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山下有個朱家寨,寨河溝東北角有三間爛草房,草房裡住著一個懶漢名叫朱娃。
他三十多歲,身強力壯,為人忠厚老實,就因為迷信風水,啥活也懶得幹。
朱娃原來並不信風水,他十五歲那年,爹媽在這寨牆邊蓋了三間新草房。房子剛蓋好,有個過路的風水先生說這宅子風水不好,是絕宅,得花幾十塊錢買上豬頭三牲祭祀祭祀。
他爹不信這一套,說這是訛詐人。誰知過了三年,他爹就不幸去世了。他爹死後,他媽就得了重病,第二年春天也去世了。朱娃媽臨死時拉著他的手說:“兒啊!人的命,天管定,風水不好,再幹也是白搭,你可別學你爹。有錢了,去請個風水先生好好看看,治治這絕宅,娶個媳婦。要不,我就是死了也不放心哪。”
那一年,朱娃十九歲,他不信這宅子真的絕了,沒找風水先生,借錢買了個炸苞米花機。一年三百六十天,除了參加集體勞動,他一天當幾天,起五更拾糞,歇歇兒挖藥,得空就出去炸苞米。
他苦幹苦拚了三年,不但沒有發家娶媳婦,卻當上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典型。機器沒收,罰款五百,外加掛牌子游鬥全大隊,一傢伙把朱娃搞得垂頭喪氣。
那年頭,懶是福,勤是禍,幹得越兇越倒黴。朱娃自從捱了鬥,一想起他媽的話就後悔。他想:我家從蓋新宅後,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剩下光棍一條,屋裡窮得叮噹響,眼看我一年年大了,連個媳婦也娶不上,像這樣下去,俺家不是真的絕了嗎?
唉看起來這風水不能不信。他越想越喪氣,越想越信風水。於是,他就到處偷偷打聽,找風水先生。有的人趁機來騙一頓吃喝,胡說些空話,他聽了卻信,但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長到三十出頭,他覺得沒啥指望了,乾脆,開會也不聽,學習也不去,重活腰疼,輕活手疼,讓看莊稼還叫頭疼,成了隊裡天不怕、地不怕的頭號懶社員,誰也拿他沒法。
前年,農村實行了聯產責任制。莊稼人如魚得水,各顯神通,一家家都過上了好日子。可朱娃,一是懶散成性,二是想著年齡已大,幹也是絕,所以,還是跟從前一樣,掂起一滴溜,丟下一撲嗒。
後來有人給他介紹了松樹溝的一個寡婦,年齡也相當,朱娃很滿意。可是人家打聽了他的情況後,講過兩年再說。朱娃想,都三十多的人了,還要再過兩年,這不明明是句推辭話嗎?因此,他就更恨這絕宅了。
一天黃昏,來了個老頭,他揹著手,踱著方步,繞著寨河晃晃悠悠地轉了一圈,最後來到朱娃這片宅子。他繞著宅子,這瞅瞅,那看看,搖頭嘆氣,嘴裡還自言自語地不知哪囔些啥。
朱娃看這老頭的神氣,心裡想:八成是個風水先生。他走了過去,只聽那老頭嘀咕著說:“嘖!唉!可惜,可惜,好宅子啊。”朱娃想:這老頭真是個噴壺嘴,誰不知這是絕宅,還說好哩!我倒要向問他,看他能給我胡謅個啥。想到這裡,朱娃跨前一步說: “嘿,你看這宅子咋個好法?住在這,我能有多大富貴?”
那老頭好像沒有聽出朱娃是在戲弄他,捋鬍子,眯著眼,沉吟半晌,微微一笑,半文不白地說:“自古將相無種,官出庶民。漢朝開國大將韓信出人胯下,劉備賣過草鞋,朱元璋要過飯。
人生禍福,隨時而轉,福可生禍,禍可生福,貴可變賤,賤可變貴,陰陽相剋,道理無窮,這裡頭學問深哪。”老頭這番話,真是老鼠啃碟子口口是詞(瓷)。朱娃似懂非懂,好一陣答不上話來。他撓撓頭,嘻嘻一笑“你說得太玄乎了。
你既然看出我這宅子風水好,你就說說,我啥時候能發財,啥時候能娶老婆吧!’
朱娃本想將這一軍來難住老頭。哪知老頭想也沒想,開口就說:“只要聽我的,保管你人財兩旺!”老頭見朱娃不大相信,就不緊不慢地說:“我雖是布衣之人,天文地理,陰陽變化,也略知一二,豈能信口雌黃,與你開玩笑?"
朱娃想:說將來,眼下無法驗證。讓你說說過去,看你說得對不對。於是就說:“那給我說說過去吧!”老頭也不謙讓,扳著指頭說:“戊戌年臘月你住上這片宅子,十八年奔波扒拉白搭工,財進財出兩手空,喜事水底月,禍事走馬燈;辛丑年,你爹死;壬寅年,你娘亡;己酉年,你破財遭難,從此傷了元氣,到現在單身獨馬,兩手空空。對不對呀?”
