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奧會上,人們記住了運動員在賽場的精彩表現,看到了教練的付出,但很少有人知道,運動員背後還有一群“看不見”的人,他們通常從備戰開始跟隨運動員,在幕後默默付出,為運動員的體能康復保駕護航。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體能康復師。
體能康復師劉凱從夏奧會到冬奧會
在冬奧會期間見劉凱一面,比我採訪比賽都難。他不是在為運動員做體能康復訓練,就是在為訓練做準備,或者在運動員比賽中收集訓練成效以便做好更充分的保障工作,我們的對話從開幕式後第一天開始:
“我要回去(陪運動員)訓練了。”
“這周都來不及了,雙人滑最後衝刺。”
“你在大跳臺採訪?我們訓練也在這裡,但現在出不去。”
距離閉幕還有3天,我和劉凱終於在首都體育館見面。巧的是,他的證件只能進場館內比賽區域,我的證件只能進看臺區媒體席,我們倆繞來繞去,終於在兩個區域交接的走廊裡“相遇”,志願者成為我們之間的“人形隔離板”,在隔空相望中,我開始瞭解他的職業故事。
冬奧會上,劉凱是CTS(首都體育館)保障營的一名花樣滑冰技術支援人員,為中國雙人滑選手彭程/金楊做體能保障。此前,他在東京奧運會為董棟做體能康復保障,之後在全運會為山西運動員做這項工作,冬奧會他被抽調來保障花滑運動員。從夏奧會到冬奧會,他一直在連軸轉。
在太原,劉凱創辦了KE體能康復中心,同時他也是山西省體能康復中心的體育顧問,太原市運動康復協會秘書長。在體能康復領域做了12年,劉凱跟不少運動員打過交道,包括劉翔。
職業路的開啟,從劉凱讀研開始,他參與了北京體科所的體能康復專案,主要服務當時在國家隊訓練的游泳運動員張琳,體操運動員何可欣、滕海濱等。專案結束後,劉凱在導師推薦下去了美國一家體能公司,正是在這家公司,劉凱接觸到在倫敦奧運會因跟腱斷裂做完手術赴美康復治療的劉翔。當時公司組成了一個6人團隊,劉凱是助理康復師,也是唯一的中國人,除了協助康復治療,他偶爾還承擔翻譯工作。
這段經歷,讓劉凱學習到比較前沿的運動康復手法和理念,在考取首都體育學院博士時,他專門選擇了“功能訓練”這一專業。2016年,劉凱回到太原創業,他一直在這個領域不斷前行。讓他收穫職業“突破”的一次經歷,是去年參與東京奧運會國家蹦床隊的體能康復工作,他和另兩個體能康復師組成一個團隊,保障山西蹦床運動員董棟的體能康復訓練。
“蹦床運動員在下網那一刻,身體要承受的壓力是自身體重的10倍以上,作為奧運會四屆元老,董棟在這樣的年齡再次出戰,身體面臨極大的挑戰。對他除了加強下肢負重訓練,還需要精細化管理。”劉凱說,他和團隊成員每天都需要幫助訓練結束的董棟做“整脊”“調整關節”等復位工作,他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就像給一輛汽車及時保養,不然第二天就開不動了。”劉凱說,體能康復師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運動員保持好的身體狀態。
北京冬奧會服務花滑運動員,是劉凱接的第一個冬季專案的體能康復保障工作,從去年10月接手,他用兩週時間完成前期一系列體能評估工作,最終制定詳細的體能訓練計劃,這些屬於工作常態。劉凱說,每接手一個新專案,最難的其實是與運動員如何建立信任感,此次他保障的花滑運動員,雙方也經歷了一個從陌生到信任的過程,“運動員自己最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
劉凱說,他們從事的是別人看不見的幕後工作,他們保障服務的運動員最終在賽場上的穩定發揮,是體能康復師唯一的期盼和成就感的來源。
2月19日,中國花滑團隊收穫滿滿,“蔥桶”組合為中國隊贏得第9金,彭程/金楊排名第五,接近兩人的賽季最高分,他們表示發揮出了自己的理想水平……賽場一角,劉凱為他們鼓掌,也為自己是花滑團隊中的保障人員感到自豪和欣慰。
有著飛行夢的體能康復師白揚
遇見白揚,在兩年前,那時他是省冰雪運動中心的一員。
再見白揚,在不久前,他已成為山西華艦航空體育公司的飛行員。
冬奧會相遇,在幾天前,他是山西運動員蘇翊鳴的體能康復教練。
兩年之間,他的身份三次轉變,為了追求一個飛行的夢,他放棄冰雪、選擇了天空;為了助力一個冬奧的夢,他暫時放下飛行,又回到冰雪。
在冬奧會開幕式上,他隨中國代表團出場親歷那激動人心的一幕。在冬奧會比賽現場,他親眼見證自己保障的運動員摘金奪銀的一刻。經歷過後,他對自己在8個月前的選擇不後悔,覺得一切都值得。
有時候,成全別人的夢想,也能獲得幸福。
冬奧會後,他說會繼續自己的飛行夢。
總有人過著你想要過的生活
白揚的故事,也是一個追夢的故事。
冬奧會之前,我在網上看到一個被很多人關注的有關“滑翔機飛行”的影片,裡面的飛行者叫“大白”,他會現身說法,給喜歡滑翔機的人送上“絕對的乾貨”——如何用最少的錢,飛出一本飛行執照?
