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架子床是安思遠為洪氏把關的最後一批藏品中的一件,未來得及收錄進《洪氏所藏木器百圖》。與我們常見的架子床有所不同,獨特之處在於其六足設計,且足可拆卸,活屜亦可摺疊,就目前已公開著錄的資料來看,該床是唯一一張傳世黃花梨摺疊架子床。
Lot 198
明晚期
黃花梨可折疊式子母屜六足六柱瑞獸紋架子床
209.4×139.6×222.5 cm
估價 ESTIMATE:
HKD 9,000,000-15,000,000
六足床榻與架子床的淵源
六足床榻,戰國便已出現,河南信陽長臺出土的戰國彩繪木床,是目前出土最早的木床。
東漢時期,高低大小相異的屏風開始結合帷帳和坐榻使用,稱“屏坐榻”。三面圍屏在魏晉時期開始流行,與此同時,以多扇豎長版組成的圍屏不但用來圍繞坐榻,而且被放置在大床之上,與帷帳組合,構成半封閉的私密空間。
東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初唐220窟
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中便有這種床,敦煌壁畫中也多有體現。受佛教影響,這種屏坐榻,多為帶壼門的箱式榻,而且屏風、床、帷帳都是分離的個體。南北朝時床屏合體,北朝高足圍屏床榻形成,而帷帳依然是單獨存在的,並且依靠柱礎來固定。
北魏司馬金龍墓石柱礎
後來,與高足圍屏床榻相搭配的帷帳,成為建築的一部分而存在。
五代 顧閎中 《韓熙載夜宴圖卷》區域性
後來出現的拔步床,已經將床架與建築剝離,與床合為一體。直至明朝中後期出現真正意義上的架子床,床架才成為床的一部分。
有明一代,皇室貴族、高官顯宦們喜用拔步床,明中後期開始出現架子床,架子床是從拔步床簡化而來,主要流行在江南地區。一些考古資料向我們證實了這個問題:
明初封國山東的魯王朱檀,其墓葬出土一木製明器“拔步床”,嘉靖中期的上海盧灣區的潘允徵墓與蘇州虎丘的王錫爵墓所出土的床,也均為此制,略有不同。朱檀墓與潘允徵墓出土架子床,皆為床體四足與簷柱下植地板之上,而地板四面均衡分佈十二足以承重。而王錫爵墓拔步床則為床體四足落地,簷柱下植床前地板之上。這些出土的拔步床,床頂架的重量都是靠床體和簷柱來支撐的。
床帳,《三才圖會》
床,明《魯班經》插圖
萬曆年間成書的《三才圖會》(王圻著)所列出的“床帳”,就是王世襄在“明式傢俱”中所稱“床上立柱,上承床頂,立柱間安圍子”的“架子床”,又叫“六柱床”。這種床在萬曆年間所出的《魯班經》中也有記載。在這種架子床中,廊廡消失,床頂架已經成為床的一部分,完全透過床體由腿足來承重。
嘉靖四十四年,嚴嵩、嚴世藩父子獲罪抄家所得清單中有“螺鈿雕漆彩漆大八步等床52張”、“彩漆雕漆八步中床145張”、“漆大理石有架床1張”、“嵌螺鈿有架涼床5張”。“八步床”應為“拔步床”,“有架涼床”應為四柱或六柱架子床。萬曆時期工科給事中何士晉所彙輯的《工部廠庫須知》記載:“萬曆十二年七月二十六日,御前傳出紅殼面揭貼一本,傳造龍鳳拔步床、一字床、四柱帳架床、梳背坐床各十張,地平、御踏等俱全。”明確記載“四柱帳架床”。可見,嘉靖、萬曆時期,架子床便出現了。
透過考古發現的不同時期拔步床的不同形態以及文獻記載,可知,架子床是從拔步床簡化而來,當廊廡消失之後,床頂架子的重量便完全需要腿足來承擔。
本拍品解讀
本件黃花梨可摺疊式子母屜六足六柱架子床,兩側面中間足皆可拆卸,四角腿足可變短,變成一張四足睡榻,是一個平板型睡榻與架子床合二為一的兩用床榻,當為拔步床與架子床過渡時期的產物。因不確定腿足對床頂架的承重能力,在原本四足的基礎上,製作者又在兩側額外加了兩根腿以輔助承重,原本的四足也相應加高。這說明,此床作為架子床使用的時候,是要比平板睡榻略高一些的,也說明架子床在初創期是要配腳踏來使用的。而《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活計檔》裡有記載:雍正元年七月二十三日,郎中保德傳旨:“著做松木床一張,長七尺五寸,寬五尺五寸,連架子高六尺五寸。不要甚重,做輕著些,周圍安楠木欄杆架。欽此。”可見,架子床重的問題確實存在,於是在架子床剛開始出現的時候,加兩條腿以承重,便也合情合理了。
作為大型傢俱的床,本應是固定之物,卻要多用。我們推想,這是一件定製之物,為的是出行也可以奢華,而這種看似隨意的組合,也反應出它的主人應是一位對生活有追求之人,不甘於單一的生活,喜歡追求多樣化,由此也可見主人對其喜愛程度。
床面,亦是此具架子床的考究之處。活屜,可摺疊,更是便於搬運。軟屜中間於底面做活榫,正面鑲嵌銅片,恰好可以對摺。活屜的屜面下安四根長豎棖和四個短橫棖,以增加穩固性。頂架亦可從中間對摺,也是便於搬運和儲存的。整張架子床尺寸寬大,掛簷、床圍、立柱、活屜、腿足等部位均以活榫銜接,便於分解組合。設六根立柱,上有頂架。床頂與立柱間設掛簷,中有矮分格,嵌入透雕絛環板。
掛簷、床圍子、門板皆為整板透雕,與常見的攢鬥有所不同,或許是為了移動過程中的穩固性,也或許與此床的婚嫁功能有關,是為婚嫁而定製的,但用料奢華無疑。床體正面圍子和側面圍子雕草龍穿花紋,龍身呈S形,俯仰相向,卷轉自如,間有纏枝蓮紋,線條婉轉。門圍子雕麒麟紋,為早生貴子、子嗣繁盛的象徵。掛簷雕鸞鳳紋,兩隻美麗的鳳頭相對脈脈含情,為“鸞鳳和鳴”之意,象徵夫妻恩愛。從整床的紋飾看,這是一張與婚嫁有關的架子床。屜面編織卐字流水紋,緻密有序。床身設六根彎帶,床面邊抹較寬,平直厚實,是為了適應活屜。束腰窄平,牙、腳圓格角相交,沿邊起陽線,牙板正面和側面鏟地浮雕卷草紋,背面則為簡約的壼門輪廓,同樣起陽線,面面可觀。三彎腿,足端雕刻卷草紋。可拆卸的腿足亦在沿邊起線,陰刻卷草紋,與固有的四足和諧統一。
此床早年出自於浙江慈溪,未經任何修復,為傳世孤例。
浙江慈溪架子床早年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