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迎鑾,借鑑河南經驗,統一規劃迎鑾事宜,具有鮮明的特點。
直隸地方對承擔迴鑾皇差非常重視,布政使周馥主持其事。周馥很早就派人到河南學習,並擬定迎鑾章程。河南經驗可直接借鑑者:A.住處。行宮五大間上房,中間設寶座。東里間是召見處,備用召見黃墊。東里套間為慈禧太后寢宮。西里間為皇上寢宮。隨行大臣公館需四五十處。B.飲食。現聞太后仍吃素,不喜葷腥,需備素菜;兩宮早起不進膳,約行二三十里始進膳;王公大臣酒席每位送金席一桌,不送燒烤,餘皆一品鍋,數碟數碗;豫省買頂好瓷器二十餘桌,次細一百餘桌,尋常一千餘桌,茶碗帽筒燕菜碗點心碗共四百桶;宜備乳牛兩頭,為乳茶用。C.交通及交通工具。御馬騾圈要寬大,聞御馬有500多匹;御用八抬轎3頂、4抬杏色轎1頂、綠呢轎2頂。八抬轎每頂40名,四抬三班。宮女等皆用轎車,此間預備大車、轎車一千輛。宿站40-60裡,少約30裡,茶間20裡。所過地方,每站進散圖一份,內有名勝古蹟,先考核明白,以備顧問。
在借鑑河南經驗的基礎上,直隸地方搞了一個總體安排,尤其是袁世凱接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以來,更為重視,佈置得更為周全。
直隸皇差章程要點為:A.責任制度,各負其責。此次務本責成州縣,因事務紛繁,故多派委員輔之,每站一分局,以一員為局總,會同州縣商定主意,庶事有歸宿;各站行宮內木器、鋪墊、陳設、字畫、燈綵,一切已派馬丞慶麟承辦;御膳房以及王公大臣扈駕人等各公館酒席點心,已派王令華清承辦。B.統一規劃,有具體量的準備。諸如公館預備五六十處。每站應設米麵、麩料、柴草、煤炭廠各一處或數處。因扈駕人眾以數萬計,車馬甚多,其時天氣亦冷,米麵、麩料、柴草、煤炭,必須先為購存,寧多無缺。車馬廠約有車二千餘輛,馬千餘匹。每宿站約計應備乾草二十萬斤,麩五百石,尖站減半。劈柴每宿站應備二十萬斤,尖站減半,木炭每宿站十二萬斤,尖站三四萬斤。每宿站應預備奶牛十數頭,以供乳食之用。關於差夫,必須用本地人,凡差夫一律穿號坎,並帶腰牌,腰牌號由總局發給。無號坎腰牌者,不得出入。總局購買油布二千塊,發交磁州首站,隨差運送,以為防雨。從直隸皇差章程可看,更科學規範,群策群力,避免倉皇準備,避免更多的浪費。
十一月十二日,迴鑾隊伍踏進直隸境界,宿營於首站磁州。新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率直隸文武官員——迎鑾隊伍跪迎道旁。袁世凱首先向慈禧太后彙報了他們設計的迴鑾行程、路線及交通工具的換乘。因為盧漢鐵路正在修築,修築一段通車一段,直隸正定以北至京師已經通車執行,執行良好,乘火車迴鑾進京豈不更好。袁世凱說:
“勘得河南安陽縣與直隸磁州接壤,自磁州首站起至正定府止,計程四百七十六里,應行九站,由正定乘輪車至保定省城駐蹕,再由省城乘輪車進京,沿途恭設行宮十處,尖營八處,茶尖三處。至輪車經過定州、涿州兩處,由鐵路公司就車上恭進御膳,不設尖營,已由督辦鐵路大臣宗人府府丞臣盛宣懷奏明在案。統計尖宿、行宮二十一處。因迴鑾期近,不及一一新建,只就街署書院民房酌量修改添造,期無遲誤……”
既然袁世凱關於迴鑾路程總體都安排好了,慈禧太后准奏,開始了新的征程。袁世凱還給迴鑾隊伍帶來了新氣象,即他將其一手訓練的中國最早的一支現代化陸軍——新建陸軍的一部護衛迴鑾隊伍。新建陸軍整齊的步伐、嚴格的軍紀與威嚴的精神,給迴鑾隊伍吃了一個定心丸。
十一月十三日,迴鑾隊伍抵達直隸重鎮邯鄲。邯鄲是戰國時期趙國都城,有很多名勝古蹟,許多成語故事都出自那一非凡時期,諸如圍魏救趙、紙上談兵、將相和、負荊請罪、邯鄲學步、完璧歸趙、黃粱美夢等,反映了那個時期邯鄲的輝煌。慈禧領略了邯鄲的風光、趣聞後,十四日下午趕往永年縣重地臨洺關。在臨洺關停留兩天,於十六日駐紮順德府邢臺縣。在邢臺召見袁世凱,詢問由正定乘火車的準備情況。袁世凱還帶來一個好訊息,即各國駐華公使準備在北京迎接慈禧太后的到來。十七日迴鑾隊伍由邢臺啟程,經內丘縣-柏鄉縣-趙州府-欒城縣,於二十一日到達正定府駐紮。迴鑾隊伍在正定住了三天。慈禧行宮安排在隆興寺內,隆興寺號稱“京外第一名剎”,始建於隋,清代乾隆年間達到鼎盛。慈禧自然在這裡要做一些憑弔古蹟、上香禮佛的善事。
