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來了一個叫張紫衣的年輕男子,容顏俊美,身材修長,見之令人忘俗。張紫衣在鬧市區開了一家纖人館,自稱會一種十分神奇的減肉術,無論哪個人嫌自己身上任何一處地方的肉多,他都能用他神奇的減肉術幫著減下來。
只不過,張紫衣初來乍到,說的什麼減肉術又太神乎其神,沒有幾個人相信他說的話,因此他的纖人館一連幾天都沒有一個人登門。
梁州有個叫蘭孃的年輕婦人,面板細膩、潔白,眉眼也長得不錯,可惜下巴有三層,腰比水桶大,一條大腿就比別人的身子還要粗,因此很被夫君嫌棄。
這日蘭娘經過纖人館,聽到有人議論張紫衣會神奇的減肉術,猶豫了一會兒,進了纖人館。
見到了張紫衣,蘭娘不由得眼睛一亮,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逸的郎君呢!
蘭娘詢問了張紫衣幾句,張紫衣一一耐心作答,蘭娘立馬付了五兩銀子,成了張紫衣的第一個客人。
一個時辰後,蘭娘出來了。圓滾滾、肥嘟嘟的蘭娘竟然變成了一個下頜尖尖,腰肢纖細,四肢修長的大美人。
蘭娘帶來的兩個丫鬟守候在外面,見了蘭娘不由得驚呼起來。要不是看清楚了蘭孃的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她們都以為已經換了一個人了。
蘭娘回到了家,她的夫君見到她也是驚訝至極,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聽了蘭娘說了自己到纖人館的經歷後,蘭孃的夫君欣喜若狂,逢人就說蘭娘在纖人館由醜變美的事情。
張紫衣由此名聲大噪,來找他施展減肉術的人一個接著一個。
梁州吳縣令的夫人於氏十分豐腴,經常被吳縣令的小妾們暗地裡嘲笑是肥豬,曾經用不吃飯的方法想把肉減下來。可一連餓了兩天,到第三天的時候實在是受不了了,敞開了肚皮大吃起來。結果不但沒有減掉肉,反而多長了幾斤肉。
聽說了張紫衣的纖人館之後,於氏喜出望外,趕緊來到了纖人館找到了張紫衣,讓他給自己施展減肉術。
於氏已經四十多歲了,不僅肥胖,而且臉上身上的肉十分鬆弛,還有不少的皺紋。
得知於氏是縣令夫人,張紫衣對她施展減肉術的時候就格外的精心,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大功告成。
於氏出來後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不僅變得苗條纖細,而且面板緊緻,皺紋全消,不光變漂亮了,而且模樣還年輕了二十歲。
於氏高興得手舞足蹈,給了張紫衣一百兩銀子的打賞,興高采烈地回去了。
回到了縣衙,於氏立馬吩咐把梁州最好的裁縫找來,她要把所有不合身的衣服全部扔掉,立即做最時新、最漂亮的衣服來穿。
下午的時候吳縣令回來了,正想到他最喜歡的小妾那裡去吃晚飯,忽然看見一個年輕又苗條的美麗婦人,站在前面看著自己笑。
吳縣令只覺得這個年輕婦人有些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只得愣愣地看著她。
於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嬌嗔道:“是我呀,老爺不認識我了嗎?”
