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2月11日,美第八集團軍司令詹姆斯·奧爾沃德·範佛里特交卸了職務,黯然離開了朝鮮。回國後,範佛里特晉升為上將軍銜,不久,被退役。
美軍上將最晚的退役年限是70歲。當然了,如果本人有意願,並且經過了議會同意,還是可以繼續在軍中任職的,如麥克阿瑟。
一般來說,美軍上將退役的年齡都是在55歲~65歲之間,除非是由於身體原因自願退役,而範佛里特的退役絕對不是因為身體健康原因,而是被退役的。這一年,他61歲。
在朝鮮戰爭期間,美第八集團軍一共有五位司令官,分別是沃克、米爾本(代理了3天)、李奇微、範佛里特和泰勒。但要以精通戰術而論,最厲害的應屬沃克和範佛里特,連李奇微和他們相比都要差出一籌。李奇微所謂的“禮拜攻勢”和“磁性戰術”其實都是建立在沃克戰鬥日記的記錄基礎上的。其實,沃克早就發現了中國人民志願軍的短板,並且也找到了應對的辦法,只不過由於發現的時間短和麥克阿瑟的掣肘使得他還沒來得及施展就因車禍而喪生。
李奇微來到朝鮮後,帶給“聯合國軍”的實質上是精神和士氣上的鼓舞,在戰術上,基本上沿用了沃克還沒來得及施展的戰術。好在麥克阿瑟比較給李奇微面子,因為李奇微畢竟是他舉薦到朝鮮的。雖然麥克阿瑟時不時地給李奇微一些難堪,搶了很多本來應該由李奇微出的風頭,但畢竟他把第八集團軍和第10軍的指揮權都交給了李奇微,這可是沃克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的待遇。
1951年4月,麥克阿瑟被解職,李奇微繼任。在李奇微的推薦下,範佛里特接任第八集團軍司令。
要論資歷,朝鮮戰爭爆發時的的前三位司令官中(米爾本除外),沃克的資歷最深,是1912年畢業於西點軍校的;範佛里特次之,於1915年畢業於西點軍校;李奇微年資最淺,於1917年畢業於西點軍校。可這位年資不弱的範佛里特運氣似乎不怎麼好,在二戰時期的諾曼底登陸時,沃克是巴頓帳下的第20軍軍長,李奇微也是空降第18軍軍長,而範佛里特僅是巴頓第四師的一個團長。而此時,他在西點軍校的同班同學艾森豪威爾已經是歐洲盟軍總司令了,就連一貫不顯山露水的布萊德利也是第1集團軍群司令了,這差距似乎也太大了點。
究其原因,並不是範佛里特能力不行,而是他在馬歇爾心目中曾經有過不良印象。
那還是在馬歇爾擔任本寧堡步校擔任教官時候的一件事。本寧堡步校內有一位叫範佛里特的軍官有酗酒的惡習,讓馬歇爾很討厭。由於馬歇爾有記錄學員檔案的習慣,這位範佛里特的惡行就被馬歇爾記住了。
本來,按照範佛里特的資歷和戰功,在二戰時最低也應該是個軍長。可由於馬歇爾把人搞錯了,認為此範佛里特就是彼範佛里特,每逢提拔,總是沒有範佛里特的份。終於有一天,布萊德利看不過去了,他認為,馬歇爾把範佛里特這樣一位優秀的將領放在一個團長的位置上,是嚴重的大材小用,因此強烈建議馬歇爾啟用範佛里特。
馬歇爾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後立即開始改正錯誤,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內,範佛里特由團長升為第3軍軍長,又在1947年提拔為第一集團軍副司令,同年任美駐歐洲司令部副總司令,基本上拉平了和同期軍官們的職務。
由於範佛里特在希臘擊敗了希臘人民解放軍,獲得了豐富的山地戰經驗,被奉為“山地戰專家”,所以,在李奇微提升為“聯合國軍”總司令後,範佛里特被緊急調到朝鮮接任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是想要借用範佛里特在山地戰上的經驗來擊敗依託朝鮮北部山地作戰的中朝聯軍。
範佛里特來到朝鮮時正值志願軍發起第五次戰役,在他的指揮下,“聯合國軍”第一次採用了大縱深的迂迴穿插戰法,他組織了由步兵、裝甲兵構成的快速縱隊,在1天之內兵分13路突入中朝聯軍縱深80~100公里,搶佔渡口和橋樑,給中朝聯軍後撤帶來了極大的威脅。要不是63軍在鐵原、第20軍58師在華川阻止了“聯合國軍”前進的步伐,中朝聯軍勢必會損失巨大。
雖然說“聯合國軍”的總司令是李奇微,但這種大範圍的穿插迂迴戰術對於“聯合國軍”來說還是第一次,換了其他“聯合國軍”將領未必敢這麼做,或者說不敢做的這麼徹底。而範佛里特就敢,並且還差點成功。
範佛里特是典型的“唯火力制勝論者”,他指揮第八集團軍後,極力主張以火力來消滅抵抗者,以此來減少己方兵力的消耗。每逢作戰,他的要求是彈藥的基數要翻五倍,這就是著名的“範佛里特彈藥量”。
第五次戰役後,雙方的交戰形式發生了變化,已經由大範圍的運動戰變為陣地攻防戰,這是因為第五次戰役後,雙方的高層都認為無法徹底擊敗對方。從實力上講,雙方都有能力增強在朝鮮半島的兵力,可是在三八線兩側雙方都屯兵百萬,兵力已經超級密集,再多人就擺不開了。
