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喬治亞首都第比利斯，有一個很知名的跳蚤市場，不少遊客都會慕名而去淘點小東西。
我去溜達時，看見一個無人光顧的舊書攤前，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頭；他心無旁騖地在寫些什麼，我就遠遠給他拍了一張照片。
等我經過書攤時，老頭忽然抬頭衝我一笑：你剛才對我拍照了。
我有點吃驚，因為他一直在埋頭書寫，應該是根本沒有看見我在抓拍！
老頭的表情很和善：中國，你來自中國？
我點了點頭，繼續感到吃驚，心想：你是怎麼猜出來的呢？
老頭接下來說的一句話，才讓我的疑惑瞬間消失。
老頭說：我曾是克格勃，還去過你們中國呢！
原創照片：就是這位，拍攝於第比利斯
1，
第比利斯的這個跳蚤市場，名叫旱橋市場，算得上是喬治亞首都之旅的目的地之一；因為那裡有很多小攤，賣的都是蘇聯時期老舊的紀念品，最吸引人的當然就是蘇聯時期的各種紀念章、勳章、肩章……
畢竟在新中國的歷史上，蘇聯刷過太多的存在感——它曾經當過我們的老大哥，幫助中國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邁出工業化的步伐；也曾經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青年近衛軍》、《卓婭與舒拉的故事》、《這裡的黎明靜悄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文學、影視、音樂作品，影響了幾代中國人。
它也曾提出在中國建立長波電臺和軍事基地，這種侵犯主權的無理要求，被高瞻遠矚的第一代領導人斷然拒絕。它也曾陳兵百萬威脅中國，並在珍寶島跟中國打了一架。
所以，這個跳蚤市場的蘇聯舊貨和蘇聯味道，自然會吸引到我。
甚至老者這個書攤上的書——雖然我不懂俄語，但掃一眼封面，就能猜出好幾本經典的蘇聯文學作品。
原創照片：旱橋市場上的蘇聯紀念章
原創照片：第比利斯的旱橋市場
2，
在外高加索三國——喬治亞、亞塞拜然、亞美尼亞，喬治亞的首都第比利斯，被譽為“外高加索的後花園”。
第比利斯位於庫拉河畔，不單是外高加索地區的著名古都和戰略要衝，而且氣候溫潤宜居。
陽光不錯，書攤老頭的英語也不錯；反正我有大把的時間，反正老者也沒啥生意，我們兩個就曬著太陽開聊。
老頭根本就沒抬眼看我，為啥知道我給他拍照了？——這個問題就不用問了，很顯然，說好聽點這是曾經的訓練有素，說難聽點這是職業病。
但我還是好奇，就問了這個問題：為啥你一眼就猜出我是中國人呢？
老頭沒說話，只是笑著指了指我的揹包。
好眼力！我揹包上面那個透明方塊袋裡，有一小面中國國旗。
好吧，這還是一目瞭然的職業病！
原創照片：俯瞰第比利斯
3，
聊天的上半場，基本都是我提問，老者從容做答。
我跟老頭開玩笑：那你以前跟普京先生做過同事，一起幹過活兒嗎？
老頭哈哈大笑：沒有，沒有，他比我年輕呢！
表情很可愛，帶著一點“我是黃埔一期，他是黃埔四期”的既視感；所以論資排輩這一點，古今中外的人大概都差不多吧。
我繼續問：那你在哪裡完成的特工訓練？
老頭說：在白俄羅斯的明斯克。
嗯，這個地方我去過——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的中央大街上，有一個克格勃總部大樓；旁邊還有克格勃前身“契卡”的創始人捷爾任斯基的雕像。
原創照片：白俄羅斯明斯克，克格勃總部大樓
我也不客氣，接著問：那你是跑外勤的，還是專門盯自己人的？
老頭說：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地拉那。
嗯，這個地方我也去過——地拉那是阿爾巴尼亞的首都，當年這個國家非常的“獨樹一幟”，看蘇聯不順眼，後來看中國也不順眼；另外還覺得兩大陣營的國家全都是自己的敵人，所以花錢在國內修了很多地堡來保護自己，成為全球地堡密度最大的國家。
原創照片：阿爾巴尼亞歷史博物館，主入口上的主題雕塑
我說：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上了歲數的中國人都知道呢！
老頭還是笑：那是斯大林的地盤，他是喬治亞人；不過地下印刷所現在很冷清了。
我點了點頭——昨天我去參觀過地下印刷所，這個曾經輝煌的教育基地，現在不但早已是“門前冷落鞍馬稀”，而且是一副坐等荒蕪的姿態；如果中國遊客再不去的話，估計就要變成廢墟了。
老者終於問了我一個問題：那個地方你們為什麼都知道？
我答：有篇文章就叫《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以前入選過我們的語文教科書。
老頭也沒感到有啥好驚訝的，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原創照片：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
原創照片：地下的那臺印刷機
4，
我忽然腦洞大開，又問了老頭這麼一個問題：在你眼中，以色列的摩薩德怎麼樣？
老頭又是哈哈一笑，用手比了一個“一丟丟”的意思說：以色列太小了，蘇聯當年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國家……
表情很可愛，依然是帶著一點“我們是黃埔一期，他們是黃埔N期”的既視感；“我壓根看不上他們”的意思一目瞭然。
看得出來，老頭對自己以前的職業，還有著不小的自豪感——畢竟當年這個職業，好與不好姑且不論，至少收入頗豐，而且令人聞之色變。
做人要厚道——雖然我很想問一個問題，但還是忍住沒問：那你怎麼淪落到這個光景，在跳蚤市場擺地攤呢？
其實都不用問，你可以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可以說在歷史的大車輪面前，螳臂是擋不住車的。
不說蘇聯解體對國家意味著什麼，對俄羅斯意味著什麼，單說它對應到具體的人身上，就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有的人順勢搖身一變，變成了富可敵國的金融寡頭；有的人因勢而倒，無可避免地失業、破產、淪為乞丐……
我想：也許最後的結果是在這裡擺個地攤，安然度過晚年，對老者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很不錯的歸宿了。
原創照片：拍攝於第比利斯的旱橋市場
5，
好吧，我知道大家跟我一樣，還會好奇一個問題。
我當然也問了：你說你去過我們中國，去中國是幹什麼呢？
老者幽默一笑：旅遊啊，跟你來喬治亞一樣。
所以，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有點狡猾。
因為當時看他的表情，反正我覺得他以前來中國，應該不會是去爬長城、看故宮的。
你覺得呢？
原創照片：拍攝於第比利斯的旱橋市場
結語：
喬治亞之旅，在第比利斯旱橋市場的這次聊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位曾是克格勃的老者，以前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但現在有點落魄。
或者也可以說：以前的日子很刺激，但現在很淡泊。
真的說不上到底哪一種日子更好。
至少從老者的表情上看，他早已從往日的歲月中跳脫了出來，安然接受了在第比利斯的平淡歲月。
只在百無聊賴時，才會把曾經的記憶拎出來，曬曬外高加索的陽光。
出於禮貌，我在他的舊書攤上挑了一本書，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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