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年間,宮廷書畫院內,一位18歲的少年盯著被退回的畫作,俊秀的眉毛皺成了川字。
“唉,又被退稿了,啥時候我的畫才能得到老師的點贊呢?”
他的老師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當皇帝外行,當藝術家卻十分內行的宋徽宗。
這個書畫院,正是宋徽宗親自創辦並親自選拔和教授人才的北宋中央美院。
少年入學有幾年了,他野心勃勃,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皇上看中,但他知道,皇上自己是個藝術大師,眼光極其挑剔,若非驚世絕倫的作品,是無法進入他的眼睛的。
每天,當他觀摩學習宮廷內那些價值連城的書畫收藏,那些當世最一流的作品,他的兩眼放光,腦中一個念頭驅之不散:總有一天,被掛在這裡供萬人瞻仰的,必將是我的作品。
畫點啥能讓皇上眼前一亮呢?
畫竹子吧,太多人畫了,很難出彩。
畫鳥吧,皇上可是這個領域的武林盟主,還是繞道吧。
畫人吧,去哪找比我帥的模特……
他苦思冥想,終日埋頭鑽研那些宮廷收藏的傳世名作,一幅幅寫意的山水畫在他眼前展開,遠山、流水、煙波、亭臺……
雖然他年紀還很輕,還沒有“身行萬里半天下”,更談不上什麼閱歷,但青春給予他自信,給予他蓬勃的精力和無盡的想象力。
他的腦海裝著無盡的山川、濤濤的流水、精緻的樓臺、悠遠的村莊……
一些零零散散的念頭逐漸清晰,這絢麗的江山,似乎早已盛裝打扮,等待一隻巧手按下快門,
他用那纖細的白玉一般的手,沾著孔雀石和銅礦調製成的石青顏料,玉筆一揮,峰巒如聚,波濤如怒,萬里江山猶如夢幻般在他筆下噴薄而出。
當宋徽宗看著眼前足有四層樓高的畫卷時,他難以想象這個半年前還經常被他打不及格的小小學徒,竟能創造這樣的奇作。
只見那青綠的山石,絢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滾滾的江水就像在流動一般,煙波浩渺,波光粼粼。精緻的亭臺樓閣隨處可見,閒逸的農人、車馬、村落,讓人猶如走入畫中,安享著太平盛世的喜樂。
長長的畫卷,猶如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看得人心潮澎湃,全然不覺得乏味。
宋徽宗和宰相蔡京不由得在心中大讚:奇才奇才!
擅長迎合宋徽宗心思的蔡京馬上送上滾燙的馬屁:小王同學進步神速,這都是皇上這位名師指導得好啊。
少年微微一笑,不知可否。
少年是否去過畫中的地方?不見得,就像李白沒去廬山卻寫出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是少年心中的江山,是少年眼中的江山,只有18歲的少年的心胸才能裝下如此浩瀚、廣闊、無邊無際的山河。
就像杜甫在少年時代寫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就像少年早逝的天才王勃筆下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就像永遠活得像少年的李白揮筆而就: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諷刺的是,宋徽宗隨後將這副神作親自賞給了大奸臣蔡京,一個不靠譜的皇帝,將萬里江山送到一個不靠譜的宰相手裡,這是一副多麼滑稽而讓人嘆息的畫面。
15年後,靖康之難發生,半壁江山淪落,山河破碎,遍地瘡痍,民不聊生。
據說那副《千里江山圖》跟宋徽宗一起,落入了金人手裡。
而那個天才少年王希孟,他的故事戛然而止,他的生命止於20多歲。
浩瀚如海的歷史中再沒有他的身影,只有他唯一存世的這副作品,在歷史的洪流中起起伏伏,忽隱忽現。
似乎是為了完成這幅畫,為了留住北宋最後的詩意和輝煌,他才來人間一趟。
就像著名藝術家陳丹青說的:在《千里江山圖》中,我分明看見一位美少年,他不可能老。他正好十八歲。長几歲、小几歲,不會有《千里江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