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
老燕子回去喂小燕子了,小燕子在家張嘴等著呢
保姆,一直以來是城市“特產”,農村很少有。可是我家就開了先河,母親癱瘓了,孩子們都有事兒,我爸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只好請保姆。
第一個應聘的保姆穿著高跟鞋,據說是從城市下來的,紅嘴唇燙花頭,看見母親有不易察覺的嫌惡。父親態度堅決地說:“不要這個,不行。”
第二個保姆還沒開談,聽說讓她住二樓(我家是二層小樓),她不願意了,二樓常年沒人住。
第三個要求雙休,第四個……唉,找個保姆咋這麼難呢?疲憊不堪的父親快要絕望了。
街坊介紹了一個人,說是幹了很多年,就是一條,年紀大。第二天來了一群人,個個衣著光鮮,其中有一個老太太,賈母一樣富態幹練,我爸還想找“劉姥姥”呢,人家指著她說:她就是保姆,劉大姐。
這劉大姐,我爸滿意,說起來竟是多年前同校的同學,同齡人就是有話說,我爸立刻拍了板:就是她了。總結上次經驗,也別讓人家住二樓了,西間我們姐妹的閨房就是她的了。
劉大姐,我們叫她劉阿姨,她很能幹。和我母親年齡相仿,可是差別太大了,別說母親癱瘓在床,就是母親生病之前,也不會有她的精神和幹勁。
她的衣服可真多,我在攝像頭裡看她(攝像頭不是為監視她,一直就有,為了遠距離看父母),一天一套,和我們職業女性上班一樣。她穿著鵝黃色的花襯衣為母親擦洗身體,穿著青花瓷的連衣裙抱著母親上輪椅,穿著黑白相間的短袖打掃衛生。
我的家漸漸明亮起來,有人給父親做飯,有人給母親穿衣,父親終於不用沒白沒黑地苦煎苦熬了。
有一個週日,妹妹有事不能回孃家,想要劉阿姨加個班,沒想到她堅決不同意。再三請求,她終於說,她家有個小兒子,有點毛病,一週一次,就等她回家做飯呢。
劉阿姨的身世令人扼腕。她也是農村人,生了兩兒兩女,丈夫走得早,她一個寡婦,受盡了生活的苦、人間的氣。兩個女兒遠嫁了,可大兒子得了暴病撒手了,媳婦要改嫁,是她哭著勸說,帶孫子走,孫子的生活費她來出。本來指望小兒子的,小兒子又與人打架,腦袋打壞了,二十多歲成了傻子。
劉阿姨是六十多歲出來做保姆的,孫子的錢,月月給;小兒子,她一週給他做一次肉飯,放在冰箱裡,吃的時候熱熱。
說來奇怪,這樣一個女人,這樣的辛苦,卻是不顯老相。她穿著“職業裝”從事家務勞動,她說,正裝提醒她,她在工作,她不是閒散的居家婦人,更不是享受他人照顧的“老人”,她在崗位,她在工作。
父親如法炮製,五一勞動節,給劉阿姨200塊錢,劉阿姨喜出望外,拿著錢收拾小包就跑,父親望其背影:“老燕子回去喂小燕子了,小燕子在家張嘴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