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歷史發展的長河中,地名就是流淌其中最鮮活的文化印記。新疆地名從它產生的第一天起,便是一種文化標記,便是一種歷史見證,便是一種生態發展。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新疆多元的文化、新疆多民族的民俗習慣,使得新疆歷史發展的軌跡和獨特的地域人文資源,必然會體現在新疆的地名文化之中。
透過對新疆地名的細縷條分,可以有趣地發現,其地名的來源呈現出強烈的文化多元性的特點。
新疆悠久歷史和文化的地名讓人目不暇接。如伊吾、鄯善、焉耆、輪臺、尉犁、若羌、且末、溫宿、疏勒、莎車、皮山和于闐等地名,直接沿用的就是古國城邦時期的名稱,這些古地名距今已有2 000多年的歷史了。
以若羌縣為例,若羌為婼羌的簡寫,系漢代西域三十六國一個小國,與另一個小國樓蘭並立,地處絲綢之路要衝。公元前77年,樓蘭更其國名為鄯善,婼羌後來被其兼併。也就是說,今天的若羌在古代存在著三個地名:一曰婼羌,一曰樓蘭,一曰鄯善。後清政府在此地設縣時用古地名婼羌為縣名,同時又在相鄰的東疆地區設立了鄯善縣名,置縣又巧妙地保留了古地名的歷史印記,這既展現了先輩們的睿智,也是極珍貴的文化遺產。
新疆民族眾多、遷徙融合和語言多樣的地名比比皆是。如莎車縣的艾力西湖鎮,維吾爾語為“雜居”之意,據說當地居民從前來自多地。
墨玉縣有個吐外特鄉,附近有墓地稱“吐外特麻扎”,當地人說有西藏人葬於此。吐外特即吐蕃音譯。吐蕃,古西藏稱謂。和碩縣,得名於蒙古部落和碩特。1771年,蒙古和碩特部近千人隨土爾扈特部東歸後被清政府安置於此,1944年建縣時即取名為和碩縣。
伊犁地區維吾爾族的先輩在準噶爾汗國和清朝兩代來自於南疆多地,曾被稱為“塔蘭奇人”(即種地人),因而在伊犁河兩岸留下了許多他們的“地名”遷徙足跡。如喀什於孜(來自喀什的百戶屯民聚居地)、刀郎於孜、吐魯番於孜、和田買力(和田人的村子)和阿克蘇買力等。
在新疆地名中,以西北方言字尾“子”構成的地名有百餘個,如石河子、獨山子和三道河子等。這顯然與歷史上我國西北地區民眾遷入新疆有關。當然,也有國外民族遷入新疆後留下的地名印記。如霍城縣蘆草溝鎮的俄羅斯買力(村)和伊寧市的斯大林街等。
在新疆大地上留下印記最多的還要數蒙古語地名。如烏魯木齊(優美的牧場)、巴里坤(老虎腿)、那拉提(有太陽的地方)、博爾塔拉(青色的草原)、巴音郭楞(富饒的河流)、霍爾果斯(駱駝和羊糞堆砌之處)、巴音布魯克(泉源豐富)和準噶爾(衛拉特蒙古四部之一)等。這是當年蒙古鐵騎在天山南北留下的永不磨滅的歷史印記,也反映了當時當地人的遊牧經濟生活。
具有獨特語言特色的地名。在新疆的地名中,除了有一種語言的地名外,還有雙語的地名甚至是三語的地名。
據統計,目前新疆縣級行政區劃共99個,其中雙語地名有40個。如漢語地名新源,蒙古語稱鞏乃斯;昭蘇,蒙古語稱蒙古勒庫熱。還有一種混合型語言的地名,如塔城,是由縮寫的蒙古語“塔爾巴哈臺”(水獺之意)加漢語“城”構成;葉城是由縮寫的維吾爾語“葉兒羌”加漢語“城”構成等。還有一種情況,即現有的地名來源於古代已經消失的語言。如嶽普湖、庫車、巴楚等地名是由突厥語演變而來的;疏勒則來源於粟特語。再如喀什噶爾,“喀什”為“玉石”之意,“噶爾”是古代塞種人語言“地區或邦國”的意思。可見新疆地名是本地區民族文化的一個聚寶盆,蘊藏著極其豐富的多民族文化的歷史沉澱。
