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向老師致敬的文章,早就想寫了。願這些微不足道的文字,能給敬愛的老師們帶來絲許溫暖,所有付出,都被看見。
說到雙減,從開學這幾天看到,孩子確實是最大的受益者,看得見的作業負擔減少,回家沒有那麼多作業了,校外培訓被大大壓縮,興趣班迴歸應有的興趣,放學後終於有時間找夥伴玩了,週末可以有更多的運動安排。雙減帶來教育正規化的變化,家長和社會的心態處於某種試探階段,以前總擔心“別人家的孩子會加餐”,如今在頂層設計下集體叫停,一二三大家同時減,可以不必那麼捲了。對於家庭和社會,這是非常重要的精神減負。
雙減解救困在內卷系統中的孩子,減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但這種“減”並不是物理式的一刀切,說切就切、說停就停了,會涉及時間的再分配以及利益的再調整,總需要有人讓渡部分利益和多擔一些責任,改革才能順利進行。雙減不是分蛋糕,而是還孩子童年的教育模式調整,減了孩子負擔,疏解了社會焦慮,老師在這個過程中作了非常可貴的兜底。老師總是那個說“沒事,我來”的人,默默地做雙減的兜底者,比過去擔當了更多的責任。老師並不天然應該做這種兜底者,我們欠老師們一聲感恩。
暑假減少了校外培訓,孩子的暑假如何安放?學校託管,很多老師犧牲了自己的暑假時間,以志願者的身份陪學生。家長的下班時間與學生放學時間發生衝突,這段時間又如何安放?託管,老師又要做兜底者,陪學生寫作業直到家長有時間來接。校外培訓減少了,為了讓社會和家長放心,讓孩子學習脫離校外培訓,減少校外培訓需求,需要老師在課堂教學中付出更多的努力。減少作業負擔,提高校內學習效率,也需要老師更多的付出。這些,老師都默默承擔了。
想起去年年底的一件事,一個南京家長不滿老師要求家長批改作業、輔導功課,不滿種種壓力轉嫁,斷然退群並激情宣言,一副壓抑已久“忍夠了”的情緒,引發眾多家長共鳴。曾與一位教師聊起這件事,她說,真羨慕這個家長,可以這樣快意吐槽、快意退群,她作為教師一肚子苦水,如果吐槽有些奇葩家長,寫出來篇篇可以爆款,但沒地方吐槽,更不可能任性退群。一個家長退群,全民叫好,如果一個教師退群,可能全民討伐。退哪裡去啊?除非不當教師。這是完全不對等的交流。她說,現在教師就好像餐廳服務員,顧客是上帝,顧客怎麼吐槽,你只能滿臉賠笑“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改進”。
特別能理解教師這種“誰也得罪不起”的弱者心態,教師被塑造成強勢群體的人設,在權力關係中被視為主導者,可他們很多時候甚至連抱怨的通道都沒有,成為輿論場上一個常常被當成靶子卻無法反駁的沉默群體。他們常以“強者”形象成為各種負面新聞的主角,上各種頭條,但多數時候是被動、沉默和缺席的。首先,“不要引發輿情”是懸在他們頭上的一把刀,讓他們一看到“引發輿論關注”就戰戰兢兢,即使他們很多時候沒做錯任何事。市場意識形態瀰漫一切的語境中,老師和學生、學校與家庭的關係也在發生變化,教師這個職業在傳媒修辭中雖然還被稱為“辛勤的園丁”和“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在身份上早就“僱員化”了。
韋伯在《以學術為業》的著名演講中早就說過:美國人對站在自己面前教師的觀點是,他賣給我他的學問和方法,為的是賺我父親的錢,就像菜市場的女商販向我母親兜售捲心菜一樣。“消費者就是上帝”的觀念形態下,教育的“消費者”便獲得了一種中心主義的地位,有權對“服務者”提出各種要求。
雙減之下,老師成為很多工作的兜底者,他們有沒有怨言?肯定有,但“園丁”的職業期待讓他們無法推卸減負帶來的填空責任。很多職業都有自身清晰的邊界,8小時內外,職責內外,公私權界,單位內外,那不是我的事,那是你自己要負責的,對職責之外的要求可以明確說不。但老師面對的是學生,很難說“不”,師者,遠不只傳道、授業、解惑。他們並不是天然就應該承擔和兜底,但一旦被人喊一聲老師,就再也說不出拒絕,做不出拋棄,無法丟下哪個孩子。文明和科技的進步,為很多職業帶來減負,但老師負擔並沒有一絲減少,反在增加,因為文明帶來的知識增加,需要老師更多的教育投入。
前段時間教師節,有人說,有自己節日的職業群體,多是一些弱者,如教師、記者、醫護等,我不這麼看。節日表達是一種格外的職業致敬,有自己節日的職業,有這樣一些共同的特徵:這個職業在社會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往往與價值觀和靈魂相關,市場化的回報與他們的付出相比遠遠不足,所以有格外的節日榮譽。教師就是如此,他們的貢獻遠大於他們每個月拿到的收入,他們所承擔的責任沒有法定邊界,他們的重要性無與倫比,他們的工作與良心密切關聯。在每個人的一生中,沒有誰的成長不受益於老師,沒有誰的生命中沒受到過一個老師的深刻影響。我們的成長,就是一位老師一位老師的教育接力,把我們擺渡到那個人生高地。我們在長大,他們在變老。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當我成為老師的時候,更明白了這些,更對老師充滿敬意,辛苦了!
(曹林) 來源:中國青年報
來源: 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