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6月30,天下著濛濛細雨,八路軍冀魯邊軍區的偵查工作會議正在新海縣(今黃燁市)大趙村召開。傍晚7時許,大家吃過晚飯後,主持會議的軍區副司令員黃燁讓警衛員去老鄉家裡借兩盞煤油燈來繼續開會。
就在警衛員剛離開時,會場突然闖進十幾個穿蓑衣的人,拔出槍就朝參會人員開槍,頓時打倒一片。黃燁中槍當場犧牲,同時犧牲的還有軍區司令部參謀主任陸成道,政治部鋤奸科長陳雲彪, 一軍分割槽作戰參謀董興根,司令部偵察股副股長崔光華,一共五人。
這是起性質極為嚴重惡劣的暗殺事件,訊息很快上報到了115師師部首長林彪、羅榮桓那,接著又上報到中央。毛主席得知訊息後,極為震怒,要求邊區黨委和軍區立即破案,緝拿兇手,嚴懲不貸。
很快,軍區組織人手追查,發現帶頭行刺的竟然是冀魯邊軍區手槍隊隊長馮冠奎,而其幕後主使更是讓人嚇出一身冷汗,竟然是軍區的一把手、司令員邢仁甫。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邢仁甫為什麼要殘害自己同志,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呢?接下來請大家跟隨筆者,一起來回顧那段驚心動魄、血雨腥風的歷史。
邢仁甫,1910年7月出生在河北鹽山縣舊縣鎮一個封建地主家庭,父親曾當過土匪,是個青紅幫頭子。受父親的影響,邢仁甫養成了做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性格。
中學畢業之後,邢仁甫便隻身來到外面闖蕩,參加了軍閥馬鴻逵的軍隊。由於他讀過書,頭腦比較靈活,因此 被提升為連參謀,做過副官,在這期間也積累一些軍事經驗。
但是,軍閥部隊講究連帶關係,任人唯親,他又沒有什麼後臺,很難再繼續升官。因此,他時常感到壓抑苦悶,覺得沒有用武之地,於是漸漸有了脫離馬鴻逵的軍閥部隊,另尋他處的打算。
1937年,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爆發,全面抗戰開始。中共中央發出了全民抗戰的號召,津南、魯北各地的共產黨人紛紛響應號召,組建了地方武裝,保家衛國。
此時,正賦閒在家的邢仁甫感到機會來了,便申請加入了共產黨。本質上講,邢仁甫入黨並不是因為懷有崇高的理想,而是一種投機,他把“入黨”當成“入股”,只是一種追求自身利益的手段而已,這也為他日後的叛變埋下了伏筆。
邢仁甫入黨之後,經中共津南工委負責人馬振華引薦,參加了在舊縣鎮的“華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和華北民眾抗日救軍成立大會”。由於邢仁甫在軍隊幹過,懂軍事,因而被推選為救國會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統轄和領導抗日救國軍。
1937年12月,為了使共產黨領導下的地方武裝合法化,八路軍總部決定,將救國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別動總隊第三十一遊擊支隊”,簡稱三十一支隊,仍由邢仁甫指揮。
三十一支隊活動區域主要在鹽山縣一帶,這一帶的敵我形勢犬牙交錯,十分複雜。分佈在四周的日偽軍隊想方設法要消滅這支抗日隊伍,而國民黨軍隊和地主土匪武裝也企圖吞併它,形勢不容樂觀。
在這種情況下,邢仁甫發揮出了他的軍事才能,打了不少勝仗。
1938年1月,邢仁甫率部發動了對鹽山城的圍攻戰,他派部隊在城外佯攻,虛張聲勢,精銳則裝扮成老百姓混進城裡,然後裡應外合,一舉攻破鹽山城,殲滅日軍和偽軍數百人,繳獲大量武器裝備。
1939年2月,邢仁甫率部攻打無棣縣城,他親自衝鋒,和戰士們一起衝進城內,擊斃偽警備隊長,活捉偽縣長,殲滅日偽軍數百人。
4月,邢仁甫率部奪取慶雲縣城,5月以突然襲擊的方式收復樂陵縣城...
