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莎士比亞》,不得不提起梁實秋,他是研究莎士比亞的學者中,當之無愧的權威人物。
正如梁實秋的高徒余光中說的那樣:
莎士比亞只用了20年,而梁實秋先生譯卻用了了36年。莎翁是在太平盛世裡心無旁騖地寫作,而梁實秋先生則是在動盪不休的年代裡坎坷地翻譯。
1923年,梁實秋獲得公費留學的機會前往美國留學。
雖然身處異國他鄉,但他卻一點都不孤單。
當時,中國留學生來美留學的有很多而且大家普遍困窘,於是哥幾個合租一處公寓,大家輪流做飯便成了常態。
有一次,輪到了梁實秋做飯,在北京長大的他,想極了老北京的炸醬麵,於是便按著記憶中的樣子配菜碼子、弄面、熬醬……沒成想鍋裡熬著的醬,香氣溢到了屋外。
正好,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的潘光旦等人,乘著空閒來串門,大家老遠就聞到了醬香,吃膩了西餐的同學們一進門就死活賴著不走了,非要討碗麵吃。
這可愁壞了合租的哥幾個,原本就是按照人頭準備的食材,沒成想憑空增加了幾張嘴,一下子陷入了僧多粥少的窘境。
正在大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梁實秋嘴角一笑,想出了一個壞招兒。
他拿過鹽罐子,在熬著的醬裡瘋狂加了幾勺鹽,沒一會兒面上桌了,端到面的同胞們一口下肚,差點被鹹壞了四處找水喝。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一人一小碗剛剛夠。
而就在梁實秋在美國順風順水地學習、幹事的時候,國內的未婚妻程季淑傳來了一封信。
家裡要給我介紹物件,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嫁給別人了。
早在出國前,梁實秋就和程季淑許下承諾:3年內學成歸國,就娶你過門。
1
而梁實秋和未婚妻程季淑的故事還要從1921年說起。
當時,梁實秋還在清華大學讀書。
某天週末,梁實秋回到家中,無意間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條,上面寫著:“程季淑,安徽績溪人,1901年2月17日寅時生,年芳20”
已經弱冠之年的梁實秋,立刻明白這是家裡給他安排的婚事。
而在這中間負責牽紅線的人,就是女方的一個同學黃淑貞。
黃淑貞與梁實秋的父親同在京師警察廳供職,二人相處融洽。
她覺得程季淑與梁實秋兩人特別般配,於是她就主動到梁家幫忙撮合提親。
同樣八卦心爆表的梁家人,為了提前幫兒子把關,也為了看看未來兒媳婦長啥樣,甚至還做出了“藉故到程季淑家串門,藉此觀察兒媳婦的趣事”。
當然程季淑也並未讓梁家人失望。
出身名門的她,祖父曾官至直隸省大名府知府,而且為人耿介清廉,故而聲望頗隆。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成人的程季淑,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成年後的程季淑既有大家閨秀的恭儉溫良,又有徽州人的堅毅耐勞。
梁家人對這個,知書達理,樣貌姣好的兒媳婦,非常滿意,索性就把她的生辰八字要了回來,這才有了梁實秋看到紅紙的那一幕。
梁實秋情竇初開,對愛情充滿了期待。
可國家動盪,思想更是動盪。
很多年輕人不再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老婚配方式,但梁實秋對此並不反感。
再加上家人口中對程季淑的稱讚,更讓他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未婚妻長什麼樣子,於是雙方家裡一合計,便有了一場相親會。
巧合的是兩人初次見面便互生好感。
