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窮又乏的日子
不知怎麼的,我們三個坐在樹下,就談起了童年的故事。
媽媽談店裡的生意,談過去賺錢的經歷,她說小區裡的人不來買東西,說過去錯失了很多發財機會。不知不覺,話題被我引到小時候。
據媽媽說,那時爸爸做瓦匠一個一半年才能掙一千,而媽媽一個月賣唱就能掙兩幹,別人家一年才能掙兩幹多,我媽媽一年就能掙一萬多。所以記憶裡總覺得周圍人把我們家看為有錢人,然而實際上,我們過的是比任何人都窮的日子。
爺爺奶奶是到了傍晚天黑得快看不見了都捨不得點燈的,每每天黑下來,周圍人家燈火都亮了起來,唯獨我們家還在漆黑中活動,要等到奶奶拉開燈開關的那個儀式,一定是天黑得不行了,完全看不見了。燈點亮了,也是最暗的一蓋,爺爺是開店的,我們用的便是店裡賣的瓦數最低的那種燈泡,從外面遠遠看過來,一個低矮的房子,發著微光的那一家就是我家了。
同樣的,夏天熱了奶奶並不讓我們吹電扇,能在外面乘涼就在外面乘涼,能用手搖扇就用手搖扇,不到死熱難耐的時候電風扇是不允許開的,開了奶奶會說費電:“電難道不要錢麼?”
然而店裡有些老人來坐,他們就會毫不客氣地把風扇開啟,奶奶心裡不滿,嘴上什麼也不說,只是暗地裡對著我們說:"你們自家難道沒有電扇麼?要跑到我這兒來扇!"他們要是拿著水杯來廚房倒開水,奶奶不說什麼,背地裡又對我們說:“把開水全喝完了!"
我看電視的時候如果燈還開著,奶奶就要嘮叨了,她帶著極度低沉、嚴苛的聲音說:"你看電視還要點燈做什麼?"而那個燈,不過也是最暗的那種燈泡,我無言以對,心裡卻十分憤怒,只好非常不滿地爬起來把燈“啪”地關掉。
關於洗澡水的事奶奶也嚴格把控----這便與錢沒有關係了。我家廚房離水井有兩三百米的距離,每天奶奶都會從水井裡用吊桶拎水回來。我每次打水洗澡時她都會在心裡默數著,感覺我快舀了幾瓢了,她就開始用低沉嚴苛的聲音說話了:"你這麼多水夠了吧?"我便無奈地棄瓢而去,氣憤憤地端著半臉盆水去洗澡,沒有一句話可以反駁她。
童年的記憶裡,我們是沒有衣服穿的。
上小學時,那一件穿了又穿的紅色格子裙已經小了,邊邊上都是碎屑,背後的拉鍊壞了,但是我們翻遍了衣櫃,也只有那一件裙子可穿。
秋天時,也只得翻出來一件舊年的黃色棉布衣,已經緊巴巴的了,胳膊都露出來半截,奶奶坐在門口,看我放學後走過來,對
找說:跟條
樣。”那時的我除了深深的難過,什麼也不會講,
後來,媽媽叫我去向小姑要舊衣服穿,我很怕開口,也覺得是一件挺羞恥的事情,但最終還是去要了,我很開心地拿著幾件衣服回來----是舊的、大的、款式不適合孩子的,但我還是從中間挑了又挑,把似乎是學生能穿的穿在身上,也得意洋洋地在學校裡跑來跑去,開心了很長時間。
再到了小學高年級,我已經自己想法子搞衣服穿了:拿出針線改大人的衣服!把粗的腰縫細,把長的胳膊縫起來,這樣一來,我多出了好幾件衣服。
還記得上學時穿著那有點像大人又有點小孩子氣的衣服,心裡有些彆扭,生怕同學們看出來了,又有些得意,因為自己終於有幾件衣服了!於是我很小心翼翼地開心著。但是跟同學們在一起時,她們身上穿著媽媽從街上買來的正常的花枝招展的衣服我就黯然失色,內心自卑起來。
記得有一次,一個同學坐在後排,好奇又無意地說了句:“陳華婷那衣服上怎麼有那麼多洞啊!”(那是我縫過拆掉的痕跡)我便一下子臉紅了,整個人僵在那兒,不敢回頭。
可能那時誰也猜不到,一個孩子,會在家裡去改大人的衣服穿。
奶奶是照顧我們的人,她清楚我們沒有衣服穿,她從來沒有為我們買過一件衣服。
我一直以為家裡很窮。
但是媽媽在外面賺那麼多錢。媽媽沒有給錢給奶奶。
據說奶奶自己有錢,所以媽媽不給。
可是每年家裡種水稻、養雞、給豬打針......每一筆開銷奶奶都讓剛會識字的我們記下,等過年回來跟媽媽算。
不清楚她們有錢沒錢,錢都在哪兒,只知道,我們過著非常窮困、匱乏的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