應該說,這段時期邢仁甫是有功的,在他的指揮下,三十一支隊連打了許多勝仗,攻城陷地,從日偽軍手裡奪取了很多土地。
一時間,三十一支隊名聲大振,邊區青年紛紛踴躍參軍,支隊人數從一開始的幾百人,迅速發展到了3000人,且武器裝備大大改善,絲毫不遜於八路軍的一個正規主力團。
當然,邢仁甫的能力和功勞上級也是看在眼裡的,1941年2月,三十一支隊升格為八路軍一一五師教導第六旅,他任旅長, 1941年3月,冀魯邊軍區成立,他又被任命為軍區司令員。
我們先來看看邢仁甫的這個教導第六旅旅長含金量有多大。
我們知道,抗日戰爭初期,國共合作,我黨領導下的陝北紅軍被國民政府改編為國民革命第八路軍,也就是我們熟知的八路軍。八路軍下轄三個師,分別是115師、120師和129師,每個師下面又下轄兩個旅,這就是國民政府給的正規編制。
但是,隨著八路軍在敵後戰場的不斷壯大,人數也越來越多,遠遠超過額定編制的人數,怎麼辦呢?只能不斷擴編新部隊,這些部隊大都被冠名為新x團、獨立團、教導第x旅等,當然,這些部隊理論上算是我黨的“私人武裝”,不在國民革命軍的戰鬥序列內。
當時,115師除下轄第343旅和第344旅外,還下轄有6個教導旅。這些教導旅旅長都是誰呢?
教導第一旅,旅長孫繼先,建國後授中將軍銜;教導第二旅,旅長曾國華,中將軍銜;教導第三旅,旅長楊勇,上將軍銜;教導第四旅,旅長鄧克明,少將軍銜;教導第五旅,旅長梁興初,中將軍銜。
可以看出,教導旅的旅長含金量還是很高的,在前面5個教導旅的旅長中,有一個少將,三個中將,一個上將。
邢仁甫作為教導第六旅旅長,如果一路幹革命,那到1955年授銜時,少將是跑不了的,大機率會是中將,如果後面的仗打得好,進步快,上將都有可能。
可以說,擺在邢仁甫面前的是一條灑滿陽光,鋪滿鮮花的光明之路。然而,他卻未能夠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墮落的深淵。
邢仁甫雖然是一個共產黨員,但是他卻沒有黨員應有的覺悟,行為背離了黨的要求。首先,在生活作風上,他逐漸腐化。
邢仁甫本來有一個結髮妻子,並且生了三個子女,但是他卻又看中了部隊宣傳隊的青年女隊員宋魁玲。他經常約宋到他的住處陪他玩樂,後面竟無視黨紀軍紀,公然將宋魁玲公開納為主房,做了他的小老婆。
他在生活上也極度奢侈。1942年,日軍對敵後根據地實施囚籠政策,不斷組織大規模掃蕩,根據地抗戰進入最艱苦的時期。
為了抗戰的勝利,中央號召根據地的軍民“咬緊牙關,渡過困難”。廣大邊區軍民積極響應號召,頑強拼搏,浴血奮戰,黨和軍隊的領導人也以身作則,吃穿用度,一切從簡。
但是,邢仁甫卻置邊區百姓的艱苦和中央的號召於不顧,更加變本加厲的奢侈揮霍。為了自身安全,他在新海縣海邊找了一個名叫望子島的荒島,讓戰士和民工在這塊方圓不到二里的海島上修建房屋和工事,為他建造個人安樂窩。
在敵人封鎖嚴密、資金材料緊缺的情況下,部隊幹部戰士經過一個冬春的艱難施工,為他建立了一塊所謂的“後方基地”,他則帶著小老婆和警衛部隊駐進去後,每天大吃大喝,對冀魯邊區艱苦嚴峻的抗戰形式充耳不聞。
為了追求生活上的享受,他還多次派人冒著生命危險到天津為他購買奢侈品,供他和他的小老婆享用"。他利用職權私吞公款3.7萬元,折糧70萬斤,這些錢財都被他用來揮霍了,而與此同時,邊區的百姓和戰士還有許多吃不飽飯。
不僅如此,他還把部隊看成是他自己的私人武裝,不允許上級插手,把邊區當成是他的獨立王國,而他則是王國裡絕一無二的老大,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對於他的這種思想動態,上級也是清楚的,因此也曾先後選派一批紅軍和老八路骨幹到三十一支隊,加強思想政治工作和各級的領導力量。
但邢仁甫對此卻大為不滿,認為冀魯邊區是他打下的天下,老八路進三十一支隊是搶佔了他的地盤,於是到處安插親信,培植勢力,不擇手段地對老八路骨幹進行造謠誣衊,散佈流言蜚語,損害老八路的形象和聲譽。
鑑於這種情況,上級進一步決定,派黃燁同志到冀魯邊軍區任副司令員,兼115師教導6旅副旅長,希望能透過黃燁來改變部隊現狀。