程季淑長得清新秀氣且談吐文雅,恰是梁實秋理想的模樣,而溫文爾雅、飽讀詩書的梁實秋同樣博得了程季淑的好感。
雖然她大了梁實秋兩歲,但這並沒有影響兩人的相愛。
兩人相識不久後,便開始了浪漫的約會。
每到週末,程季淑總是盛裝打扮接受梁實秋的邀約,以至於程季淑的學生們回憶說:
那時的老師每到週末必盛裝打扮,我們都知道她是去見男友。
他們二人都非常期待著週末的到來,而每一次見面兩人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
原本是一場包辦婚姻,卻硬是讓兩人談成了自由戀愛。
2
可是這段戀情持續了兩年,就面臨了一個大問題:梁實秋將要去美國留學深造。
於是兩人的距離從一城之隔,變成了山海相隔的異地戀。
異地戀並沒有讓他們的感情絲毫減淡,反而因遙遠而更添思念。
梁實秋一邊完成學業,一邊抑制不住對程季淑的思念。
在國外求學的時光裡,他無時無刻不希望立刻回到有程季淑的地方。
在愛情激勵下的梁實秋更加勤勉讀書,原本五年的學習課程,他只用了三年便學成歸國。
為了給妻子最好的婚禮,他費盡心思籌備,從不假手他人。
雖然婚禮現場出現了戒指滾落的瑕疵,但善解人意的程季淑寥寥幾句便開解了梁實秋,兩人感情由此更加篤深。
婚後,程季淑更是一手操持家裡家外。
亂世生活不易她更是厲行節儉,東西不破不換,家裡的一根繩子、一張廢紙片都不肯丟棄,就連院子裡多餘的樹枝,都砍下來曬乾留著做過冬柴火。
而遇見朋友有難,她又立刻讓丈夫接濟救助。
梁實秋對她佩服至極,於是夫妻二人愈發琴瑟和諧。
他們共孕育了三女一子,生活平淡且幸福。
但亂世之人,國弱,家豈能久安?
3
1937年,日本大舉進攻中華,梁實秋因為言獲罪,惹來日軍的追殺,逃亡成了唯一的選擇。
但奈何岳母重病在身,兒女又年幼,程季淑只能選擇留下照顧老人和孩子。
夫妻兩人就此分離,沒成想這一分就是六年。
六年時間裡夫妻兩人通訊全無,只留程季淑獨自撐起門楣,照顧家中老小。
直到母親亡故,程季淑才有餘力帶著孩子與丈夫相會。
值得慶幸的是,無論時局怎麼動盪,梁實秋都在堅持著自己的翻譯事業。
1930年,國學大師胡適計劃完成《莎士比亞》的全文翻譯事宜,約請梁實秋、聞一多、徐志摩等眾多知名人士參與翻譯工作。
原本預計5年完成的翻譯工作,因時局動盪而屢次擱淺。如果單獨翻譯的話工作量巨大,梁實秋對此猶豫不已。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關鍵時刻,妻子程季淑表示了堅定的支援。
作為老師的她明白莎士比亞的“分量”,翻譯成中文對中國的學子和讀者都意義重大。
她便堅定地勸丈夫獨自接下翻譯工作。
可夫妻倆都沒想到,將《莎士比亞》徹底翻譯完成居然花了37年。
1967年,梁實秋終於完成了嘔心瀝血的莎士比亞37本著作的翻譯,在中國翻譯史上堪稱劃時代的大事件。
在慶祝大會上,友人們也在致辭中特別提到:
梁實秋翻譯工作能堅持下去,一大半功勞都要歸功於程夫人。
梁實秋能取得這麼大的成就,離不開妻子的默默支援。
4
夫妻兩人攜手,從動盪的亂世走到了和平發展的盛世,只是古人常說:“勝地不常,盛筵難再”,美好的事情都是暫時的。
夫妻二人原以為此生將會白頭偕老,一起邁向生命的終點,但上天似乎並不願意讓這對有情人有一個好結局。
熬過了戰亂、熬過了貧窮,正要安享晚年的夫妻二人,生活十分舒適和幸福,但厄運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1974年4月30日上午10時,梁實秋和妻子在美國西雅圖的超市中購物,市場門前一架梯子忽然倒下,正好擊中了正在給丈夫繫鞋帶的程季淑。
雖然快速送醫院急救,但程季淑還是沒能挺過來。
當醫生把死亡通知單遞給梁實秋時,他如遭雷擊,隔了許久才悶悶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後來,梁實秋把傷心與思念融入筆下,為了悼念亡妻,他寫下了感人肺腑的《槐園夢憶》,引得無數讀者流淚。
