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鷚是一再被我認錯的一隻鳥。
那天,沈老師發來圖片,我說:這是那隻花肚子鳥。我說的花肚子鳥,是寶興歌鶇。沈老師說:這是樹鷚,你看到鳥就知道了,它比寶興歌鶇小。又一天,在黑龍潭拍鳥,看到樹鷚,我說:這是柳鶯。沈老師又一次糾正我:這就是樹鷚,它比柳鶯大。就這樣,我在識鳥的途中跌跌撞撞,總算也認識了一些鳥。
現在當然知道了,寶興歌鶇長了雙機靈的大眼,樹鷚的眼睛非常小,小到我很難看清楚,它究竟有沒有看到我。柳鶯非常靈巧,總在樹枝間跳上跳下,不得一刻停歇,想要把它拍好不是件容易的事,樹鷚則非常本分老實,總是在地上慢慢悠悠地找吃食,並且有點呆笨,不懂得避人,可以想怎麼拍就怎麼拍。
很多鳥喜歡炫技,比如太陽鳥和柳鶯的懸停功夫都非常好,比如紅頭長尾小山雀能夠用一隻腳抓住細枝翻個圈。有的鳥特別注意隱私,比如星頭啄木鳥,總是從不同的方向回家,比如灰頭奇鶥,喜歡先停到主幹上,再從主幹往上縱,尋到好花枝才露出身形來吸食蜜汁,而我每次看到它在被濃密枝葉遮得約隱約現的主幹上跳躍,總認為是老鼠。
樹鷚從來不炫技,我猜測是它沒有這些本領,所以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地上覓食,當然,也可能是它不喜歡花蜜,所以不用學那些功夫。而且它也不注意隱蔽行藏,往往我坐在草地上,它一面覓食一面就來到了我的腳邊。我不敢驚動它,只能一動不動,它也無所謂,或者越過我,往後面去了,或者若無其事地往側面去了。
樹鷚的羽毛顏色不是太鮮豔,黃綠色間黑斑,如果它呆在草地上一動不動,並不容易看到它。往往是因為它走來走去,才知道它在草地上。有時,樹鷚單獨行動,就在草坪上來來回回地翻找。有時,看到一隻樹鷚在不遠處,一轉頭,又看到另一隻。
樹鷚應該是非常多的,因為我拍鳥後,時常看到它,於是,當要等的鳥不來時,我就拍它。它的出現,就像是為了填補兩個節目間出現的空白,可是,過去我從不知道還有它。
這就是世事的奇妙之處:當關注某一事物時,就像這個世界為自己多開了一道扇窗,走到哪裡都能遇見,倘若不在意,那就是在眼前,也是看不見的——因為窗戶是閉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