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宿是昌都地區的一個縣城,是否繁華我們不知道,只知道318國道從城中穿過,路邊零星幾個騎行客棧和餐館,因為這才是我們眼前關心的。昨天從邦達一起出發的幾個東北騎友恰好也跟我們住在同一個客棧。在二千多公里的川藏線上,大部分騎行隊伍的速度和行程基本相似,所以每天都會在路上飯店、驛站裡遇到相同的人,慢慢大家也都很熟悉了,我們的幾個年輕隊友終於要到了東北漂亮美女的聯絡方式。
又是一夜聽雨,睏意更甚,早上懶懶地不想起來。我們隊的大神小白已經穿好雨衣準備出發,他這人一直很自律,不管什麼天氣,到點了就會準時出發,反正我們事前約好的,白天各行其速,晚上集中入籠。其他人雖然都已吃完早飯,仍然以下雨為藉口,賴床不為所動,直到有人喊了一嗓子:丟人哪,人家妹子都冒著雨走啦!這才忽啦啦的一陣忙活,穿好雨衣,推車出門。
雨天騎行,真的是大自然送給長途騎行者的一種心態考驗,雨衣差點的,騎不了幾天都缺胳膊斷腿的,在風雨中像飄飄灑灑的乞丐,好一點的是那種厚實分體雨衣,能把全身蓋的嚴嚴實實的, 加上頭盔和頭巾,不像宇航員也像個消防員,雨中行走像勇往直前的鬥士,酷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在高原雨天遇到小山坡就成了煎熬,高原上一下雨,氣溫會迅速下降到10度以下,騎行上坡時非常吃力,內衣一會就全部汗透,下坡時寒氣順著脖子往裡灌,身上的汗涼了,人像掉進冰窖,一熱一冷,真是夠刺激的!
長期行走在疲勞中,腦子會遲鈍很多,說話也就毫不客氣了,我們的13人隊伍爆發了爭執,一部分人主張風雨無阻、永不搭車、甚至不推車,要用實力征服川藏線,我們姑且稱之為正方;另一部分主張在確保健康基礎上,快樂欣賞川藏線,我們稱之為反方。理念不同,行走的方式也不同,摩擦就不可避免了,反方搭車的方式總會給正方很多壓力,因為搭車的人經常在休息之中,挑戰者們常常疲憊不堪、滿負荷執行。
出八宿後,雨越下越大,眼睛有時都被雨水糊的看不清前面的路,不少人都在避雨,我的體力差、速度慢,按傳統的笨鳥先飛理論,我不休息,冒雨慢慢往前騎。沒想到,雨稍小一點後,大家都快速地追上來,然後我們的13人隊伍立刻化為正方與反方兩派,開始一對一的在雨中邊騎邊爭論。
正方:你們累了要搭山、遇到高山要搭車、下雨要搭車、腿疼要搭車,那為啥要來騎車走川藏線?
反方:我就是想騎車看看川藏風景。
正方:那你乾脆搭車,別跟我們一起啊?
反方:我就是想跟你們一起騎車看川藏風景。
正方:不搭車的騎行才是川藏真正的勇士,你這天天的算什麼好漢?
反方: 怎麼啦,看不慣我又不幹不掉我是吧?哈哈
正方:…………
真讓人哭笑不得,勇士們已經氣得沒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只能快速騎行,把享受派甩的看不見蹤影,然後找地方邊休息邊等待,順便欣賞享受派們如狗一樣追過來的狼狽樣兒,心裡瞬間平衡很多。
兩個小時的中小雨,終於停止於安久拉山腳下,雨過天晴,空氣通透了很多,我們終於可以停下來補充點水和零食,順便欣賞一下週邊美麗的景色:海拔近4500米的安久拉山和附屬山峰依然冰雪覆蓋,一起營造著高原上的清涼世界,318國道在山谷間執著向著延伸, 山下的牛馬自顧自低頭吃草,一縷縷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灑在青黃色的山坡上,騎友們三三兩兩從光影中穿梭向前,與眼前的景色融為一體,恰到好處的美。
天有陰晴,人有離合,剛才還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隊友們,在川藏高原大自然美景的沐浴下,共同垂涎於高原風景的壯美,在荒蕪而清涼的高原上指點江山,爭相感慨,且行且飛揚!不禁感慨,川藏壯美第一等,是非對錯轉頭空,英雄或狗熊,都付笑談中。
腳下的318看不到盡頭,安久拉山的雪峰一直都在,我們也無法在美景前止步,繼續前行的路上遇到兩名身材嬌小的江西小妹騎友,聽她們的故事更讓人感覺人比人氣死人。
我們騎川藏線之前,一般都會在家裡進行半年以上的針對性鍛鍊,強化體力和速度,人家這兩名小女生,在成都大學畢業後,啥訓練都沒有,出發前買個單車、穿著拖鞋、裝幾件衣服就上路了,在川藏線跟大家一樣的速度騎行了快20天,居然沒有腿疼屁股疼、沒有高反、沒有摔跤,時不時還在路上秀幾下雙脫把騎行……,我想把她們拉到我們隊伍裡,遭到大家強烈反對,理由是這兩人是天才騎手,進群了會把我們拉爆,那不是自取其辱嗎?我想想也是。
真沒想到,翻過八宿縣城前面一座山便是陽光普照了, 東方日出西邊雨,是非對錯都會隨著時光轉換而轉換, 如上面的對川藏騎行的爭議一樣,誰是誰非又有什麼意義呢?所有的枝節與我們的大目標相比都不值一提。
美景不會長,悲劇總纏綿,我們的歡樂不過半個小時,遊走的雲層帶著不懷好意的雨,緊緊跟隨我們,走一會潑一會,雨衣穿也不是,脫也不是。
下午一點左右,傳說中的安久拉山強逆風也如期而至,我和一名陌生的騎友被吹得步履艱難,本想輪流破風跟車,卻根本提不起速度,只好眼睜睜看著它痛快吹走了我們所有的企圖,騎不動,推車也要往前走,一些更努力的騎友趁機超越過去,想盡快的翻越安久拉山風口。慌什麼呢?不管是東達山還是安久拉山,它只是你心頭的一座山,或者什麼也不是!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那純潔的雪域風光正在盛開,且行且珍惜!
寒風冽冽中,我們龜速爬過海拔4400米的安久拉山埡口。離然烏越來越近,也就離來古冰川越來越近,眼前的雪山慢慢多了起來,在身邊一字排開,最顯目的是遠方終年白雪的崗日嘎佈雪山,帶著仙氣等待我們,於是,一眾騎行者在犀利寒風中發出了土鱉一樣的嚎叫。
過安久拉山到然烏,眼見是一路下坡,卻還要費力去蹬踩,到底是下坡還是上坡,大家爭論不休,眼見為實的東西尚且如此讓人置疑,世間哪裡還有可信之事。哎,什麼都不說了,留點力氣,蹬車吧!!
晚上7點,又一次四肢癱軟地爬進隊友們定好的平安客棧,傳說中美麗的然烏湖靜躺前方,安目措湖就在身邊,但苦逼的我已無力起身品嚐。我不後悔,然烏湖有名無實,只是一個混濁的堰塞湖而已,一年到頭也就三四月份有看頭,不過我真的不後悔嗎?我又開始懷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