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雲波
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復,是我及同齡人,一段苦澀卻帶著甜蜜回憶的歲月,是青年人開啟夢想的時代,是炎炎夏日裡埋首苦讀的日子。總能勾起很多人似曾相識的感慨與追憶。作為高考制度恢復後的第一屆參加高考的應屆畢業生,無論成功與否,那份煎熬、緊張、忙碌、拼搏、期盼、興奮、失落……都是一樣的刻骨銘心,也是人生最值得回味的青春。
1977年10月未的一天,我正在去往高安縣農機廠,參加學校組織學工的路上,不知那個單位的廣播裡傳來了,中央決定在全國恢復高考制度,並決定在當年冬天舉行考試的訊息。
過了幾天,學校在禮堂組織我們全體學生傳達了中央恢復高考的精神,看到老師們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和我的同學們感到很迷茫,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學期高中畢業,高考到底是什麼樣子?要考什麼?不要說我們一腦袋漿糊,就是教我們的老師心裡也沒底。
我們60年代初期出生的這一代人,生於困難年代,長於文革時期,在各種政治鬥爭中,我們的學業可以說是在學工、學農、學軍的活動中度過的。
從上小學四年級開始,學校先後組織學生到過農村、學校農場,工廠等地進行勞動。
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我記得學期一開學,學校就組織學生打著揹包到林場開荒,將荒山變梯田,一干就是兩個月。
特別是在1974年黃帥事件“不學A、B、C照樣幹革命”和1975年張鐵生“白卷英雄” 極左思潮的影響下我們的學業根本無法進行,物理課改成農機課、化學課改成農藥、化肥課,數學課則變成機械製圖課。
這樣的教育,我們的文化知識水平可想而知,基本上是空白的。可以這麼說:漢語拼音才學一週,英語學過一冊,只會背幾句單詞,我連英文字母大小寫都認不全,數學老師只教一點代數、平面幾何,學生分不清平方差與差平方的大有人在,化學看不懂元素週期表,物理僅知曉一點力學,直流電、無線電等基本知識。
轉眼高二下學期在我們燥動和不安的心情中開學了,高中畢業班,學校文理分科,當時大家都重理輕文,學習好的同學報修理工科,少數人報修文科。
當時,我的學習雖然不是很好,但也報了學理工科,從我自身的學習情況看,我應該學文科,當我徵求父親意見時,他堅持讓我學習理科,認為理科人才能為國家多做貢獻,飛機、坦克是學理科的人造出來的,學文科的人舞文弄墨,不務實。
臨近畢業的1978年上半年,學習空前緊張,從早讀到晚自習,這是個拼腦力、拼記憶的時期,兩眼緊盯書本、頭腦不敢轉彎想別的。需要背誦和琢磨的東西太多,時事政治題每天需要背誦更新。
我堅持晚自習很晚才回家。回到家裡繼續學習到一兩點,有時趴著桌子睡到天明。上課打瞌睡,老師也只是讓站一會,醒一醒繼續聽課,並建議不要熬夜太晚。
江西的夏天氣候潮溼炎熱、我們天天汗流浹背,只能用溼毛巾圍脖子減少出汗、點蚊香驅蚊,強打精神做題背課本。
按高考大綱要求,許多要考的內容,我們根本就沒學過,英語A、B、C,要重頭學、數學解析幾何要學,甚至開始重新學習漢語拼音。
老師們也是拼了,除了正常上課,老師還要為我們補以前未學過的課本內容。整天陪著我們,一有空就到教室講點新內容。還拿來大量考試卷,一邊模擬考試一邊輔導。沒有書,學校就刻臘紙油印教材。大家也各想其招,打聽那有書和複習資料。
那時,為了能早日得到60年代曾經出版過的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到處找人開後門,聽說當年,整個高安新華書店也只有幾十套書,為了買到這套書。很多家長在新華書店門口通宵排隊,搶購圖書。印刷廠也是日夜趕印,但仍供不應求。我的第一套物理複習叢書。就是託發小張淑琴的媽媽幫我“開後門”買的。
因為那時最渴望、最需要的就是複習迎考的書籍和資料,當看到別人有而我們沒有的複習資料時,往往羨慕不已,想方設法和同學交換著看。現在的孩子沒看到、也沒想到當年會有這種情景。