吳縣令眨巴眨巴眼睛,又仔細地看了好一會,才驚訝地大叫起來:“夫人是你嗎?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於氏得意地一笑,興奮地說:“這都是纖人館的功勞。”
吳縣令大喜道:“是那個張紫衣嗎?要好好地獎賞一下他。”
經過於氏減肉術一事後,纖人館的名聲更大了。久而久之,在梁州,去沒去過纖人館,竟然已經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徵。
因此,儘管纖人館的價錢一漲再漲,也阻止不了人們來纖人館的熱情。 有些人哪怕是債臺高築,也要到纖人館來找張紫衣施展一次減肉術。
轉眼半年過去了,因為纖人館的存在,因為張紫衣的減肉術,如今的梁州幾乎看不到一個胖子了,舉目望去,滿大街到處都是身材苗條,年輕漂亮的男子女子。
於氏有一個同胞妹妹,叫素娘,只比於氏小兩歲。素娘比原來的於氏要瘦一些,但比一般人要豐腴。
素娘到梁州來做客,見到了姐姐十分吃驚。
於氏特別得意地告訴素娘,梁州有個纖人館,能透過減肉術把女子變得年輕又漂亮。說著馬上要拉著素娘去纖人館試一試。
素娘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去做減肉術了,胖一點不要緊。至於說變年輕,雖然很令人嚮往,但我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就應該是現在這個模樣。要是把我變回二十歲的樣子,我總覺得怪怪的,心裡沒有底。”
其實,素娘嫁的人家雖然無權無勢,也不富裕,但她和夫君兩人感情很好,一直很恩愛。她覺得靠變年輕美麗來勾住夫君的心並不長久,“色衰而愛弛”,老古話從來都是不錯的。
於氏以為素娘是擔心錢的問題,就熱情地說:“妹妹如果是擔心錢的話,姐姐給你出。至於你擔心別的,怕裡面有什麼蹊蹺,那大可不必,你看姐姐我現在的樣子,什麼問題都沒有,你還擔心什麼呢?”
素娘還是搖頭不肯,於氏這才十分遺憾的作罷。
卻說梁州有個蟊賊叫二狗,見纖人館日進斗金,十分眼紅,於是尋思著要進去偷點銀子花花。
這天晚上,二狗偷偷摸摸地溜進了纖人館,到處尋找張紫衣的銀子,可是一直沒找到。便溜到了張紫衣的臥室裡,正想翻箱倒櫃地尋找銀子,可這時張紫衣卻回來了。二狗只好藏到了張紫衣的房樑上,想等張紫衣熟睡後再偷銀子。
張紫衣這天照例很忙,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房睡覺。 二狗見張紫衣進了房,趕緊貼在房樑上,半點氣息都不敢發出來。
張紫衣進了房後並沒有馬上睡覺,而是突然把自己的衣服全部都脫了下來,光溜溜地站在房中,開始拍打自己的臉和身體。
張紫衣這是在幹什麼呢?二狗驚訝極了,可是更令他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只見張紫衣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拍了幾遍之後,他身上的肉似乎變得鬆垮垮的,這時張紫衣突然把自己身上的肉全部給扒拉了下來,扔到了一個袋子裡……這時的二狗已經嚇得快要昏過去了,因為張紫衣已經變成了一個骷髏了。
二狗緊緊地咬著嘴唇,防止自己叫出聲來。他拼命地緊貼在房樑上,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氣息,生怕被張紫衣發現。
二狗看見張紫衣往袋子裡扔了一點什麼東西進去,袋子裡的肉全部化成了一灘水。接著又看見張紫衣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了肉,開始往自己身上貼……一會兒張紫衣的骷髏就變成了一個丰神俊朗的年輕公子……
張紫衣分明就是一個妖怪呀!二狗嚇得幾乎都抱不住房梁了,他忍不住發起抖來……
張紫衣聽到了一些動靜,他有些疑惑地四處張望著,懷疑自己的房間裡有什麼東西。二狗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了,他想控制住自己別發抖,可怎麼也控制不住……
張紫衣在房裡四處尋找了一番,發現什麼都沒有,他正要抬起頭來往上看,這時門突然被敲響了,是張紫衣的丫鬟來向他稟告:“館主,縣令夫人急著找您施展減肉術,奴婢攔她不住。”
張紫衣沒有半點不耐煩的神色,高高興興地回答說,:“請縣令夫人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原來縣令大人又納了一房小妾,年輕俏麗,風姿迷人,縣令夫人坐不住了,她想讓張紫衣再一次給她施展減肉術,把自己變得更苗條,更年輕漂亮一點。
