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43歲的胡紅霞受邀參加開國大典。
聽到毛主席宣佈“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時候,她流下激動的淚水。
胡紅霞代替丈夫親眼見到了新中國的成立,為了這一天,她已經苦苦等待了15年!
1951年,胡紅霞帶著一雙兒女第一次回到了丈夫的老家。
她站在丈夫墳前,忍不住放聲大哭:“我終於可以跟你交差了!”
1
胡紅霞是抗日英雄吉鴻昌的遺孀,是丈夫的第二任妻子。
1895年,吉鴻昌出生在河南呂潭鎮的一個小茶館,少年吉鴻昌除了上學,就是在茶館裡幫忙。
但那時的他年少氣盛,一心想成為像岳飛、文天祥一樣的大英雄,沒少讓父親吉筠亭收拾爛攤子。
為了讓兒子有人管,吉筠亭便自作主張給16歲的吉鴻昌娶了一位叫劉秀榮的女子為妻。
可惜,這段姻緣卻並沒有維持幾年。
劉秀榮大字不識一個和思想進步的吉鴻昌就像兩個世界的人,根本聊不到一塊去。
1913年秋天,18歲的吉鴻昌見馮玉祥在河南招兵,於是他便瞞著家裡跑到堰城投軍,開始了他一輩子的戎馬生涯。
在部隊裡,吉鴻昌吃苦耐勞,驍勇善戰,以至有“吉大膽”之稱,並很快就被升為了營長。
丈夫在部隊裡當了官,劉秀榮一下子覺得丈夫有出息了,馬上收拾行李去做官太太。
不久之後,兩人有了女兒,這可把吉鴻昌高興壞了。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女兒還沒滿月,竟被睡著的劉秀榮壓得窒息而亡。
吉鴻昌抱著可憐的女兒,十分難過,但劉秀榮卻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
小丫頭片子也值得難過?再生一個就是了。
本就窩著火的吉鴻昌一聽這話,更是怒火中燒,抬手就打了劉秀榮一耳光。
劉秀榮也不是個軟茬子,她直接找到馮玉祥舉報“吉營長動手打老婆”。
此事也在部隊裡傳得沸沸揚揚,愈演愈烈。
馮玉祥嚴厲斥責了吉鴻昌,並以侮辱婦女、有悖男女平等原則為由,撤了他的營長職務,責罰一百軍棍,以儆效尤。
行刑之時,馮玉祥命令西北軍軍官全數到場觀看,吉鴻昌被軍棍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這件事後,吉鴻昌和劉秀榮直接離了婚。
1926年6月下旬,時任18師第36旅旅長的吉鴻昌率部到達蘭州,經友人的介紹,他認識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胡蘭英。
2
胡蘭英出身書香門第,認識吉鴻昌時,她正在蘭州女子師範學院讀書。
吉鴻昌對胡蘭英幾乎是一見鍾情,但胡蘭英卻以自己學業未完成為由,拒絕了他。
吉鴻昌卻堅定地表示,“我願意等你畢業!”
一年後,胡蘭英畢業,兩人順利成婚。
和劉秀榮不同的是,吉鴻昌覺得妻子胡蘭英舉手投足皆是不凡,知書達理不說,對於民族抗日,兩人還有共同語言。
吉鴻昌還特意將妻子的名字“蘭英”改為“紅霞”,寓意妻子有“霞光萬道”之美。
此後,胡紅霞便夫唱婦隨,開始了同甘共苦的戰爭生活。
1927年,吉鴻昌升任19師師長,他率部沿隴海一路東征,勢如風捲殘雲,打得奉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而他帶領的隊伍也贏得了“鐵軍”的稱號,聲名大震。
正在這時,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共合作破裂,北伐中止。
1930年,馮玉祥與蔣介石展開中原大戰,吉鴻昌任第3路總指揮率部出潼關,參加討蔣大戰。
然而最終,馮玉祥戰敗下野,吉鴻昌為儲存實力接受改編,但蔣介石卻派他去執行對鄂豫皖蘇區的圍剿任務。
對於紅軍,吉鴻昌是十分敬佩的。
他也不贊同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所以上級要他圍剿紅軍時,吉鴻昌都消極執行,不是按兵不動,就是拖延進攻,有時候還反過來給紅軍報信,甚至贈送槍支彈藥來支援紅軍。
而吉鴻昌不作為的態度,引起了蔣介石的不滿,但礙於吉鴻昌在隊伍的威望,並不敢將其直接處死。
1931年9月,在國民黨政府的強壓之下,吉鴻昌被迫交出兵權“出國考察”。
