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陣地嗎?命重要還是陣地重要?我求你了,快開炮吧!”
1985年7月19日,越軍發動代號M2的作戰行動,對我577號陣地實施進攻;577號陣地是老山前線那拉地區位置最靠前的陣地,其中6號哨位又是577號陣地位置最突出的哨位,所以6號哨位成為了越軍的首要重點攻擊目標。
哨位是兩山輪戰期間的一種特有防禦工事,由於當地的熔岩地貌特點,使得我軍無法在高地上構築塹壕、交通壕這樣的防禦陣地,只能依託高地上原有的天然巖洞、石縫進行加固形成坑道,並佈置火力點,每個哨位僅能容納2至5名戰士,各個哨位連點成線,連線成面交替掩護進行防禦。
當時負責6號哨位防禦的是67軍199師595團6連2排4班的5名戰士,分別是班長成玉山、戰士張澤群、吳冬梅、苗挺龍、韋昌進。
19日凌晨5點,越軍對6號哨位集中進行了炮擊,成玉山命令苗挺龍在哨位上觀察越軍動向,其餘人員進入坑道避炮,此時這5名戰士還不知道,他們面前的越軍兵力多達兩個營和一個加強連,人數約1000人左右。
不久後越軍炮火開始向577號陣地縱深延伸,意圖阻止我援軍向6號哨位增援,隨後越軍步兵開始密密麻麻地湧向6號哨位。
成玉山立即命令所有戰士進入各自的作戰位置,並透過步談機呼叫炮兵進行火力支援。戰士韋昌進剛剛走出坑道就負傷了,流彈打中了他的鎖骨和左臂,但他只是經過了簡單的包紮就繼續投入戰鬥。
經過10分鐘的激烈戰鬥,4班打退了敵人的第一次進攻。可還沒等4班戰士喘一口氣,越軍的炮彈又如雨點般砸了過來。
由於此時4班戰士還沒來得及回到坑道,一發炮彈在苗挺龍不遠處爆炸,苗挺龍被多枚彈片擊中,雙眼失明,直接倒在了陣地上;戰士韋昌進右胸和左眼都被彈片擊中,左眼的眼球都掉了出來,但看見戰友苗挺龍負傷倒地,他強忍著疼痛將眼球塞回了眼眶,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苗挺龍揹回了坑道,而他自己也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戰友們立刻幫助韋昌止血,不一會兒敵人炮擊停止,步兵又開始進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敵人的炮彈將韋昌進震醒,而他準備站起來繼續投入戰鬥時,就親眼看見在洞口與敵人交火的戰友吳冬梅犧牲在敵人的炮火下,而此時韋昌進也才發現,班長成玉山不見了,戰友張澤群也已經犧牲了,苗挺龍雖然還有呼吸但陷入深度昏迷,6號哨位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事實上當時班長玉成山讓吳冬梅守在坑道口,保護裡面的戰友,自己則單獨在外面戰鬥,直到子彈和手榴彈全部打光。由於當時敵人火力太猛,玉成山被壓制無法回到坑道,由於沒了彈藥身上又多處負傷,他只能爬回後方排指揮所報告戰況要求支援,隨後重傷的玉成山被送往醫院進行救治,醫生從他身上取出40多枚彈片,戰後他被授予“一等功”。
韋昌進醒來後見陣地上只剩自己一人,於是他背上步談機爬到洞口,繼續指揮炮兵進行炮擊。我軍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砸在敵人衝鋒的隊形中,6號哨位前到處都是敵人的殘肢斷臂,以及來不及揹走的傷員和屍體,越軍的進攻再次被打退了。
趁著敵人進攻的間隙,韋昌進向後方排指揮所的2排排長報告了傷亡情況,同時也得知了班長的情況。排長非常著急,但現在577號陣地其餘哨位也都遭到了敵軍的進攻,兵力被牽制,越軍的炮火也將6號哨位封鎖,沒法進行增援。
“陣地交給你了……”這是排長唯一能想到的話,也是難以說出口的話。
在看見戰友犧牲之後,韋昌進就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準備,他向排長保證誓死與陣地共存亡!同時他又在步談機裡向排長和其他幹部提了一個“要求”:
“在我犧牲後,希望組織能追認我為共產黨員!”
當敵人又開始進攻後,韋昌進佔據有利地形,一邊開槍一邊透過步談機指揮炮兵,同時協調友鄰哨位進行火力支援保護自己的側翼安全,以便將炮火集中砸向正面進攻的越軍步兵,這一戰術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一連打退了越軍好幾次衝鋒。
不過越軍從6號哨位減弱的槍聲中也判斷出,哨位上的人並不多,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加強進攻力度。
6號哨位上畢竟只剩一名戰鬥員,越軍的人海戰術還是起到了效果,在經過數次的進攻調整後,終於登上了6號哨位的表面陣地,韋昌進不得不退守到坑道中。
由於長時間沒有休息,加上自己本來也身負重傷,韋昌進連端槍都非常困難,衝出去不過是白白送命,運氣不好還會被俘虜;如果繼續待在坑道里,最後也只能被越軍的手榴彈炸死,還會連累重傷的苗挺龍一起送命,
面對如此絕境怎麼辦?韋昌進沒有絲毫猶豫,他做出了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的選擇,韋昌進拿起步談機對排長說:
“排長,向我開炮!”
