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個童養媳,日本鬼子侵犯江西高安時經過我外婆家附近,犯下了團山寺慘案,殺害了幾百個手無村鐵的鄉民,當地人心大亂,我媽在和家人躲難的途中走散了,流落到我們本地,做了一個地主家的童養媳,還沒完婚,地主家兒子沒了,只好做了地主家女兒。後來媽認識了做篾匠的我爸,嫁給了身為貧農的我爸。
我媽孃家姓鄭,後來一直沿用了地主家的晏姓,後來辦身份證,她的出生年月登記成了1927年,去年重病時,她一直對我說,他其實是1922年的,我曾鼓勵她好好活到一百歲,終究沒捱過,終年94,所以說人的預感很準,她說她能活到98歲,按虛歲,她剛好活到了。
我媽年輕時子嗣運不佳,前頭三個孩子都夭折了,直到大哥在出生三天被抱養過來後,又陸續生了兩兒兩女,那年月每家孩子都多,象我姑家就八兒兩女十個孩子。
自打我記事時起,我家生活好了很多,我爸有手藝,能賺點家用,我媽手巧,在地主家練出了好廚藝。她在外婆家讀過兩年私塾,在村裡算個文化人,人品又好,當上了生產隊保管員,工分也不低。
小有文化的媽,對孩子的教育比較重視,孩子們只要有書讀都讓一直讀,這在鄉下比較難得。而我在讀書方面,我一直是爸媽的驕傲,每年過年,親戚來拜年,我家板壁上總會多最少兩張獎狀,那時我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那一類的存在。
初中畢業,我考了472分,師範分數線461分,加上我是地區三好學生,怎麼的也可錄取上。
左等右等,同村我一個同學465分錄取上了師範,其他人重點中學的通知書也到了,而我啥也沒有,那時沒門路,也不認識有人脈的人,我媽一老太太,和村裡一個老公在縣搬運站的婦女步行二十多里找去了縣教育局。
領導們很和氣:什麼,你兒子還沒拿到通知書?回去等兩天吧,馬上會到的,師範是不可能了,錄取他,讓誰下來呢?他讀書這麼厲害,以後續大學不是很好。
我爸不贊成我讀高中,讀書再好有什麼用,我們家出不了農門,跟我學篾匠吧,餓不死人。
我媽親自挑著木箱和大米把我送到了高中,我自幼體弱,擔重物會喘,家裡其他人都聽爸的,沒人送我上學。
可能和我沒能去讀師範有關,我爸身體突然不好起來,四處求醫未果,錢花了,兩年後人走了。
隨後大姐出嫁,家裡分家,老媽帶著妹妹靠種棉花和養豬供我高中畢業並送進了大學。期間老媽辛苦異常,為妹妹著想,在她十八歲那年嫁出去了。
好不容易畢業,我進入企業工作,成家之時,老媽已無力經濟上幫助我,我也無臉張口,能讓我大學畢業已榨乾了她的血,就這,她覺得對不起我,我也愧對於她。
原以為我媽可以在城裡生活很久,把我兒子送進幼兒園後,她說還是鄉下好,有伴,吃菜也方便,我知她是怕我負擔重,供不起她,不久我就下崗了。
老媽回了鄉下,而我繼第一次心臟手術後,陸續經歷了下崗,南下打工,後來在2008年第二次心臟手術,生活一直在努力脫貧中,自然對照顧老媽付出甚少。
鄉下的老太太吃供養也難的,洗衣,餵豬,牛,都不可少。我有時不忍想阻止,可媽說,大家都這樣,她也不例外,而我,只能每年給點錢,當供養費。
老媽是個閒不住的,幫幹農活之時會
撿點牛糞曬乾去賣,也會去拆蛇皮袋去扭尼龍繩,幾個老太太合作去弄,多少可以賣點零用錢。
後來眼睛看不清了才不去弄這些了,所幸她有老年補貼,糧食哥哥們會給,我們給的錢她都存了起來,她在為後事做準備,希望能風風光光離世。
在她逐漸喪失勞動力,不能自己做飯時,我經濟能力也好些了,想法子在老家蓋了房子,方便她用水用電和上廁所,老房子太不安全了。老媽住進新房子後,逢人就說享到我的福了。
原本想著離職後可以回家陪媽生活幾年,奈何2018年我自己腦梗了,沒能力照顧老媽。
去年九月底老媽因身體器官衰竭摔倒了,逐漸臥床不起,在捱過三個多月後,終於離我們而去,終年94歲。疫情稍轉好,葬得也算風光,如她所願。
老媽一直為我沒個好身體覺得對不起我,我也為未能讓她過上好日子而自責,去年盡心服侍到她離去心才稍安。
她走時,身邊無人看著離開,可能她也不想子女看著她走傷心,臥床幾個月,她過的很痛苦,有時疼得整夜睡不著。
今年曾夢到過我媽一次,可惜未能說上一句話,希望她和我爸團聚後能過得輕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