,揪出幕後指使,以絕後患。
大家想不明白的是,作為黨的高階領導人的周恩來,其出行時間和出行路線都是絕對保密的,就連隨行的人員第一天也不知道要去執行什麼任務,就在出發前幾天,保衛處還進行了嚴密的安排和排查,一直對人員和車輛進行監控,那這些資訊是怎麼洩露的呢?
對於那起襲擊事件,延安當時主要有三種猜想:第一種猜想認為此次襲擊時間是日本特務或國民黨親日派所為,企圖破壞國共談判。
第二種猜想是共產黨內的託派,密謀刺殺為國共合作而努力的共產黨人周恩來,目的也是為了阻止談判。
還有一種猜想是,從遇襲的情況來看,敵人只是搶走了財物和武器,沒有拿走檔案和密碼,所以可能是土匪搶劫。
那時甚至有人懷疑是張國燾,為此中央警衛團還包圍了張國燾的住所,後來經過調查,發現這是一場誤會,便排除了張國燾的嫌疑。
為了儘快查出事情真相,中共中央決定組織專人調查,由誰來負責呢?他們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謝滋群。
謝滋群,1916年8月15日出生於江西省興國縣長岡鄉秀水村。14歲參加紅軍,同年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除出生入死歷經無數次戰鬥外,還從事保衛、偵察、偵破等工作,他偵破過許多大案、疑案、難案,深得領導、同志的信任和賞識。
在長征過草地時,謝滋群曾患了重病,時常吐血,精神不振,面色發黃,加上長期營養不良,身體極度虛弱,連牲口也騎不了,什麼也吃不下。
有些同志擔心他身體扛不住,加上長征路途艱難,就建議把謝滋群寄養在老鄉家裡,讓他先養好病。但紅一軍團保衛局局長羅瑞卿堅決不同意:“你們說的我不同意啊!我們一定要把謝滋群帶走,不能走就用擔架抬!他可是我們的‘寶貝’,日後能堪重任!”隨後,羅瑞卿還親自組織人抬擔架。
沒想到,謝滋群坐了幾天的擔架後,每天又有紅軍同志細心照顧著,身體狀況漸漸好轉,後來,羅瑞卿擔心他病情復發,又將自己的騾子讓給他騎。
正如羅瑞卿長征時所說的那樣,紅軍到達陝北後,謝滋群真的成為了紅軍的“寶貝”。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後,中央和紅軍總部曾設在保安,但保安太小,不利於紅軍的發展,就考慮另覓根據地。
但當時紅軍剛到陝北不久,不僅不瞭解陝北的情況,而且經過兩萬五千里長徵的紅軍需要養兵生息,不可貿然轉移。於是中共中央決定,先選派一些同志前去偵察。
1937年1月,謝滋群接受了一個重要的偵察任務:為中共中央機關遷至延安進行前期的偵察工作。於是,謝滋群就挑選了五名偵察員,找了兩名老鄉作嚮導,他們分別化裝成探親的、砍柴的、做小買賣的,去到延安。
經過幾天嚴密的偵察以及考察,他們報告:延安沒有國民黨部隊,可以進駐。1937年1月13日,中共中央領導機關順利從保安遷到延安。
從此,延安成為中國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指揮中心,成為中國革命的大本營。謝滋群也因此被譽為:“第一個進入延安的紅軍。”
而這次,周恩來在勞山遇險後,謝滋群無疑成為破案的不二人選。
謝滋群也深知責任重大,但此案破解難度也不小,因此他多次召開會議,和大家一起討論各自的看法以及工作的進展,希望可以集眾人智慧更快查出事實真相。
但是幾天後,調查仍是沒有什麼進展,謝滋群就決定換一種偵查方式,與大家交換完意見後,他們制訂出了周密的偵查方案,同時,也確定了破案的基本方針,即立足於充分發動群眾,檢舉揭發,充分發揮群眾的力量,且在政治爭取無效的情況下,再出動足夠的兵力,堅決鎮壓、徹底消滅敵人。
為查到真正的兇手,謝滋群便派人秘密潛入案發地附近的村莊裡,與當地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逐漸取得群眾的理解、信任和支援。
不久,謝滋群透過群眾得知當地一名李老漢可能知道線索。得到這一訊息,謝滋群覺得這位老人可能就是破獲此次襲擊事件的關鍵,於是他不顧個人安危,第一時間趕到李老漢家詢問。
“大爺,你知道前幾天發生在咱勞山那裡的襲擊事件嗎?”謝滋群親切地詢問道。
“知道啊!那天槍聲響了那麼久,我們都聽到了!”李老漢激動地說。
“那您知道是誰在那裡打槍嗎?”謝滋群又問。
“不知道,我這個老頭能知道什麼。”李老漢說著轉身走向屋裡。
“大爺!大爺……”謝滋群喊著喊著,可李老漢自顧自地關上了門,不再理會。
聽他的鄰里鄰居說,李老漢平常比較膽小怕事,真的知道了什麼事,他也不會說的,他擔心以後自己遭到報復。聽到這些,謝滋群並沒有放棄,他只要逮住機會,就去找李老漢,開導他,讓他說出實情,可這李老漢就是不肯開口說。