這段日子對吉鴻昌來說,無疑是人生最低谷的時期,他四處尋求救國之法皆無成果,而面對妻子,他更覺得愧疚不已,自從兩人結婚後,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還要陪著自己被“流放”在外。
1932年,九一八事變後,日軍進攻上海,擔心國內局勢的吉鴻昌秘密回到國內,這段時期他接觸到了共產黨,成為一名地下工作者,再次開始了全新的革命征程。
而對於丈夫的一切決定,胡紅霞全部無條件支援,出錢出力從無二話。
1933年,馮玉祥、方振武和吉鴻昌等人一起建立了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
5月初,日軍直擊華北地區,並試圖煽動偽軍佔領的多倫地區(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獨立自治。
而負責華北事宜的國民黨代表何應欽,卻與日軍簽訂了《塘沽協定》,封鎖抗日同盟軍的一切經費補給。
眼見局勢越來越危險,同盟軍的打仗經費又出了問題,吉鴻昌等人快愁白了頭髮。
當時,胡紅霞沒有隨軍,一直在天津照顧兩個孩子。
在知道同盟軍的窘境後,她二話不說變賣了家產換了6萬元,來購買大批槍支和彈藥。
為了保證武器的安全,胡紅霞四處託人找關係,才將這些槍支分批運送過去。
因為有一部分短槍沒找到合適的渠道運送,胡紅霞只好把兒女託付給他人照顧,自己帶人親自押送。
身在張家口的吉鴻昌看見妻子風塵僕僕趕來忍不住感嘆: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在當時,誰能想到平時穿著樸素寡言少語的優雅女子,竟然有如此的氣概。
有了這些物資裝備,經過一週激烈戰鬥,抗日同盟軍攻佔了多倫、康保、寶昌、沽源4座縣城,將日滿偽軍驅逐出境。
這是九一八事變以來,中國軍隊贏得的第一次大勝利!
當時全面抗戰還沒有爆發,蔣介石認為吉鴻昌背叛自己,破壞了政策,便與日軍密謀一起殲滅抗日同盟軍。
吉鴻昌率領部隊被日偽蔣三方面的部隊包圍,察北抗日的熊熊烈火被蔣氏無情地撲滅了,吉鴻昌也遭到了通緝。
3
1934年,吉鴻昌秘密回到天津的家中,聯合抗日人士一起創辦抗日刊物《民族戰旗》,開展抗日戰線的各類地下工作。
為了更好地開展地下工作,吉鴻昌和妻子決定把家裡的房子貢獻出來,作為秘密聯絡點。
因為房子的外牆面是紅色的,所以也被大夥兒稱為“紅樓”。
而對於吉鴻昌的背叛,蔣介石可謂是怒火中燒,他一方面派人通緝吉鴻昌,一方面令戴笠對其進行暗殺。
1934年11月9日,在法租界國民大飯店45號房間內,吉鴻昌正與任應歧,劉少南和李幹三等人以打牌為名,商討抗日救國大計。
樓道中有人拿著一隻球玩耍著,在路過45號房間之時,茶役正巧敲門來送水,那人乘無人注意,將球順勢丟了進去,並且以找球為名進入了房間,撿了球就退了出去。
吉鴻昌四人剛好打完一圈麻將,按著規矩輪換了座位。
大家剛坐穩,房門突然被撞開了,又兩個人衝進來對著吉鴻昌原來坐的位置連開數槍。
坐上的那人當場斃命,劉少南中彈當即死亡,吉鴻昌的右肩也被子彈劃傷。
暗殺的特務見人已死,果斷逃得無影無蹤。
聽到槍聲後,法國租界巡捕立即將現場包圍住,並將吉鴻昌等人以嫌疑人為由,押往工部局審查。
本來出事的地方是法租界,按照正常處理方式,應該由工部局來調查審理。
可宋美齡卻用錢財賄賂了工部局,並向法租界施壓。最終,吉鴻昌被引渡到國民政府北平分會進行審判。
胡紅霞想盡了辦法營救丈夫,還找到《京津泰晤士報》報道了國民黨政府的小人行徑,但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11月23日,北平軍分會舉行了一場所謂的“軍法會審”,並以“叛國、叛黨罪、犯人已供認不諱”為由,判處吉鴻昌槍決。
1934年11月24日,北平城內大雪紛飛,監刑官來到監獄向吉鴻昌宣讀死刑判決書。
吉鴻昌神情自若地對監刑官說:“給我準備紙和筆,我要寫遺書。”
在寫給夫人胡紅霞的遺囑中,吉鴻昌滿懷深情道:
紅霞吾妻鑑:
夫今死矣,是為時代而犧牲。人終有死,我死您也不必過傷悲。
因還有兒女得您照應,家中餘產不可分給別人,留作教養子女乾等用,我筆囑矣。
小兒還是在天津託喻先生照料上學,以成有用之才也。
家中繼母已託二、三、四弟照應教敬,你不必回家可也。”......
