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家養了一條狗。現在想起來已經忘了具體的模樣,只記得全身通體的黑皮毛。啥時候跟著我家長大的也忘了,只記得很壯很結實,起的名字叫“黑虎”,聽著都威武霸氣。當時它跟我們兄弟倆形影不離,每天去上學的時候也是把我們送了一程又一程的才回去。在我8,9歲左右,父親為了我們讀書方便,把房子從半山腰搬遷到了坡腳下。而搬家過程中印象深刻的是,我兄弟吆喝著黑虎駝著碗筷跑了幾趟。那棟房子後來聽老父親提起說一共花了6000多元錢,而其中有3000多都是借的外債。長大成家立業後,才佩服那時候父母的膽識和為了孩子讀書而不惜一切代價與命運奮爭的精神。父親走了後,我也常常暗自和他比較和對準,人的一生在一個時間節點,一個時間段就該幹應乾的事情。30而立,四十而不惑。。。。我想我在父親那個年紀,我是否能有魄力為了孩子少走一段上學的爛路,山路,全家舉債一倍的身價去搬家。而這還債的壓力以及還債所受的苦,我在兒時卻一無所知。搬到新的地方,有黑虎的看家護院和陪伴,我們兄弟二人同樣無憂無慮,生活一如既往安全,歡樂。後來黑虎去世是我讀初中以後的事情,具體時間也忘了。我初中寄宿在20km外的學校,一週回家一次。每週回去,黑虎都能遠遠的迎接出來,搖尾晃腦領著我到家。而後一次我回家沒見黑虎迎接出來,母親才舉重若輕的告訴我黑虎已經死了。她估計是跟著上山幹農活時,吃了別人下了毒藥的耗子而死的。她說的時候還恨恨的怪黑虎自己不長點心,亂吃東西。我還大聲責備母親咋就沒看管好,而根本沒注意母親比我們還難過,畢竟我讀初中後,黑虎陪她的時間都比我們多,也比我們聽話。從那以後,我們家再也沒有養過一條狗。
再後來接觸狗的時候,我已參加工作三年。為了改變生活,也全靠哥們推薦和提攜,我從原單位裸辭到國外工作。與我一起到國外專案的還有北京的一個剛畢業的小兄弟,我們到新專案後,人生地不熟,天天上下班兩人“形影相弔”。專案上養的一隻小“黑貝”就成了他的感情寄託。我見小狗悶頭悶腦的,四肢粗壯,故取名“悶墩”。我在這專案前後也就呆了半年時間,因工作調動就一人去了其他專案。而當時因我點名同去的那小兄弟,則獨自留下來了,“悶墩”成了他唯一的陪伴。其後的大半年中,我們斷斷續續的聯絡著,他常常覺得很這狗日的生活很苦悶和無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熬到頭。而“悶墩”1歲多時已長大,被我這小兄弟照料得肥肥壯壯的。有一天,這哥們哽咽著給我說,“悶墩”被吉林的工長偷偷的燉了。。。。。。魯迅說過:“人類的悲歡是並不相通的,我只覺得他們吵鬧”。我想,那幫愛吃狗肉的工長,高興得喝著酒時,斷然是不知道這些的。不久後哥們毅然決然的離開專案,又跟我一起到新的地方。對於之前丟下他一人的事,我常常內疚,從那後我也不再帶徒弟。後來為了他終身大事,我極力勸其早日回國,也怕耽誤其前程。
在那個新專案上,新建的駐地大院在一片灌木叢中,剛開始四周都是遊牧的人員放牛的地方。駐地落成後入住的人員較多,為了看家護院,有同事買了一條“高加索”來看養。我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品種,印象比較深刻的是,這狗耳朵就像沒長耳朵似的(後來還專門百度一下,好像有斷耳手術這麼一說)。這狗從小看著就跟藏獒似的,顏色不過卻是灰色的,很結實。有了之前跟狗的故事,我對狗也不特意餵養和照料了。有些時候看著這狗虎頭虎腦的,確實惹人喜歡,也偶爾逗它,喂點吃的。這狗卻很高傲,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喂他吃的,非要給送到跟前也不一定能搭理你,絕不吃嗟來之食。我就確信這狗是沒長耳朵,不聽人招呼的。那位同事卻是每天雞蛋,牛肉的細心照料著。後來一年多,狗長得很快,高矮都1米左右高了,看著十分兇猛。而它從來不對中國人吠叫過,只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但對當地的老黑們從來沒有友好過,大老遠的就要撲過去的架勢。我們都很奇怪,它是怎麼把中國人和老黑區分得這麼清楚。1歲半後,開始發情,其他的當地狗身材矮小,被它一撲都通通的趴在地上,根本不是對手,只能當個玩具似玩耍的。同住在一個院的兄弟單位看著這情況,就買了條小的母高加索,專門給它養個童養媳,以解其寂寞。後來這狗子的愛情生活,因我回國就不知道後續了。這狗的結局我問過同事:在一天晚上,被駐地當地的武警開槍給打死的,說是咬傷了駐地的武警人員。而大家估摸著是這幫當地老黑對這狗怨恨已久,藉口給打死的。