張紫衣把兩個口袋疊起來。那兩個口袋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的,竟然被張紫衣疊成了巴掌大小,揣在了懷裡。張紫衣又看了看房間,才把門鎖好出去了。
張紫衣出去後, 臉色蒼白,渾身冒冷汗,差點嚇尿了的二狗才抖抖嗦嗦,爬下了房梁,不要命地逃出了纖人館。
二狗回到家後,躲在被子裡抖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才亮,二狗就趕緊跑到了縣衙敲鳴冤鼓……
昨天晚上縣令夫人跑到了纖人館,變得更年輕漂亮後,就迫不及待得意揚揚地去找吳縣令新納的小妾示威。
小妾覺得受了委屈,就去找吳縣令哭訴。縣令夫人覺得自己的顏面受到了挑釁,也去找吳縣令告狀。吳縣令一個頭兩個大,調停了半晚上才得安寧。
幾乎一夜沒睡的吳縣令哈欠連天地坐在大堂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二狗比比劃劃,結結巴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張紫衣是個骷髏怪,他給人施展減肉術,是要得到別人的肉,用來貼到自己的身上,他才能變成人……
二狗正說著,這時衙役進來稟報,說張紫衣來了。二狗嚇得要命,直喊縣令大人救他。
吳縣令迷迷糊糊,睡意朦朧的,根本沒有聽清楚二狗說了什麼,這時,突然聽見他喊救命,嚇了一跳,十分生氣,不由分說就命人把二狗趕出去。
張紫衣是來告狀的,他告訴吳縣令他的纖人館進了賊。原來由於二狗太驚慌,逃走時把自己的蒙臉巾掉在了張紫衣的房間裡,被張紫衣撿到了。
告完了狀,張紫衣一揮手,衙役們抬進來好幾箱銀子。
張紫衣指著銀子對吳縣令說:“縣令大人,自纖人館開業以來,生意一直很興隆,因此得了不少銀子,怪不得被賊給惦記上了。因此小民決定把銀子都捐出來,用來做善事,還請縣令大人收下這些銀子,由您來主持,給本地的老百姓做一些善事。”
吳縣令高興得眼睛都眯了,心想剛才那個叫什麼二狗來著的刁民,好像說張紫衣是妖怪。這怎麼可能?天下哪有這麼善良,這麼好看的妖怪?想到這裡,他一拍驚堂木,喝道:“來人呀,那個叫什麼二狗的刁民,誣陷好人,給我把他關進大牢,坐上三年牢再說。看他還隨便誣賴好人不?”
二狗被關進了大牢,告訴牢頭和囚犯們說,張紫衣是妖怪。可牢頭和囚犯們都不相信他,認為他在胡說八道。二狗說來說去都沒人信,只好不再說了。
轉眼三年的時間就過去了。這天,縣令夫人又想去找張紫衣施展減肉術,可是突然發現纖人館竟然關門了。
縣令夫人到處尋找張紫衣,可是張紫衣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一點蹤跡都沒有。 而且不僅張紫衣不見了,連纖人館裡面的丫鬟、僕人也都不見了蹤影。
縣令夫人只有一臉失望地回了家。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這天遠嫁到外地的素娘,又來梁州看姐姐了。
一見姐姐的面,素娘又一次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如今的縣令夫人於氏皮肉鬆弛,身形臃腫,一頭白髮,滿臉褶子,一說話就流口水,一走路就要人攙扶,就像個八十歲的老嫗,又衰老又醜陋。和素娘比起來,就像是素孃的太奶奶。
見了素娘,於氏大哭起來:“妹妹,我後悔了,那張紫衣的減肉術減的根本不是肉,而是我的健康和壽命啊……”
張紫衣走了一年後,梁州人發現凡是在纖人館被張紫衣施展過減肉術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變得又老又醜起來……那張紫衣施展的減肉術,實際上是以人的健康和壽命為代價,換取一時的美麗……
這時,吳縣令才想起關在大牢裡的二狗說的話,他才知道,那個張紫衣的確是個妖怪。他之所以開纖人館,就是為了讓人們自動上門,給他提供新鮮的肉,讓他能變成人的模樣在人間行走……
其實,胖也好,瘦也好,健康就好;醜也罷,美也罷,都只是一時。只可惜大部分的梁州人知道這個道理時已經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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