上高一之前,我們的學習時間從沒有這樣緊張過,大家整天嘻嘻哈哈在打打鬧鬧的輕鬆氣氛中度過的。尤其是到晚上,我們大院的孩子大大小小都自發集中起來,玩抓特務,打游擊的遊戲很是開心,快快樂樂地度過了幼年和少年。
現在這突如其來的緊張學習讓我感到壓力巨大,特別是在對待數學這個學業上感到力不從心,無從下手。上課時老師講課聽不懂,下課自學又弄不明白,造成課堂作業、課外作業根本就無法完成。天長日久我的數學成績與好的同學相比差距越來越大。一到班級、學校組織的考試我就緊張,面對試卷無可奈何。
數學課業為什麼這麼差呢?回想起來,也許這跟上小學一年級時學數學課有關?因為父母工作忙,因此,上小學之前所有有關基本的知識,父母從來沒教過。上一年級以前1+1等於幾都不知道,怎麼寫不知道。因此,一上學我要有個適應過程。可是偏偏教數學的女老師是一個脾氣暴躁缺乏耐心的人。因為她在課堂上教我們說“3”像“一個大鳥”,於是我在課本上將“3”寫成“m”,恰巧她走到我跟前看到我寫的“m”朝我頭上打了一巴掌,罵了我一句“笨蛋”,當時我氣憤極了,對這個女老師產生了極大的牴觸情緒。從此以後一上數學課我就把耳朵捂起來不聽課。
久而久之我對數學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情緒,再加之受學而無用論的影響,對這門課程我基本上處於棄而無學的狀態。這樣的數學成績如果參加高考肯定是不行的,好在我的語文、政治、物理、化學課程還勉強能跟上大家的腳步。使我有更多的精力和時間用於解決數學上的困難。
不知不覺中1978年的高考來臨了,可想而知高考的結果是名落孫山,而且在預料之中是數學成績拖了後腿。
知道到了問題所在,在父母的鼓勵與支援下我和同學們到了農村中學去復讀。復讀的那段時間生活真是艱苦。農村中學的學生宿舍,門、窗破破爛爛的,一個宿舍住40多人,一到晚上整個宿舍就像開了鍋一樣,男孩子在一起難免要惹是非,因此,打架、吵架時不時都會發生,到了晚上9點之後宿舍就停電,於是住校的學生每人都有一個小煤油燈放在床頭,以備停電之後有照亮的東西可以繼續學習,我入鄉隨俗也用鋼筆水瓶子自制了一個小煤油燈放在床頭,靠此看書複習,到晚上12點以後。
煤油燈雖然解決了照明問題,但是第二天一起床,人人鼻子裡都是黑乎乎的,因為人人一盞燈冒出的黑煙把整個宿舍的空氣都汙染了,在這樣的空氣中鼻子裡自然地吸進去的是黑煙。
在學校的吃也成問題,飯自然能吃飽,關鍵是菜沒得吃,由於農村家庭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從家帶菜以節省在學校的開銷。因此,學校食堂只提供蒸飯和供應菜湯的服務,所以我也和大家一樣,每星期回家一趟讓母親在家裡把菜做好,帶到學校。為了能放得住,帶的菜基本都是自家醃製的蘿蔔乾、鹹菜等。將近一年復讀的艱苦生活,鍛鍊,我的學習有了長足的進步。
1979年高考如期而至,考試的結果又因為數理化成績不理想,又與大學失之交臂。理想和現實的落差感,讓我感到無比的迷茫。就業吧,恰好大批上山下鄉知青返城無法安排工作,繼續考大學吧,萬一又一次失利怎麼辦,那樣自己的顏面無處放,父母的顏面也無光,又會讓他們感到失望。迷茫中整天無所事事,在家除了幫助父母做一些家務外,無事的時候就拎著一把氣槍和院子裡的幾個孩子一起在外面打麻雀以打發時光。以後的路怎麼走?
迷茫中,發小王大哥的勵志故事指點了我。發小王大哥是王樹域伯伯家的孩子,15歲到福建前線小島上當兵,退伍後立志文學創作,短短几年在國家級刊物上多次發表文章。到後來發小大哥更是成就斐然,他參與主創和擔任編劇的電影《一個不能少》曾經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
人不學,無以立足,葉劍英元帥在《攻關》詩中寫道:攻城不怕堅,攻書莫畏難。科學有險阻,苦戰能過關。迷茫過後,我下定決心:就是考不上大學,以後不管從事什麼工作,我決不能放棄學習。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