但範佛里特是不死心的,在他的指揮下,“聯合國軍”的花樣甚多,像“絞殺戰”,攻擊朝鮮人民軍駐守的被“聯合國軍”稱為“血染嶺”和“傷心嶺”的戰役,對上甘嶺的進攻等均未獲成功,反而因為一城一地的得失損兵折將。
對於連續的失敗,範佛里特越來越感到朝鮮戰爭的有限性嚴重束縛了他戰術的發揮,因此不斷向克拉克提出要擴大戰爭的建議。可戰爭畢竟是政治的延續,此時的朝鮮戰爭已經不是這些廝殺在一線的軍人們在較量了,而是談判桌上的政治較量成為了主角。
範佛里特是不太懂政治的,這也是他為何沒有在李奇微調任歐洲盟軍總司令時沒有接任“聯合國軍”總司令一職的原因,雖然李奇微在離任時舉薦了他。雖然按照慣例,一線指揮官的舉薦往往會被接受,但是由於範佛里特僅是一位軍人,僅是一位戰術家,而不是政治家,根本無法適應、或者根本無法理解政治上的那些利益糾葛和利弊得失,或者說他不具備大的政治格局和視野吧,最終,他沒有能夠接替李奇微成為“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走馬上任了。
李奇微在告別範佛里特的時候曾經說過:克拉克來了,你就不要指望再發動大型的進攻了。
事實證明,李奇微的判斷是對的。雖然上甘嶺戰役是在克拉克上任之後發生的,但是最初範佛里特給克拉克的承諾是,出動兵力兩個營,傷亡不超過200人,這才獲得了克拉克的批准。
可戰事一開,戰鬥的規模和傷亡數字大大出乎了克拉克乃至範佛里特的意料,傷亡高達15000人。克拉克接任“聯合國軍”總司令是為了來控制戰爭規模的,而不是來死人的。如果僅是小規模出擊就可以獲得地盤,這是克拉克喜聞樂見的。可這麼大的傷亡卻一無所獲,已經觸碰到了克拉克的底線。
而範佛里特也由於在上甘嶺受到嚴重挫折,不甘心失敗,反而強烈要求繼續擴大戰爭規模,終於使得包括克拉克在內的美國高層們對其在政治上的無知感到厭倦。於是,1953年2月11日,範佛里特被馬克斯韋爾·泰勒接替,自己黯然離開了朝鮮。雖然回國後被晉升為上將軍銜,但卻被退役了。
相對於那些在歐洲戰場立下戰功的將軍們在戰後獲得的殊榮和高官,在朝鮮戰爭結束後回國的美軍士兵普遍遭受到了冷遇,不僅僅包括範佛里特。難道是美國人認識到這場戰爭是非正義的?參戰計程車兵不是英雄嗎?
如果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布拉德利曾經說過非常有名的一段話:
“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同錯誤的對手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
但這句話卻是斷章取義的,如果在這句話的前面加上“如果我們把戰爭擴大到中國”就完整起來了。這就是說,布拉德利雖然在這句話中連用了四個“錯誤”,但這僅限於針對中國時才是錯誤的,而非發起這場朝鮮戰爭是錯誤的。
那麼,相對於參加過一戰、二戰,乃至於在美國上最非正義的美墨戰爭,其士兵們在回國後都會受到英雄般的歡迎,而參加朝鮮戰爭的軍人們回國後,他們的所見所聞,他們的所作所為普遍被人無視,甚至對他們的事蹟無動於衷,這又是為什麼呢?
究其原因,是這場被美國人視為“被遺忘的戰爭”的朝鮮戰爭,他們沒打贏!
在朝鮮戰爭爆發之初,由於“聯合國軍”在仁川登陸的成功,使得麥克阿瑟在國內成為了神明一般的人物,以至於很多人預測,如果在當時麥克阿瑟選擇退役,然後競選總統,他一定會獲勝的。
可是,自從中國參戰後,戰局急轉直下,麥克阿瑟給士兵們的許諾屢次被證明是謊言,從戰場上傳給國內的訊息總是令人沮喪的,好像“聯合國軍”在朝鮮的困境從來就沒有被開啟過,勝利永遠是那麼得遙不可及。
一直到了戰爭結束,簽署停戰協定時,朝鮮的局勢也沒有得到絲毫改變,這讓美國人對朝鮮戰爭感到失望,認為這場戰爭毫無意義,對美國毫無益處。而參加朝鮮戰爭的美軍士兵們在國內普遍對他們冷遇的情況下,也自覺低人一等。美國人雖宣揚他們崇敬英雄,但他們崇敬的卻是戰勝的英雄,而非這些在戰場上沒有取得建樹的人們。
其實,“聯合國軍”末任司令官克拉克的一句話對美國人這種只崇敬勝利的英雄已經做了註腳。
“我成了歷史上簽訂沒有勝利的停戰條約的第一位美國陸軍司令官。我感到一種痛苦。”
克拉克是非常瞭解美國人的這種只崇敬勝利的英雄的心裡的。作為一位沒有在勝利的停戰條約上簽字的司令官,他的痛苦並不僅僅是沒有勝利,而是他的結局會與範佛里特一樣。
果然,1953年10月31日,馬克·韋恩·克拉克退役,這一年他才不過57歲。他雖然沒有像範佛里特那樣被退役,在退役後仍然擔任了一個軍校的校長,但卻不是美國定義中的英雄,能有這個結局也是不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