新疆自然景觀、地理特徵、礦產資源和動植物分佈的地名隨處可見。如石河子,因此地河道乾枯多石得名;沙灣縣因河流多沙得名;溫泉縣因境內多溫泉得名;像乾溝、水西溝、白楊溝、榆樹溝和蘆草溝等地名皆因山區溝坎而得名。新疆缺水,但不少地名是以水名或水源命名的。如博湖縣、嶽普湖縣、精河縣、福海縣、哈巴河縣、五家渠市和新源縣等。
據不完全統計,新疆各類泉水地名有600多處,與井有關的地名也有數百處。今策勒縣約有500個村莊,其中120個村名與水有關,可見新疆人民是何等重視水和珍惜水。
以礦藏物產命名的地名,如阿勒泰山,蒙古語“金山”之意,因盛產黃金而得名,阿勒泰市也得名於此;以石油命名的地名克拉瑪依市,維吾爾語中就是“黑油”的意思;鹽湖,顧名思義因盛產鹽而得名;墨玉縣,得名喀拉喀什河,維吾爾語即“墨玉”之意;托克遜縣的庫米什鎮古時就產銀,而庫米什在維吾爾語中意思就是“銀”。
與動植物分佈有關的地名,如阿合奇縣,柯爾克孜語為“白色芨芨草”;哈巴河縣,哈薩克語稱克孜勒烏蘇克,意為“紅柳樹”;吉木乃縣,又名託普鐵熱克,哈薩克語,意為“楊樹林”;和布克賽爾縣,系蒙古語地名,因和布克河和賽爾山而得名,和布克意為“梅花鹿”,賽爾意為“馬背”,因賽爾山形似馬背。南疆多有以巴格命名的地方,維吾爾語“巴格”就是“果園或園子”意思,說明這裡盛產水果。
表現新疆各族人民風俗習慣、價值觀念、審美情趣和祈求富裕安寧的地名是新疆大地華麗樂章中的又一道音符。維吾爾族人民擅長園藝業,從維吾爾語地名“巴格”派生出很多地名。如其蘭巴格,意為“紅棗園”;古力巴格,意為“花園”;薩依巴格,意為“戈壁灘上的果園”等。
新疆還有很多反映色彩的地名。維吾爾、哈薩克、柯爾克孜等民族自古就十分崇尚“喀拉”(黑色)。據統計,在新疆帶有“喀拉”(黑色)一詞的地名就有400多處。
如克拉瑪依(黑油)和喀拉喀什(墨玉)等。“喀拉”一詞除有黑色含義外,還有許多引申意義。如焉耆縣名,維吾爾語稱“喀喇沙爾”,意為“聖城”;在霍城、昭蘇、于田等縣內有“喀拉布拉克”地名,意為“清泉”;在疏附、伊寧、庫爾勒、葉城等縣內有“喀拉巴格”地名,意為“茂盛的果園”;在阿克蘇、布林津、巴楚、莎車等縣內有“喀拉庫勒”地名,意為“清澈的湖”。
此外,對“科克”(藍色)的崇尚也為維吾爾、哈薩克、柯爾克孜和蒙古等民族所有,如“科克吾塔格”(藍色氈房)、“科克亞”(藍色山崖)、“科克阿恰勒”(藍色岔路口)、“可可托海”(藍色灌木叢)等。另外,崇尚白色也是這些民族的習俗,有人做過統計,新疆以“阿克”(白色)起頭的地名有200多處。如阿克蘇,維吾爾語意為“白河”;阿克陶,柯爾克孜語意為“白山或高山”;鞏留縣有“阿克吐別克”地名,哈薩克語意為“白河灣”;博湖縣有“查干淖爾”地名,蒙古語意為“白色湖泊”。
以上地名不僅和色彩崇尚有關,也反映了民族文化深層次的內涵。祈求富裕安寧的地名多表現為新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如民豐縣,取自漢語人民豐收之意;阿瓦提縣,是維吾爾語繁榮的意思;阜康,取物阜民康之意;和靜縣,表達了民族團結和平相處的意願等。
新疆多種宗教並存,這也是新疆地名文化的一大特色。如在策勒縣有一個稱作達瑪溝(達摩溝)地方,顯然是受到最早傳入新疆和田地區的佛教的影響。
在後來,新疆由於受伊斯蘭教的影響,許多與伊斯蘭教有關的地名也由此產生。如皮山縣的杜瓦鎮,維吾爾語意為“祈禱”;庫車縣的哈尼喀塔木鄉,維吾爾語意為“有圍牆的清真寺”;焉耆縣四十里城子的“穆斯林墓地村”;新和縣玉其喀特鄉的“和卓住過的村莊”;阿瓦提縣伯什力克鄉的“伊瑪目帕夏村”;和田縣有“清真果園”地名;伊寧市有“望月坡”地名;葉城有“方形清真寺”地名等。