黃驊,湖北省陽新縣人,1911年出生,192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徵,是一位老紅軍,也是位工作有經驗、有能力,黨性強、作風硬的好乾部。
黃燁生活上非常樸素,他身體不好,體弱多病,按照規定幹部生病是可以申請吃“保健菜”的。但是黃燁從來沒有吃過,而是和廣大戰士吃一樣的飯菜,他時常對戰士和其他幹部講:不要忘記老百姓,要時刻關心群眾的疾苦。
在抗戰最艱苦的時候,部隊的情況極為艱難,每人每天的伙食費不到一角五分錢。即使是這樣,他還號召大家,省出來一點,接濟老百姓。他教育自己妻子:要樸素,不要與別人比穿得好,要比學習好,比工作好。
黃燁的作風,才是一位優秀的共產黨人所該具有品格,與邢仁甫奢侈揮霍、追求享受的做派形成巨大的反差。
黃燁受組織委派,進入冀魯邊軍區後,立即著手展開工作。他主抓隊伍的整頓和軍事紀律教育,很快在部隊和地方幹部群眾中建立起了很高的威信。
然而,這一切卻引起了邢仁甫的嫉妒和不滿。他認為上級派黃燁來,是來奪他權的。他經常在戰士和幹部中間說黃燁壞話,攻擊黃驊是"南蠻子",汙衊黃燁來軍區是"南蠻子排擠地方幹部,是為了搶佔地盤"等,不斷挑撥地方幹部與黃驊等老紅軍之間的關係,製造對立。
邢仁甫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排擠掉黃燁等人,以便自己在冀魯邊軍區一手遮天。
雖然邢仁甫已經犯了嚴重的錯誤,但是上級並沒有放棄邢仁甫。1943年春,上級決定,調邢仁甫到延安黨校學習,軍區司令員的職務由黃燁暫時代替。
這一下,徹底觸動了邢仁甫那根敏感的神經,他認為這是黃燁故意在背後搗鬼,有意奪他的軍權。對於上級的命令,他也一直推三阻四,藉口說青紗帳還沒起來,路上不安全,等青紗帳起來後再動身出發。
而實際上,他卻在背地裡謀劃一個驚天陰謀。
1943年5月,邢仁甫召集親信楊靜侯、潘特、劉永生、邢朝興等人來望子島開會,說:
上面調我去受訓,實際是撤我的職,我一走你們好比沒孃的孩子,多可憐。這一切全是蠻南子黃驊搞的,如果沒有他,我們也不會到今天這地步。不如干脆把他幹掉,沒有了黃驊,邊區就沒有了軍事幹部,上面也就不會再讓我走了。
於是,在邢仁甫的授意下,一個刺殺黃燁的計劃就成型了。邢仁甫找到了軍區手槍隊隊長馮冠奎,指使他趁開會時幹掉黃燁。
馮冠奎原本就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土匪,因被仇家追殺,來到邊區邊區投奔八路軍。當時很多人都建議不要接納馮冠奎,但是邢仁甫以“ 抗戰不分先後 ,許別人進步”為由,不僅把他收留下來,還提拔他當了軍區司令部手槍隊隊長。如今看來,他當時這樣做是別有用心的。
1943年7月,邊區決定召開一個會議,研究下一步的計劃和部署。為了不暴露目標,軍區領導人經商量後決定,會議地點既不要在司令部駐地望子島,也不要在區黨委機關駐地的邢家 王文 , 而應選一個離黨委和軍區不遠的普通小村,最後選在了大趙村。
邢仁甫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自己故意推脫不去開會,暗地裡則指使馮冠奎帶人去行刺。於是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刺殺得手後,馮冠奎便帶著人逃跑了。雖然後面警衛排趕過來,但因為天黑了,還是沒有追上,致使馮冠奎逃脫。在115師師部的指示下,很快,追捕馮冠奎的告示就貼了出來:
各專員、縣長、各級武裝:
馮冠奎於6月30日晚率十餘人叛變,刺殺我吧邊區領導人黃燁、陸成道等同志,兇殘萬狀,邊區軍民,無論男女老幼,皆應同心協力,緝拿兇手歸案法辦。
邢仁甫聽到黃燁被刺殺的噩耗後,也悲痛萬分,他指示有關部門,一定要儘快抓住馮冠奎,為黃燁報仇。當然,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其實他內心早已欣喜萬分,自以為除掉了黃燁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其實,在軍區內部,邢仁甫和黃燁之間的矛盾大家早已心知肚明,而馮冠奎又是邢仁甫一手提拔的,深的邢仁甫信任。很多次有人反映馮冠奎目無領導,屢犯軍紀,都被邢仁甫壓下來了。這次,馮冠奎刺殺副司令黃燁,難道是,,,大家不敢再往下想了。