後來,謝滋群就去找村裡的幹部和群眾一起幫忙做李老漢的思想工作,又經常去幫李老漢耕地,儘量與他多接觸,讓李老漢逐漸對他放掉介心。
謝滋群等人的努力和真誠打動了李老漢,他終於開口說出了他那天所看到的一切。
原來,周恩來等人遇險的那一天,李老漢恰巧在山中砍柴,事件的經過他幾乎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在襲擊的敵人中,李老漢還認出了一個人。這給謝滋群找出真相提供了一個關鍵線索。
根據李老漢的敘述,再加上他們在金盆灣一帶偵察到的情況,以及其他方面的線索,作案者很有可能是當地的土匪。
那麼土匪為什麼要襲擊周恩來呢?土匪又是怎麼知道周恩來一行人的出行時間和出行路線呢?這種種疑點都讓謝滋群覺得一定有幕後主使。可是該如何找到這個幕後主使呢?這又是一個讓謝滋群和其他偵察員們頭疼的問題。
謝滋群思來想去,茶不思飯不想,最終他決定同時用兩個方法,一個是在知道或者可能知道周恩來行程的人員中進行排查,一個是秘密潛入土匪內部,獲取線索。
提出自己的想法後,偵查員們表示贊同,隨後一名偵查員便喬裝打扮成一個被打散的土匪,潛入了土匪內部,為了取得土匪的信任,他便跟隨土匪一起搶掠劫財,很快便打消了土匪的戒心,從而很快他便從土匪那裡打聽到是一個叫馮長斗的人,將資訊透露給土匪的。而馮長鬥正是土匪頭目李青伍,專門安插在延安南門的一個坐探,專門為李青伍提供延安訊息。
謝滋群得知這一訊息,立刻下令抓捕馮長鬥,沒想到,馮長鬥是一個無賴,拒不回答謝滋群的問題,但一聽要給他上刑,嚇得趕快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案件即將水落石出。
嶗山事件 真相大白
其實,在中共中央來到延安之前,這裡就有一股龐大的土匪幫子,他們以“哥老會”為骨幹,李青伍等人就是“哥老會”的頭子,人數多達200多人,常盤踞在金盆灣一帶,搶掠過往商人。
1934年,紅軍曾對其進行過拉攏和瓦解,但是同年12月,國民黨為了拉攏這股土匪勢力,曾製造事端,挑撥離間,促使土匪內部爭端不斷,最後使之變成了國民黨操縱下的政治土匪,刺探紅軍情報,暗殺紅軍,還燒殺搶掠,迫害老百姓。
為消滅這幫土匪,還老百姓安穩生活,紅軍曾經成立過剿匪部隊專門進行清剿,結果土匪竟然用金錢、美女等進行反清剿,這一陰謀被紅軍識破後,土匪陰謀失敗,便記恨紅軍,拉攏收買地痞當坐探,刺探紅軍情報,以伺機報復。
1937年4月初,國民黨特地派了兩名匪徒前往延安,秘密偵探紅軍情報。兩名匪徒一到延安,便與馮長鬥取得了聯絡,經過5天的秘密偵探,獲得了周恩來等人將於4月25日前往西安的情報。
得知這一情報,兩名匪徒一刻都不停歇,還心裡竊喜這回賺大了,這事成功了他們肯定會有一大筆賞錢,就馬不停蹄地跑回匪巢,將這一訊息告訴了土匪頭子李青伍。
李青伍一聽到這訊息,可激動壞了,如果能夠趁這個機會殺了周恩來,不僅可以給共產黨以沉重打擊,報仇雪恨,事成之後,肯定還能得到不少賞錢。而對於李青伍這個土匪頭子來說,錢比什麼都重要。
於是,李青伍就趕快召集姬延壽等人,一起商討此事,對於這段地勢瞭如指掌的他們,很快密謀出了伏擊計劃。
4月24號晚,李青伍就按照計劃,帶領190多名匪徒,翻山越嶺,第二天早上就來到了樊家村頭。為儲存體力,他們休息一下,就開始翻越盤龍山,接著穿過一條公路,就爬上了勞山。他們分別埋伏在三個山頭和壩梁兩側,還安排幾個土匪在山上觀察放哨,一旦發現汽車,就趕快示意,所有人以李青伍開槍為號令。
當週恩來一行人開著卡車行至勞山時,便發生了文章前面所述的周恩來勞山遇險的一幕。
也就是土匪們在埋伏的過程中,發出的聲音驚動了正在砍柴的李老漢,由於這幫土匪作惡多端,李老漢是很害怕他們的,恰巧李老漢還看到了一個自己認識的土匪,為了少惹是非,他趕快連滾帶爬地回了家裡。
在襲擊之前,其實匪徒們並不知道他們要去襲擊的是周恩來,他們以為就是去打劫貨物,因為這是李青伍害怕走漏訊息,專門隱瞞的。所以當他們衝到卡車旁時,並沒有拿走檔案和密碼,只是拿走了錢財。
終於,勞山遇險之案真相大白,謝滋群決定要當機立斷,立馬消滅這幫土匪,在爭得上級同意後,剿匪工作全面展開。紅軍大概用了一個月時間,終於將土匪全部消滅,李青伍、姬延壽等人也被生擒並予以處決,老百姓再也不用忍受這幫土匪的迫害了。
謝滋群也因為偵破有功,受到中共中央的嘉獎,被譽為“延安的福爾摩斯”。
勞山遇險一事真相大白,但是對於周恩來來說,他永遠忘不了這次兇險事件。
1976年,周恩來逝世後,工作人員從周恩來的口袋裡發現了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面是周恩來、孔石泉等人的合影,照片背面寫著“勞山遇險,僅存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