影片裡的“大白”就是白揚,這是我認識他以來,見過的他最帥的一面。我印象中的那個體能康復師,與畫面裡戴著墨鏡、坐在滑翔機裡給別人講述飛行秘密的男人,有著太大反差。
我在泰國體驗過乘著滑翔傘在空中自由飛翔的感覺,那是一種四肢都解放在藍天裡的刺激。我沒有嘗試過滑翔機,那應該是比滑翔傘更高階的飛行器,看了“大白”的影片,我竟然蠢蠢欲動,我突然理解了他放下原有的一切去追夢的那個理由。
白揚最開始有著跟很多人相同的經歷:從成都體育學院運動康復專業畢業後,他找了一份跟自己專業吻合的工作——在中國甲級足球聯賽貴州隊做隊醫和體能康復師。工作中,那些在足球場為夢想拼搏的身影,經常觸動他藏在心底的、從大學開始就常常做的一個夢——飛行。
終於,2017年在結束了自己第一份工作後,白揚隻身前往澳大利亞,學習駕駛滑翔機,他把身邊人不理解的目光統統留在國內。終於,他飛出了自己的第一本滑翔機駕照,實現了多年前的心願,帶著一份無憾回國。此後,他考進山西省冰雪運動中心。
進入冰雪的圈子,他認識了小鳴,也認識了小鳴的爸爸,從一個培養了優秀滑雪少年的爸爸身上,他內心久違了的炙熱再一次被點燃。“‘小鳴’的爸爸做著一切我羨慕的事:滑雪、摩托、衝浪、自駕……那會兒我就想,這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就好像我的燈塔。”
白揚說,他的單板滑雪,是蘇翊鳴爸爸教會的。
自己拄柺杖為別人做體能康復
接觸白揚越多,我越覺得,他的人生充滿戲劇性,短短兩年的經歷,讓我對這個偶爾才能“遇見”的人,充滿好奇。
從事冰雪運動工作接觸到小鳴父子,白揚心中那個飛行的夢又一次變得清晰起來,那個追夢的種子一直都在,只是在苦等一個生根發芽的時機。山西冰雪運動隊伍組建並穩定後,白揚跟當時的領導、省冰雪運動中心主任黃海宏說了自己的想法,得到支援後,他去了華艦航空體育公司,又一次踏上了飛行之路。
8個月前,白揚突然接到小鳴爸爸的邀請,想讓他為備戰中的小鳴做一些日常訓練的拍攝以及訓練後的體能康復工作。此時,白揚所在單位正在引進飛機開啟教員培訓,他距離自己成為航空教員,只差一步。
選擇,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某一個人生階段的決定,白揚此前經歷了從體能康復教練——飛行員——冰雪運動從業者——飛行員的幾次選擇,這一次,他面臨回到“起點”職業的選擇,他猶豫了……
“這時黃主任找到我,我們聊了很久。”一個是對白揚有“知遇之恩”的老領導,一個是白揚追夢理想中燈塔般的引領者,他們邀請的背後是一份深深的信任感,這份肯定,讓白揚堅定了這次的選擇,他覺得自己無可推辭且身負重任。
去年暑假,在成都練習氣墊的日子很難熬,熱的時候氣溫高達40攝氏度,白揚記得兩個多月裡大家只休息了四五天,他難得見到一個17歲少年在訓練中這麼拼。暑假過後的三個月,運動員要出國打冬奧會積分賽,白揚是省冰雪運動中心選中的保障運動員訓練和生活的最佳人選——他的專業是運動康復,做過隊醫,可以為運動員做訓練後的按摩;他會滑雪,可以完成訓練的拍攝;他會開車、英語好,可以安排在國外的吃住行等日常。
簽證辦好,出國前一個月,一場意外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白揚的腳被砸傷,身為康復專業人員,白揚在簡單幾個檢查後就已經判斷出自己骨折的現實了,當時的選擇是“手術內固定、石膏外固定”。如果手術,行程擱淺,不手術,可能面臨後遺症。白揚沒想到,自己再次面臨選擇。“這時候,黃主任給我了莫大的幫助,他聯絡體育康復的專家,幫我治療和康復,不到一個月,我就可以拄柺杖著地了。”
就這樣,白揚拄著拐出國了,自己需要康復的體能康復師為備戰冬奧會的運動員做康復訓練,這聽起來很繞口又充滿戲劇性,配上真實的畫面是這樣的——
剛到瑞士的薩斯費,白天白揚給自己做康復,晚上給訓練回來的小鳴做按摩;去超市採購食物和日常用品,拄著柺杖的白揚用“螞蟻搬家”的方法,一點一點移動……
想到這樣的畫面,我收回了此前調侃他戲劇人生的玩笑話,我對他選擇之後需要承擔一切的責任感心生敬佩。白揚說,他在國外保障運動員的幾個月也收穫了一份敬佩,源自身邊那個17歲運動員具有品質——“勝不驕,敗不餒”!
冬奧會結束了,白揚很慶幸自己有這樣一段服務冬奧會的人生經歷,他準備回到航空崗位,繼續自己的飛行人生。
我想起影片裡“大白”的那句話:
“還有什麼是阻礙你飛行的理由呢?”
來源:山西晚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