信中的殷殷囑託,都是他對妻子、兒女深深地愛護,更怕妻子會經不住打擊,隨他而去,便要她為了兒女的成長,為了前赴後繼的革命,堅強地活下去。
遺書寫好後,吉鴻昌披上平時常穿的斗篷,從容不迫地走向刑場。
大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吉鴻昌撿起一根樹枝,憤然在雪地上寫下了一首氣吞山河的就義詩: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行刑前,他對劊子手說:
我是為了抗戰死的,死了也不能倒下,我得坐著,死得光明正大,不能在背後挨槍,就在我眼前開槍吧,我要親眼看著敵人的子彈打進我的身體!
劊子手也敬他是抗日英雄,同意了他的請求。
當劊子手舉起槍時,吉鴻昌振臂高呼:
中國共產黨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革命萬歲。
一代名將壯烈犧牲,年僅39歲。
吉鴻昌死後,胡紅霞去索要丈夫的遺體,但特務機關卻推三阻四地表示:吉鴻昌是蔣介石親自下令處決的,上頭沒說遺體要歸還家屬。
悲憤至極的胡紅霞一頭撞到鐵欄杆上,以鮮血向敵人表示抗議:
人死了不還遺體給家屬,這是何道理!
可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人能替她做主。
最終,她將一家人居住多年的“紅樓”抵押了8萬元,才贖回丈夫的遺體。
胡紅霞把丈夫的遺體帶回了家,她找來乾淨的衣服,正準備給丈夫換上,卻發現丈夫的貼身口袋裡裝有一節鉛筆頭和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不要告訴我太太知道......
胡紅霞一看到那熟悉的筆跡,她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1935年春,吉鴻昌的三弟吉永昌親赴北平,和胡紅霞及其子女一起,扶靈柩回河南老家下葬,吉鴻昌的靈柩運至故里,當地2000餘人的鄉親父老,自發前來灑淚迎靈.....
4
自吉鴻昌逝世後,國民黨也從未打算放過胡紅霞及其子女。
哪怕是出去買個菜,都有“尾巴”跟著。
那些特務分子還時不時地對他們進行各種搜查、盤問……
胡紅霞不想讓孩子們整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在我方地下黨同志的幫助之下,胡紅霞將孩子們分開送往親朋好友家暫住。
之所以把孩子們分開,也是想著若是其中一人被抓住,另一個還能保住。
沒過幾天,胡紅霞便“瘋”了,她蓬頭垢臉地出現在鬧市,時不時地大聲呼喊,打死日本鬼子,殺光他們......我丈夫是大英雄......一會又斷斷續續地嚷嚷著孩子丟了......
周圍的鄰居們都覺得胡紅霞因為丈夫被殺,兩個孩子也走丟了,所以受不了刺激,發了瘋。
如此知書達理的女人,若不是真瘋了,她怎麼會如此放得下身段?
漸漸地,敵人對她也沒了戒心,實時監視變成了十天半個月來跟蹤一次,等發現“瘋女人”從天津街頭消失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胡紅霞的裝瘋賣傻計,也讓她逃離了天津,隱姓埋名在異鄉教養兒女。
直到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胡紅霞母子才恢復身份,並在黨組織的照顧開始了新的生活。
晚年的胡紅霞,開始蒐集、整理關於丈夫的史料,她所著的《吉鴻昌就義前後》為後來《吉鴻昌》電影的拍攝提供了藍本。
吉鴻昌將軍的英雄故事也在一代一代地傳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