《槐園夢憶》也算是對程季淑的另一種紀念吧。
可就在妻子離世一年後,梁實秋卻義無反顧地帶著一箱書信離開美國前往臺灣。
讓大家驚訝不已的是,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共度餘生。
5
1975年,71歲的梁實秋直接向全世界宣佈一條好訊息:他要與小他28歲的韓菁清結婚。
梁實秋的高徒們聽說後,紛紛反對,他們甚至成立了“護師團”來阻止這場婚事。
韓菁清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讓梁實秋冒天下之大不諱也要娶她為妻。
這就要從韓菁清的家境條件說起了。
韓家祖上曾做過大鹽商,積累了不少財富。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當年父親買房子,都是一條街一條街地買。
6歲時,她跟隨家人從湖北前往上海居住。
她回憶說,離開武漢時她穿了一雙布鞋,到達上海的家中時,鞋底還是雪白的。
說起梁韓二人的緣分,還要追溯到那本《槐園夢憶》。
書稿完成後,立即有臺灣的出版社來電溝通想要印刷,為了方便調整校稿與印刷,梁實秋便應出版社邀請前往臺灣小住。
正是在臺灣的這段時間,梁實秋在一個宴會上認識了韓菁清。
這世上能夠和學貫中西的梁實秋聊天的人本就寥寥無幾,更別說還是個女子。
韓梁二人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體悟,越聊越是投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第二天,梁實秋一大早連飯都沒吃就趕到韓菁清的住處。
韓菁清著實被清晨來訪的大師嚇了一跳,但還是將梁實秋迎進了屋中,兩人又是一番促膝長談,梁實秋對韓菁清的越發的喜愛了。
回家後,梁實秋文思泉湧,拾起筆來,為心上人寫起了情書。
有時一天要寫上四五封,才罷休。
而對韓菁清的稱呼也從開始的“ 韓女士 ”到 “ 菁清 ”再到 “ 親親 ”。
因為有過幾次失敗的婚姻,韓菁清面對如此猛烈的愛情攻勢,一開始也曾明確拒絕過樑實秋。
梁實秋並不氣餒,繼續寫情書表露心跡。
可好女也怕纏郎,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文采斐然的才子。
沒過不久,韓菁清便敗下陣來。
當時兩人的關係確定後,臺灣媒體清一色的貶低韓菁清,說她是為了貪圖大師的財產,才同意結婚的。
而這對跨年戀人,卻並不在乎外界的聲音。
兩人的結合也彌補了梁實秋人生中的遺憾,治癒了他那顆因髮妻去世而千瘡百孔的心。
多才多藝的韓菁清,不僅能燒得一手好菜,還很懂持家。
在自家的客廳裡,她還教會了梁實秋跳舞,茶餘飯後的二人常常相擁共舞,溫馨又浪漫。
愛情的滋潤讓梁實秋恍如枯木逢春,已經封筆多年的他又開始了穩定的創作,開啟了晚年最為高產的7年時光。
6
梁實秋晚年的時候身體狀況很差,而韓菁清則一直堅持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1987年,梁實秋溘然離世。
而在媒體口中貪圖大師錢財的韓菁清,卻用心守護梁實秋的遺作,守寡至她生命的盡頭。
或許,這段黃昏戀並不是媒體筆下利益的結合,而是學識淵博且擁有獨立靈魂的兩人在靈魂上的契合。
梁實秋當然是愛他的髮妻程季淑的,否則他不會與她相守47年的漫長時光。
梁實秋當然也愛他的第二任妻子韓菁清,否則也不會在髮妻亡故後的短短一年內續絃再娶。
只是讓大家好奇的是,梁實秋在妻子去世後的突然轉變,以及他到底更喜歡誰的問題。
他愛程季淑便愛得相濡以沫,他愛韓青清則愛得驚世駭俗。
只是這種直率的真性情,也觸動了諸多人的敏感神經。
歸根到底,梁實秋的愛不關風月,更無關經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