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三爺六十多歲了,會做豆腐,手藝不錯,專門負責生產隊的豆腐坊。做豆腐,賣豆腐,靠他一個人,外加一頭小毛驢拉磨。
豆豆站在喜三爺家的門口,想推門進去,但喜三爺家的門上了鎖。白天,他很少在家,大部分時間在豆腐坊做豆腐,或者在街上敲著梆子賣豆腐。
梆梆梆一一梆梆梆——,豆豆聽見一陣梆子聲從一條衚衕裡傳出來。梆梆梆——,聲音近了,喜三爺推著一輛小推車,從衚衕裡走出來。小推車上安了個白鐵盒子,四方形,敞口,裡面盛有豆腐。
豆豆迎了上去,她喜歡看喜三爺賣豆腐。一雙粗糙的手,揭開紗布的一角,拿一把柳葉形的白亮的鈍刀,輕輕地切下一塊白嫩的、方方正正的豆腐,放到盤子裡稱一稱,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好聞的豆香味兒。小推車上放著三個袋子,分別用來盛換豆腐用的豆子、玉米和地瓜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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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探頭一看,鐵盒裡的豆腐,只剩下一角。換得真快。
喜三爺問豆豆:“饞豆腐吃了?你爹剛換了兩斤。”
豆豆說:“我爹又賒賬了?”
喜三爺說:“誰說你爹賒賬了?他拿著豆子來的,把上次的賬也還了。”
豆豆心生疑惑。爹哪兒來的豆子?
家裡除了她撿的豆子,並無一粒多餘的豆子,莫非她不敢往下想了,拔腳往家跑去。
門上了鎖,她回不了家。出門的時候娘還在家,這會兒不知上哪兒去了。豆豆在門口徘徊,急出一頭汗,豆粒兒大的汗珠往下滾。她想趕緊察看一下,爹是不是拿她的豆子換了豆腐。
其實,這還用檢查嗎?爹如果不是拿了她的豆子,難道還能變出豆子來?她心裡很委屈,自己辛辛苦苦撿的豆子,就這麼被爹用來換豆腐吃了。她做豆麵燈的願望,就這麼破滅了。想到這兒,她很傷心,很生氣,決定去找爹理論,為什麼動她的豆子,都不跟她商量一聲。她
的豆子多麼重要啊!那是為做豆麵燈準備的。豆腐怎麼能跟豆麵燈相比呀!豆腐只是一種食物,想吃就吃,當作飯菜,打發肚子裡的饞蟲。但,豆麵燈凝聚著一股神奇的力量,一年只能點一次,充滿魅力和希望。世上任何美味的食物,都替代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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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中午爹出門的時候,跟娘說了一句,去什麼地方打馬掌。爹說的那個地方,她忘了,應該就在村外的某塊地。她往村外走去,逢人就打聽爹的去處。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搖頭。真是急死人!
爹能上哪兒去呢?豆豆走累了,想坐下歇會兒。這時候,她早已走出村子,來到小河邊。沿著河畔往北走,穿過一片窪地能看見生產隊的場院,那裡有幾幢老房子,一-座糧倉,還有一個豆腐坊、一個粉坊。她在心裡判斷,爹可能去那裡了。
她剛跑出不遠,聽見村頭傳來喊聲:“豆豆——回家嘍!”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娘站在那裡喊她。
“娘——” 豆豆轉身向村莊跑去。她一來到孃的面前,張口就問:“娘,您上哪兒去了?把我關在門外。”
娘說:“我去看了看你柳奶奶,柳奶奶生病了。我在她家只坐了一小會兒,你不會在門口等等?到處亂跑。”
“我得去找爹。
“找你爹幹啥?”
“爹把我撿的豆子換豆腐了。哼!”
“不會吧?走,咱們回家看看。”
豆豆跟娘回家,一眼看見,灶臺上的瓷盆裡盛了兩塊豆腐。“娘,您看見了吧?爹換回的豆腐。”“還真是,他什麼空兒回的家?我才出去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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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急忙去看小甕裡的豆子——豆子一點兒沒少。這是怎麼回事?豆豆納悶兒了。
她對娘說:“爹沒動我的豆子。”
娘說:“那就對了。你爹八成又是賒的豆腐。唉!八月十五賒的豆腐還沒打饑荒呢!”
豆豆說:“爹不是賒的豆腐。喜三爺說了,爹是用豆子換的,還把上次的賬也還了。”
娘很驚訝:“他上哪兒弄的豆子?生產隊還沒分豆子呢!”
豆豆說:“是呀!難道爹會變豆子?”
傍晚,爹回來了。他剛一進門,豆豆張口就問:“爹,您換豆腐的豆子,上哪兒弄的?”
爹笑了:“你猜。”
豆豆搖著爹的胳膊:“快說呀!我和娘都猜不著。”
爹哈哈一笑,抬手給豆豆的腦門兒上抹了一道泥痕,慢條斯理地對她說:“是這麼回事,豆子事龍飛他爹給我的,是去年秋天借咱家的。這時候正巧碰見喜三爺換豆腐,我就把八月十五欠的賬還了,剩下的豆子換了豆腐,準備晚上和龍飛他爹燉豆腐,喝酒。”
爹跟講故事似的,說了半天,成心吊豆豆的胃口。豆豆笑嘻嘻地說:“原來是這樣呀!我還以為……嘻嘻,嚇了我一跳。”
爹嗔怪地瞅她一眼: “你以為我拿了你的豆子去換豆腐是不是?虧你想得出,爹能幹那種事?”
娘問:“龍飛家哪兒來的豆子?”
不等爹開口,豆豆接過去說:“這事我知道,肯定是龍飛從田鼠洞裡掏的。”
豆豆撿秋的時候,龍飛去地裡掏田鼠洞了。他挖開一個田鼠洞,裡面的田鼠跑了出來,被他們圍追堵截,踢翻在地。“開啟糧倉掏豆子!”龍飛脫下褂子,鋪在地上,撅著屁股往外掏豆子。其他小夥伴都湊過去,匍匐在地,圍成一圈兒,撅著屁股,頭碰頭,嘴裡喊著:“快掏!”
豆豆忍不住跑過去,只見洞口大開,露出一個“糧倉”,大小不亞於一個臉盆,裡面堆滿了黃澄澄的豆子。這窩田鼠真夠賊的,偷了這麼多豆子。龍飛一把把地往外掏,掏出的豆子放
在褂子上,快堆成小山了。一會兒,他掏光糧倉裡的豆子,翻身坐在地上,守著一堆豆子,抹了一把汗,得意地對豆豆說:“看見了吧?這才叫撿豆子。像你那樣,累死了也撿不了幾粒。”
想到這兒豆豆又去看她的豆子,用手抄了抄,再輕輕抹平。豆子一粒是一粒,光潔圓潤,讓她喜不自禁。
■文/改編自《燈花》(翌平 主編 張吉宙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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