我從上次回國兩年後,第二次又回非洲工作的時候,到了專案上,專案的廚師養了一隻當地的小黃狗,母的。非洲的狗個頭都不大,黃色的居多。當地的狗總體感覺上是狗仗人勢,而且膽小。有主人在旁邊,就嚷嚷得厲害,你要是佯裝要收拾它,呵斥兩聲,它又立即夾著尾巴,躲在一邊嗚嗚的叫喚。同時,大多數當地的狗無論中國人怎麼看養,它也不怎麼敵視老黑,估計是見多了當地人的原因,因此這狗我覺得是善惡不分。但就是這麼一條膽小如鼠的土狗給我闖了個禍。當時我們國內主要領導一人到尼出差,為了關心兄弟們的生活,公司專門接待的基地也不呆,特意到專案居住兩天。到了專案駐地那天,我幫著在後面拖箱子,讓領導先行進屋,忘了院子裡面還有那個小黃。剛開始,這狗東西也沒有亂叫,只是在領導後面跟著,當領導去給廚師握手的時候,它卻一下追上去給領導腳後跟來了一口。這一下把領導給嚇的夠嗆,我丟下箱子,趕緊把狗給攆跑了。經過檢查,傷口倒是不嚴重,但是擔心得狂犬病,就立即用肥皂清理傷口。後來經過諮詢專業人員,還是覺得要去打狂犬疫苗才保險。幸好在駐地附件找到個當地醫院,大半天后才專門從其他地方調來了疫苗給注射上。這一下就讓我也慚愧得不行,傷到領導,打了疫苗不能喝酒賠罪,最後又耽誤到其後續的行程,那段時間捂臉面對。因為狂犬病潛伏期最長有人說6年,8年的,後來領導回國,還專門帶著這邊的疫苗回去再繼續注射。現在來看,還好已過去近8年,至今未有發作過。領導走了後,我就想著怎麼處理這條小黃狗,因為公司內還從來沒有自己養的狗傷到過中國人。我想把它攆走算了,結果廚師說他做狗肉是一絕,然後專案人員一聽都覺得好主意。最後,大家發現廚師真沒有吹牛,涼拌和滷的兩種做法都不錯。有時候你不能瞎了狗眼,惹了不該惹的人,不然挨收拾的你就是小菜一碟。我因這事也讓公司其他同事笑話了好久。
第三次回非洲工作,新的專案,新的團隊,萬事開頭難。剛開始,施工策劃,技術問題,施工部署,應付諮詢,進度壓力,我天天“Work like a dog”,把人弄得疲憊不堪,形神俱廢。帶著的一幫小年輕,他們覺得院子少了些生機,也為了安全考慮,說要找只狗來養,我也就同意了。汲取之前養過的高加索的經驗,專門買了兩條1公1母的高加索。剛來的時候,兩隻小狗甚是活潑,小年輕們也愛逗著玩和照料。一年多點,兩隻狗長得很快,又出現對老黑十分敵視的情況,為了不傷人,我們就把他倆關起來看養。而這一年多,專案壓力實在太大,或者覺得跟我混沒有前途和錢圖的原因,專案的小年輕們都辭職不幹,完成任務回國了。而這兩條狗,少了他們照料,身體狀況因染了狗蝨越來越差。我因現場的事情也焦頭爛額,曾一段時間都沒注意到這兩隻狗出來活動。後來半夜常聽到兩狗嗚嗚的哭泣,才又想起他倆。一天專門跑去看了一下,才發現兩隻狗已經皮包骨頭,被狗蝨折磨的沒有狗樣。我把後勤人員大罵一通,又趕緊找來獸醫進行治療。獸醫給狗全身上了藥,而且還比較專業的給兩狗帶上了狗嘴籠子,說是為了防止狗去舔舐傷口。我還期望著這能藥到病除,結果第二天上班回駐地,後勤人員告訴我說其中的公狗死了。。。。這老黑還真是“獸醫”。我氣急敗壞的要找這個獸醫麻煩,要求賠償。他還挺委屈的解釋說估計是這狗的嘴籠子掉了,舔舐到身上的藥而死的。事也至此,最後也不了了之。另外的那條母狗,經過治療,狗蝨倒是去掉了,但精神頭卻全無,估計是物傷其類,也無法苟活,一兩月後也沒了。當照顧不好自己,也別去照顧好狗。自己發展不好,也別讓人跟你混。
以上是我親身經歷的狗子悲傷的故事。金庸在《倚天屠龍記》後記中感慨:“然而,張三丰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時的傷心,書中寫得太也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此事是因金庸的那時候剛經歷喪子之痛。網上好多人感嘆人到中年不如狗,結合狗子的事情自己有點小小感觸。
Work like a dog,我有時候以此自居,兢兢業業,忘我投入。而在中文語境裡:如果直譯可能則是別人眼裡的至尊寶“你看那個人樣子好怪啊”,“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條狗也”
人道中年身不由己,蘇軾都說“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其解決辦法就是蘇軾化用莊子的《莊子·知北遊》“此身非汝有”和《莊子·庚桑楚》:“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 因此沒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只是己未隨心。“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