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網際網路和資訊科技的飛速發展,製造業與服務業的深度融合已成為產業發展的主流趨勢。以往的觀點認為,製造業對服務業就業具有單向乘數效應。這一觀點忽略了服務業就業對製造業就業存在的反向作用。在當前製造業與服務業深度融合的大背景下,如果繼續在傳統的製造業與服務業“二分”框架下觀察就業問題,強調透過製造業對服務業的單向作用來驅動就業,勢必難以形成穩定而持久的就業創造。應利用兩類就業的雙向互動關係,充分釋放就業潛能。
製造業就業和服務業就業的雙向互促關係
根據以往的理解,製造業是服務業發展的前提和基礎,製造業擴張引致的服務需求進一步促進了經濟的增長。沿著這一邏輯,許多研究都證實了製造業對服務業的就業乘數效應。比如,有研究表明,美國製造業部門每新增1個就業崗位,可以帶動服務業部門新增1.6個就業崗位,高技術製造業部門對應的就業乘數高達2.5,低技術製造業部門為1。針對我國勞動力在製造業和服務業配置的研究也顯示,製造業規模擴張帶來了服務需求的增加,進而對服務業產生就業創造效應。1990年—2005年,我國製造業每增加1個就業崗位,能夠創造0.41~0.59個服務業就業崗位。這一觀點還認為,服務業發展會促使更多勞動力流向服務業,與製造業爭搶有限的勞動力資源。特別是,服務業的日益壯大與轉型升級帶來更高的勞動力技能需求,相當數量的技能勞動力因靈活自由的生活、優越穩定的辦公環境而偏好進入服務業部門,這使得服務業與製造業在勞動力市場產生了競爭,導致製造業技能勞動力非自願短缺的現象,進而制約了製造業的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
在關於如何提升就業的討論中,人們通常忽視了一個重要事實:產業之間存在聯動發展、部門就業之間存在雙向反饋,尤其是服務業就業對製造業就業也存在乘數效應。實際上,服務業發展壯大同樣有利於製造業就業的增加。當前,我國製造業就業對服務業就業的帶動作用正逐漸減小,與此同時,服務業正顯露出反向拉動製造業就業的巨大潛力。
一方面,針對我國製造業與服務業之間就業互動關係的最新研究顯示,製造業及其細分門類的綜合就業係數從2002年開始逐步減小,這與各國工業化過程中綜合就業係數逐漸下降的趨勢是吻合的,說明隨著勞動生產率的提升,製造業對於服務業的就業拉動作用正越來越小。目前,我國製造業主要帶動的是批發、零售、交通運輸、倉儲、房地產和建築業等低端服務業的就業,對資訊傳輸、計算機服務、軟體、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等較高階服務業就業的帶動作用很小。而且,製造業對服務業就業的帶動作用主要來自中高階製造業部門,服務業對製造業的就業擠出效應則主要在低端製造業部門。
另一方面,從服務業對製造業的就業帶動來看,由於低端製造業對用工成本的變動更為敏感,因此,其對服務業的就業帶動作用主要表現為對生活性和生產性服務業就業的單向促進作用;而中高階或高新技術製造業就業與不同型別服務業就業之間均存在顯著的雙向加成作用。針對我國城市制造業就業與服務業就業之間互動乘數的研究顯示,二者之間存在雙向促進作用,製造業就業每增加1%,會帶來服務業就業0.45%左右的提升,其中生產性服務業的受益最大;服務業就業每增加1%,會帶來製造業就業1.15%的提升。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服務業就業對製造業就業的乘數效應會佔據主導,製造業的發展愈發依靠服務業的不斷壯大。針對長江經濟帶生產性服務業就業的研究也顯示,生產性服務業就業與製造業就業有著顯著的雙向促進作用,且生產性服務業就業的乘數效應更大,對製造業就業的帶動作用更明顯。
應更加重視發揮服務業的就業創造作用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全球服務經濟的快速發展,大多數發達經濟體的新增就業幾乎全部來自服務業。研究表明,隨著經濟增長和技術進步,製造業和服務業越來越顯示出截然不同的就業創造模式。製造業採用減少勞動力的生產技術和流程可以增強競爭力,但服務業依賴的是難以被機器或裝置替代的勞動力。因此,製造業的技術進步將進一步減少勞動力需求,服務業的增長更有可能帶來新的就業機會。而且,由於服務業勞動力的質量將直接轉化為服務產出的質量,因此服務業的進步更有利於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力發揮作用,發展服務業可以成為解決大學生就業的重要方向。
