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守著那扇門
村裡大井頭旁邊住著一戶人,早年的時候開拖拉機在一旦石開山炸石頭賣,夫妻倆或者就是他一個人,打風炮,埋炸藥。我讀書那會走村路回家,很多次遇見他開個拖拉機給工地送石頭。說起開山打石,我的二伯也是一把好手,他以前也在我們後山打石頭用來建房子,那時候磚混結構房子的基礎都是用毛石,後來才在上面又打混凝土地基。
二伯的拖拉機是那種老式的手扶拖拉機,後面掛個拖斗,駕駛位上部還加了個雨布的棚子。沒有電子打火,沒有擋風玻璃。那個手搖式柴油機發動的時候像搖頭晃腦的教書先生,要費一把子力氣。讀書那會,二伯說誰期末考試拿獎狀就開拖拉機帶誰去洪觀趕集,那時候的理想呀!一個燈盞粑粑就了不起了。二伯開著他的拖拉機去糧站交公糧,交完公糧給我們去完小交學費。二伯也帶我們去後山炸石頭,這件事情從現在看來真的是膽大包天,那時候沒有風炮,就用鋼槍打孔,埋炸藥放雷管,用事先準備好的松枝柴垛蓋住洞口區域,放炮的時候讓大家快跑,我們幾個小孩就躲在拖拉機的下面,轟!一聲巨響,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在拖斗裡,砸在附近的松林裡。那時候爬在拖斗下也不知道怕,也不知道它是多危險。過後,大人用八磅錘把大塊的石頭敲爛,我們小孩就把小塊的往拖斗上般。裝好一車,下山的時候,我們都站在拖斗上,手扶著前棚,任山風任松枝拂過臉頰還有西垂的日暮。
大井頭旁邊的那對夫婦生了幾個孩子 ,其中有個小孩與我同年。上天賜給他的是小兒麻痺,腿不能走路,靠雙手撐著爬行,好像也不能正常的交流。我們上小學的時候都要從他家門口經過,他就會坐在門檻上看著我們,上學,放學,目送或者迎接,哇,哇,哇的好像想要說話!小時候我們都想追趕時間,想要快快長大,終於有一天我們去鎮裡讀書了,不用再走那條路,終於有一天我們離開了村裡,到縣裡或者市裡讀書、打工、生活,我們連村裡也回得少了,而他依舊守著那扇門。多年後他家蓋起來新房子,他棲身的那個舊房子卻還保留著,他的哥哥姐姐們都成家立業,而他依舊守在那!微笑著,像是等著誰。他會想等誰?
許久沒走這條路,我幾乎都忘記他,今天從他門口路過,路面已是澆築了混凝土,門外靠著兩棵樹幹,樹幹上搭起了黑色的雨布,想必是用做遮雨的棚,這個冬天連綿的雨,也遮住了他的星空。去的時候我沒留意,返回的時候又聽見他哇哇哇的說話。我停下來又打量他,像20多年前一樣站在門口打量他。他沒有像我一般變胖,他的眼裡好像也有光。他應該是認不出我了,這麼多年我走出村裡,遇見了很多有趣的人,也見了很多有趣的風景。這個世界很大,比我們馬頭上,比我們洪觀,大了何止億萬倍。而他的世界就是這間房。鳥獸蟲鳴充斥著的這扇門,星河斗轉塗鴉著的這扇門,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他會不會也遇見些有趣的路過或者往來?喜的時候哇哇幾句,怒的時候也哇哇幾句。總歸要向這世界發出些聲音和叫喊呀!我依舊沒有勇氣走進他的那扇門,只在門口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笑一笑,用手指指了指。
我站了一會,繼續往前,前路漫漫,雲譎波詭,看不透徹。他還守著那扇門,春去秋來,像是被佛主的五指山壓住一般,等著有緣人。只是東土還有神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