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午九時,慈禧太后、光緒皇帝率領回鑾隊伍乘火車由正定開往保定。列車是盛宣懷等精心策劃的,車廂共21節,分一等車廂,光緒、慈禧、皇后各一節;二等車廂,王公大臣榮祿、袁世凱及皇宮嬪妃等乘,而車內裝飾,“費殊不輕。皇太后皇上皇后之車,皆以華麗新奇之黃鍛裝飾之,各有寶座睡榻軍機廳等。各妃嬪車皆備有極厚重之簾幕。其思想可謂周到,但妃嬪等皆願眺觀景物,故此等簾幕,亦不大用之也”。且車上還“預備洋式鍋,均用團龍華樣,茶碗也是團花,上面刻著‘小臣盛宣懷恭進’七個字。另外還有自鳴鐘,如意著衣鏡,珊糊樹等各種擺設”。
這是慈禧第一次乘坐火車,對現代交通工具頗感新奇,非常滿意,回到北京後就對鐵路公司進行嘉獎,賞賜給機組人員5000兩白銀。不過這裡還有一個有趣的插曲:即原定列車開車時間是早上六點,誰知慈禧上車後,竟然讓欽天監選吉利的開車時間。欽天監選定上午九時,送鑾隊伍在嚴寒冬季凌晨多等了幾個小時。
列車在定州車站停了一個小時,招待慈禧等吃午飯。下午三點多鐘,慈禧一行到達保定。十一月二十八日,迴鑾隊伍再乘列車從保定啟程,於下午二時回到闊別一年多的北京。
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回京關乎朝廷的威嚴,所以迴鑾的慶典要搞,入城的儀式必須隆重。其實早在迴鑾隊伍途中,北京就開始進行準備了,道路一律修整,鋪上黃沙,沿路商鋪裝飾一新,張燈結綵。搭建牌樓、牌坊,佈置出一片喜慶的氣氛。時人筆下有著詳細的描繪。
《申報》轉述外國報刊報道的迴鑾隊伍到達北京的盛況:
“西曆本年一月七日,由馬家堡火車站以迄禁城,約四西里許灑掃清潔,一塵不飛。天壇、先農壇則遍灑黃沙,其平如砥。居民一律閉戶,兵士由火車站直達禁城之外,植立兩旁,巡察官絡繹往來,嚴為之警……華官則自諸王大臣總督司道以下,不下二千員。禮服輝煌,遠望之如入萬花之谷,其中大員之穿黃馬褂者,尤燦爛可觀。一聞大駕到來,齊附伏於地……所過之處,兵士擎槍列跪,角聲嗚嗚。”
龐大的迴鑾隊伍,經過90余天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平安回到了北京。慈禧太后此時如何心情,她是否與一年又四個多月前的狼狽逃出北京聯絡在一起,是否與自己的愚昧無知導致山河破碎、系列主權喪失聯絡在一切,不得而知。
龐大隊伍,經過三個月的時間,跨越陝、豫、直三省,隊伍的衣食住行,一路上道路的修整、行宮的搭建、迎鑾送鑾儀式的進行,物品的採購與加工等等,需要大量的錢財。迴鑾花費了多少錢?目前尚未有一個確切的數字。官方報銷的數字是369萬兩白銀。
離開西安迴鑾前後,慈禧曾三次釋出上諭,聲稱體恤民情、一切從簡。
“此次迴鑾,宜經諭令沿途地方官,於一切供應,並先期傳知定數。內監人等,及扈從各官。亦均三令五申,不準稍有擾累情事。”
“自上年駐蹕關中,宮廷服御膳饈,尤無一不極從肬閒省,地方每日供億,皆有定數,諸事撙節。即此次啟鑾回京,沿途行宮供張,早經傳知,屏除華麗帳褥綵棚之屬,均飭毋庸備辦。”
清廷是如此安排的,地方是怎麼做的呢?作為地方官員承擔迴鑾皇差,是一次討好慈禧太后的機會,因此,無不表現優異,尤其是河南府文悌、河南巡撫松壽等。文悌營造洛陽行宮的豪華,松壽領導河南承擔迴鑾皇差表現最優,其官位都先後得到提升。文悌、松壽等的表現充分說明,清廷迴鑾要求力求節儉的話是說給別人聽的。迴鑾的豪華與鋪張浪費,都是清廷一手造成的。如果說慈禧太后對鋪張浪費之人進行處罰,那麼還會有互相攀比的鋪張浪費嗎?