轉眼十幾天過去了,馮冠奎沒有落網,案件偵查工作也遲遲沒有進展。這時候,另一件事情的發生使案件有了轉機。
一天,115師師部電臺收到了冀魯邊軍區旁邊的清河軍區發來的一封電報,令人奇怪的是,署名人卻是冀魯邊軍區獨立團團長馮鼎平。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這封電報的內容,馮鼎平在電報裡說:
軍區司令邢仁甫將我叫到望子島,跟我說南蠻子(指黃燁)排擠地方幹部,被我幹掉了,你回去後拉上部隊,跟我一起走,去日本人或國民黨那裡享福,如果有人頂牛,先崩了再說。
馮鼎平是個有黨性的黨員,不想和邢仁甫同流合汙,於是先假意答應下來,然後馬上將這一情況通知了師部。由於冀魯邊軍區的電臺都被邢仁甫控制,馮鼎平只能派人連夜趕到隔壁的清河軍區,借用清河軍區的電臺將訊息發出。
115師首長林彪、羅榮桓等人得知訊息後大為震驚,意識到這是一起嚴重的叛變事件。於是,師部指示,先穩住邢仁甫,別讓他出逃,並迅速通知冀魯邊軍區黨委,對邢仁甫實施抓捕。軍區事務暫時由黨委書記王卓如負責。
王卓如召集區黨委幹部開會,商量抓捕邢仁甫的計劃。大家覺得,邢仁甫是軍區一把手,根基很深,冒然抓捕,可能會引起軍隊和邊區混亂。
經過研究後,決定從清河軍區借調一個警衛連,然後以開會名義將邢仁甫誘騙至黨委所在地邢家王文,在那對邢仁甫實施抓捕。
然而,由於抓捕隊伍中有邢仁甫的親信,在接近邢仁甫時,故意鳴槍示意,引起邢仁甫的警覺,導致他逃回瞭望子島,抓捕未能取得成功。
邢仁甫逃回望子島後,徹底露出了他叛徒的面目。當時島上還有特務大隊、司令部、後勤機關部等400餘人,由於被邢仁甫封住訊息,這些戰士並不知道邢仁甫已經叛變了。為了把島上的部隊拉回來,邊區黨委派和邢仁甫私交還不錯的特務團政委傅炳翰前去交涉。
傅炳翰到了島上後,對邢仁甫進行了勸說,但邢仁甫鐵了心要當叛徒,他還厚顏無恥地對傅炳翰說:
你跟我去天津,給你找個小樓,找個小老婆多快活。
但傅炳翰毫不為之所動,眼見利誘不成,邢仁甫惱羞成怒,將傅炳翰軟禁了起來。傅炳翰找個機會跑了出來,把邢仁甫叛變的訊息告訴了島上特務大隊的幹部李相軒。
李相軒悄悄傳播訊息,讓大家離島歸隊,很多戰士得知真相後,離開了望子島,回到了軍區,而李相軒則被邢仁甫抓住,嚴刑拷打致死。
至此,邢仁甫在冀魯邊軍區已經徹底身敗名裂。
1943年10月,他帶著小老婆宋魁玲以及極少數貼身隨從逃到天津,投靠了日本人,當了一名漢奸走狗。
為了討好日本人,他親筆撰寫了《效忠天皇》《剿共滅匪計劃》等叛變自首材料,惡毒地攻擊共產黨和地方黨、政、軍領導幹部,供出了他所知道的共產黨、八路軍在冀魯邊區的全部情況,致使冀魯邊區在日軍掃蕩中遭受了重大損失。
1945年日寇投降,邢仁甫又搖身一變,化名羅鎮,當上了國民黨天津軍統站一級中校組長、河北省第三專署專員兼保安司令,繼續和我黨我軍作對。
俗話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1949年1月5日,在解放天津的戰鬥中,人民解放軍抓獲了一個名叫羅鎮的國民黨專員兼保安司令,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雙手沾滿烈士鮮血、惡貫滿盈的大叛徒邢仁甫。
1950年9月7日,在鹽山縣城東萬人公審大會上,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邢仁甫,這個從八路軍的軍區司令員墮落為大叛徒的人結束了生命。他沒有作為一名英雄,倒在腥風血雨的戰場上,卻作為一名罪犯,倒在人民政府的刑場上,真是可恨、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