新疆的蒙古族信仰藏傳佛教,因而在新疆的蒙古語地名中就出現了與之有關的許多地名。如烏蘇市境內有 “喇嘛角”和“白色寺廟”等地名;伊寧市,蒙古語為“固爾扎”城,意為“金頂寺”,相傳17世紀時,準噶爾蒙古人在今伊寧市東北處修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固爾扎寺廟”;昭蘇縣原名蒙古勒庫熱,蒙古語意為“聖佑廟或喇嘛廟”;特克斯縣曾被更名為克孜勒庫熱縣,蒙古語意為“紅色寺廟”;此類地名還有很多。蒙古族除了信仰藏傳佛教外,還保留了一些原始宗教薩滿教的遺俗,如祭拜“敖包”,這在地名中也有反映。烏蘇市哈不圖呼鎮有“查干敖包”;和布克賽爾縣有“巴音敖包”、“包木色亭敖包”和“烏薩拉敖包”;青河縣有“阿尕什敖包鄉”等。
新疆各族人民屯墾戍邊共同開發新疆的地名在新疆各地處處閃現。新疆的屯墾戍邊事業始於2000多年前的西漢,延續至今,在新疆的地名中留下了光輝的印記。與軍屯有關的地名用字有“屯”、“工”、“宮”、“臺”、“運”、“營”、“驛”等。如“屯”,有頭屯、三屯、奎屯、北屯等;如“工”、“宮”(工、宮相通),有頭工、二宮、三宮、六宮等;如“臺”,即軍臺,有奇台、五工臺、三臺、塔爾巴哈臺等;如“運”、“營”(運、營相通),有九運街鄉、五運村、小營盤、湖南營等;如“驛”,即驛站,有樂土驛等。
與旗屯有關的地名用字有“牛錄”。如18世紀由東北轉戰遷徙到伊犁河南岸屯墾戍邊的錫伯營,就形成了今天察布查爾縣的八個牛錄(鄉)地名。
與民屯有關的地名用字有“戶”。如涼州戶、八家戶、廣東戶、蘇州戶、軍戶農場等。屯墾戍邊事業發展到現代,又出現了使用數字的地名,這主要存在於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所轄地。以上這些地名是對歷史上當時屯墾戍邊事業的真實記錄,也是新疆人民共同開發新疆的真實寫照。
體現黨和國家民族政策的新疆地名則是新時代的見證。新中國成立之初,為認真貫徹執行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民族政策,新疆一些地名隨之發生變更。如改“迪化市”為烏魯木齊市,改“乾德縣”為米泉縣;改“孚遠縣”為吉木薩爾縣;改“綏來縣”為瑪納斯縣;改“景化縣”為呼圖壁縣;改“承化縣”為阿勒泰縣;改“鎮西縣”為巴里坤縣;改“鞏哈縣”為尼勒克縣;改“寧西縣”為察布查爾縣。地名的更改,又為新疆的地名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留下了新的文明印記,帶來了與時俱進的時代感。
在人類歷史發展的長河中,地名就是流淌其中最鮮活的文化印記。新疆的地名,是新疆地區從古至今政治、經濟、軍事、民族、地理、社會、歷史、文化等元素生生息息發展演變最給力的人類印記。
可以說,新疆地名從它產生的第一天起,便是一種文化標記,便是一種歷史見證,便是一種生態發展。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新疆多元的文化、新疆多民族的民俗習慣,使得新疆歷史發展的軌跡和獨特的地域人文資源,必然會體現在新疆的地名文化之中。
新疆的地名文化中蘊含著歷史的傳承和各民族心靈的精髓,承載著新疆歷史上的民族融合、歷史演變和傳統文化的觀念,使得其地域特色始終熠熠生輝,成為大美新疆歷史文化中最具魅力的人文景觀。
來源:新疆人文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