清廷迴鑾是有經費支撐的。據目前我們看到的有關史料,陝西巡撫升允報告說:“至預籌迴鑾各項所需約計三十一萬餘兩,庫儲支絀異常,實屬無法挹注。可否仰懇天恩,敕部如數撥給之處,出自聖裁。如蒙俞允,奴才仍當督飭承辦各員,敬謹核實支用,期免虛糜。”陝西省內里程較少,預算31萬,實際費用在預算之中。迴鑾的大部分里程在河南,“1901年10月下旬由西安回京之慈禧、光緒一行由閿鄉入河南,經洛陽、鄭州,開封,於12月15日離汴渡黃河北上。全省備辦‘迴鑾’共報銷銀1871664兩”。而直隸省的費用最為清晰,新任直隸總督袁世凱彙報說:“直隸辦理迴鑾事務共用銀一百五十一萬兩,其中李鴻章電廣東、湖北、江蘇、浙江、山東、安徽、江西、四川、湖南協給七十萬六千兩,餘下由直隸藩庫撥給。直隸辦理由河南安陽至正定,再由正定乘火車入京沿途各差事,包括招募工匠(以工代賑),置辦工料,準備護送官員、兵弁車馬、飲食物用,沿途修建道路、橋樑、行宮,以上用款,委實無浮冒等情,奏請核銷。”直隸共要求報銷151萬兩白銀。
直隸是義和團運動的主要區域,也是八國聯軍侵略破壞最為嚴重的省區,財政經濟最為困難,袁世凱出任直隸總督,藩庫無錢可用,其辦公費20萬是從山東借來的。迴鑾直隸地段花費151萬兩。這151萬兩費用是南方九省承擔的,袁世凱有具體數字。他說:“江蘇、廣東、江西三省,各協濟銀十萬兩。浙江、山東兩省,各協銀八萬兩。四川、安徽、湖南三省,各協濟銀五萬兩。湖北一省,協濟公砝平銀十萬兩,合庫平銀九萬六千五百二十五兩零。以上九省,共協濟庫平銀七十萬六千五百二十五兩零。直隸差事得以無誤,實賴各省協助之力” 。
這樣一來,我們對清廷迴鑾的花費,可以有一個基本數字了,陝西31萬兩,河南187萬兩,直隸151萬兩,共369萬兩。其實,這組數字僅僅是表面上的,是可以作正開銷的。至於各省各地投入大量人力誤工的費用,何止數個369萬兩!
所以就清廷西狩迴鑾過程及其表現,我們可以下結論了:清政府是一個沒有希望的政府,對民族復興、國家富強無望的政府,其自身難保,垂危滅亡是早晚的事。清廷迴鑾之後,又苟延殘喘了10年,最終武昌起義的炮聲一響,很快就土崩瓦解了。清政府覆滅的遠因,其實早在其庚子西狩與辛丑迴鑾時候就種下了。即當年的隨扈官員吳永也如此說:“此時大局已定,兩宮安返故都,宛然有日月重光、河山再造之氣象,而亡國根芽,已植於此,履霜堅冰,可懼也。”(張華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