聽到這句話,剛剛還在不斷呼叫韋昌進的排長安靜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該不該下達開炮的命令,畢竟陣地上還有兩名戰士活著,如果自己下令開炮,很有可能將自己的兵給一起炸死。
“你等等,我不能……”
“你還要陣地嗎?命重要還是陣地重要?我求你了,快開炮吧!”
見炮彈遲遲沒有落下,韋昌進著急了,他甚至“教訓”起了排長,當然他更著急的是他已經聽到了洞外越軍說話的聲音,這也就意味著敵人很快就會發現坑道,自己和苗挺龍不是犧牲就是被俘。
排長經過慎重考慮後還是下達了開炮命令,不過對炮擊的方式做出了要求,他要求炮兵以6號哨位為圓心,讓彈著點一圈一圈向外炸。避免傷及坑道,只轟炸6號哨位的表面工事和敵人的後續梯隊。
排長希望盡最大努力保護自己的兵,但是這樣的近距離炮火支援非常危險,雖然有精準的座標,理論上可以不傷到自己人,但是戰場上的東西沒辦法保證,萬一密集的炮火把坑道給震塌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但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排長一聲令下,萬炮齊發,炮彈炸起的彈幕如同水面的漣漪一般從山頂向山腳蔓延,6號哨位表面陣地上的越軍士兵被炸了一個措手不及,炸死的沒聲躺在地上,炸傷哀嚎著在地上掙扎,沒被炸到的鬼哭一樣丟盔棄甲向山下狂奔,生怕第二輪炮擊將自己帶走。
4班5名戰士在6號哨位上一共堅守了11個小時,其中韋昌進孤身一人堅守了9個半小時,至少打退了越軍8次連排級規模的進攻。當增援部隊登上6號哨位的時候,韋昌進共22處負傷幾乎是半昏迷的狀態,但他依舊要求先救苗挺龍,然後他才答應到後方醫院。
韋昌進深知自己的左眼保不住了,於是請求醫生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右眼,因為他還想上前線。隨後醫生緊急對韋昌進進行了手術,不僅摘除了左眼眼球,還從他身上取出了20多枚彈片,手術後韋昌進整整昏迷了7天才脫離了生命危險,而韋昌進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
韋昌進身上至今仍然還有5枚彈片沒有辦法取出,導致他每次過安檢都會發出“滴滴”聲,每次安保人員一問得知他身份後,也都會對他肅然起敬。
韋昌進的事蹟很快上報到中央,尤其是因為他喊出“向我開炮”,一時之間成為當時家喻戶曉的名人,被譽為“活著的王成”。戰後,韋昌進被中央軍委授予一等功和“戰鬥英雄”榮譽稱號。韋昌進所在的6連在老山戰役中一共湧現出6名一等功臣,18人犧牲,戰後被授予“老山堅守英雄連”榮譽稱號。
走下戰場後,韋昌進被部隊送往軍校深造,此後一直在為軍隊建設做貢獻,在正團職幹了7年,副師職7年,隨後又當上了軍區政委,可以說是踏踏實實地工作,一步一步晉升,最終在2020年7月晉升少將,成為了將軍。
由於韋昌進只有一隻眼睛,所以很多人都勸他:你有那麼多榮譽,不用在部隊裡“吃苦”,找找關係到地方弄一個閒職養老多好。可韋昌進總是搖頭,在他心裡,部隊已經是他的家了。
這裡還要提一下6號哨位中的另一位英雄苗挺龍,苗挺龍也被授予一等功,也因在戰鬥中雙目失明(至今左眼中還剩4塊彈片無法取出)被評為一等傷殘軍人。
傷愈退伍後,苗挺龍花了兩年時間學習盲文,攻讀了共40萬字的醫學教材掌握推拿按摩技術。1989年,苗挺龍在家鄉開了自己的推拿門診店,自己做起了生意。
1998年,苗挺龍進入南京中醫藥大學深造,並發表多篇學術論文獲得了相關領域專家的認可,後來又義務幫助了近萬名患者,獲得了多項榮譽稱號。
黨和國家也沒有忘記這名功臣,有關領導多次登門看望這位英雄,在生活和工作上給予他一定的幫助和便利,苗挺龍也多次公開感謝黨和政府的關心。
有人問苗挺龍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他說:
“我這一輩子也不能看見妻兒的真面目了,我能摸出近40萬字的盲文課本,卻怎麼也摸不出兒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