第一,勞動生產效率及技術革新等因素,必然導致製造業就業崗位的減少。製造業比其他產業具有更高的生產效率,這解釋了美國製造業就業人數在1979年達到高峰之後逐漸減少的轉變。由於製造業日益傾向於進行資本密集型生產,製造業活動的增加愈發不會轉化為製造業就業的增長。美國國會2019年的研究表明,由於其製造業人均使用32.5萬美元的固定資產,因而即使是大筆投資也可能只帶來相對較少的製造業就業。針對韓國的研究也表明,2000年,韓國製造業每增長1%會導致工作崗位減少0.1%,而同樣的服務業增長會導致0.66%的就業增長。換言之,如果經濟未來的增長依賴於製造業,那麼失業增長將不可避免;要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就必須發展服務業。
第二,生產不再是製造業工作的主要內容。2017年,德國製造業中有超過33%的工人從事的是服務工作。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測算表明,2018年美國32%的製造業工人從事管理和專業工作;藍領職業如運輸和物料搬運、維護和修理、清潔、食品服務和保護服務,佔製造業就業的三分之二;在許多製造業行業中,對技能要求較高的工作佔比很高。自動化使得美國計算機和電子產品製造業的總就業人數下降,該行業約21%的人從事建築和工程專業的工作,13%的人從事計算機和數學專業的工作,這些工作需要很高的教育水平。
第三,服務業在製造業工人轉崗再就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工人跨部門工作轉換並未對收入和職業發展產生顯著影響。研究表明,在製造企業、行業或部門中失去工作,並不意味著在整個經濟體系中失去工作,具有相同職位描述的崗位將出現在服務業部門,從製造業消失的製造業工作將大量重新出現在服務業。迄今為止,這種沒有重大摩擦、在行業和部門之間更換工作的可能性,很大程度上被研究者們忽視了,製造業和服務業總是被視為兩個相互獨立的勞動力市場。研究表明,如果根據工人的職業來衡量,德國製造業就業的下降幅度要小得多,服務業越來越成為製造業工人的替代就業選擇。1975年—2017年,德國製造業的製造業崗位減少了約160萬個,同期服務業中的製造業崗位增加超過80萬個,製造業流失的生產崗位約有52%被服務業的新制造業崗位所抵消。工人可以在製造業和服務業中執行相同的任務——駕駛卡車、擔任辦公室文員,甚至可以在任何行業生產硬碟。2017年,德國製造業中從事製造的人員數量僅為服務業中從事製造的人員數量的1.3倍,製造業工人越來越多地在服務業找到工作。1975年,德國服務業僱用了26%的製造業工人,到2017年,這一份額已增長到42%,而且這種增長趨勢還在繼續保持。長期觀察顯示,大規模裁員後,轉向服務業但保留其初始職業的工人,與留在製造業的工人經歷了相似的就業軌跡,這表明,特定職業的人力資本對工人的影響位元定行業的影響更重要。
第四,製造業對勞動力技能的需求不斷增加。據統計,2018年美國約有100萬名裝配工在製造業工作,大約只佔製造業工作崗位的8%,而這種崗位曾是美國製造業的核心。製造業內不斷變化的職業組合也反映了不斷變化的教育要求。2000年,美國製造業中53%的工人沒有接受過高中以上教育,2018年,這一比例下降了11個百分點,雖然總勞動力中本科或研究生學歷的比例只上升了9個百分點。儘管2000年至2018年美國製造業一線工人的崗位大量流失,但擁有研究生學位的製造業工人數量增加了約35.7萬人。
綜上所述,需要重新審視製造業對服務業的單向就業拉動,製造業就業乘數可能無法反映真實的就業情況。隨著產業結構的不斷升級,促進製造業服務化有利於改善就業狀況。未來應強化政策引導,更好發揮服務業的就業創造作用,推動製造業向服務化方向轉型升級。
(作者:劉 奕 夏傑長,均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員)
來源: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