朱娃一聽這老頭談吐非凡,講過去分毫不差,就連忙搬椅子請他坐:“老人家,我說話不好聽,您多多包涵。不過,老人家,這既是一塊寶地,為啥別人都說是絕宅呢?”“那些人學識淺薄,騙財混吃,豈能引人逢凶化吉,走上富貴?我這個人跟他們不一樣,我是逢絕看生,專克絕地的。”
朱娃大吃一驚:“呀!想不到老人家還是個有本事的人哩!我這絕宅可不好治啊!您看,如今我已三十多歲了,娶不上媳婦,絕到底了!”老頭胸有成竹地說:“不要緊。生宅變絕,絕宅逢生。天地運轉,陰陽變化,還要看你有誠心治沒有?”朱娃虎地一下站起來:“只要能治,我這心誠得很,叫咋做就咋做,要多少錢,我馬上去借!”
老頭搖搖手:“提錢財吃喝,就小看我啦。”說完,捻著鬍子,揹著手,把這片宅子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步了長短寬窄,看了四隅八方,量量位置,定定方向,最後用手指著西北角說:“這寨牆土包,碎磚爛瓦,荊棘雜草,是絕氣之表,要剷除乾淨。
克絕用生法,種上生地。生地,生地,絕處逢生之地。動工期間,淨手、淨臉、淨身,戒菸、戒酒、戒五葷。七天以後我再來,看你心誠不誠!”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老頭走後,朱娃不敢怠慢,當晚跳到河裡洗了個澡,還借了塊肥皂洗了洗衣裳。第二天一早,雞叫頭遍就起床大幹起來。過了七天,那老頭又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他望望栽好的生地,對著朱娃點點頭。他邊看邊說:“這寨河切斷了財氣,要種上蓮菜。
蓮菜,蓮菜,連連生財。這個凹是個窮坑,應該挖大挖深,引進寨河水,養上九九八百一十條紅鯉魚。有魚,有餘,填滿窮坑得富裕。這兒壘個雞窩,養它七七四十九隻雞子。公雞一叫財路開,母雞一叫元寶來。宅子四周,裁上六六三十六棵桃樹。桃花一開,自有媳婦找上門來。
開工時間,必在日落以後,日出以前。陰不見陽,陽不見陰,白天要和別人一起好好幹責任田。家裡攘緊,地裡多摟,內外溝通,就一順百順啦。”
這一下,可把朱娃難住啦。他扳扳指頭一算 ,光是老頭說的這些東西,少說也得花兩百塊的本錢,這可上哪弄啊!他把手一擺說:“老人家,算啦,算啦!這風水您也別看啦,我上哪兒去弄這本錢....”
老頭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給,這是兩百五十塊錢。我借給你用兩年,到期可得給我出點利錢啊!”朱娃一拍胸脯說:“老人家只要信得過我,利錢少不了您的!”老頭笑著點點頭,說:“那好吧,兩年以後見!”
朱娃得了本錢,買了蓮菜種、魚苗、小雞、桃樹,真是一順百順。心裡想:那老頭這麼相信我,我可不能對不起人家。從此,他修溝坎,扎籬笆,護著蓮菜;割青草,揀草葉,伺候鯉魚;挖蚯蚓、捉螞蚱,餵養小雞;起五更,為生地拾糞;摸黑挑水澆桃樹,一心盼著桃樹開花,真是盡心盡意。
冬去春來,轉眼過了兩年。朱娃的蓮菜長得很好,生地刨了兩茬,再加上責任田種得好,屋裡糧食滿囤,手頭也活多了院子裡的桃樹開了花;鯉魚長大了,上下一跳尺把高;公雞“喔喔”啼,母雞“咯咯”叫,一天收半籃子雞蛋,看看真喜人。俗話說:越有越做。
生活好了,幹著格外有勁。屋裡掃得於乾淨淨,身上穿得嶄嶄新新,人也好像年輕了好幾歲。這時候,朱娃天天盼著那老頭來,心裡總想著得好好謝謝人家。
第三年頭上,那老頭來啦。他走進朱娃的院裡,臉就笑成了菊花瓣。朱娃親親熱熱拉著他的手,指東劃西,叫他看這宅子裡的一片新氣象:“老人家,我能有今天,全靠您老指點,我可得謝謝您啊!您那錢,我也該還您啦,算算利息吧!”老頭哈哈一笑:“利息?這利息大啦,我想叫你養我到老,你看行不行啊?”
朱娃一聽,心想這利息可真不小!可他轉念又一想:自己單身獨馬,有個老人照護院子,看看門,也很合適。於是,他滿口答應:“好啊!只要您不嫌棄,就住我這兒吧,我這一院子東西,也得有個人看管。嗯,可.....可就是您看的這風水還有點不大透。”“咋不透?”“我....我還是沒有個媳婦,這不還是絕嗎?”老頭笑著說:“你的婚事,我早給你安排好了,成不成,你們自己談吧。”
隨著老頭的話,院裡走進來一個女人。朱娃一看,哎,不是別人,正是松樹溝的那一個。他傻了眼;“這,這是咋回事?”那女人用指頭點點朱娃說:“你呀,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你當他真是風水先生哩?那是俺爺爺!
俺爺爺早就聽說你為人忠厚老實,心地又好,可就是迷信風水,所以就推下婚事,親自登門,來繞彎兒勸你哩。如今黨的政策好,你身強力壯,又勤快,只要你往後好好勞動,不迷信,俺,俺爺孫倆都搬過來。”朱娃這才恍然大悟,紅著臉緊緊握著老頭的手,連聲說:“往後,我再也不信風水啦!”#頭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