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濤
對於遠在他鄉的遊子,故鄉是這樣一種記憶;它是點染夢境的墨,是臨水一支簫曲,月下一段獨舞,總能勾畫出一段芳香四溢的過去;又把往昔的意義氳入乾淨的沉默,時間的碎片一點點重新整合,虛與實,濃與淡,清晰、自然天成,其間的憂傷或者幸福也不至太過熾烈,不會灼傷毫無防備的靈魂。華茲華斯說:詩歌是平靜時的追憶。回憶便是一首詩,你提到她時,不免傷感,是因記憶太過清晰、太過美麗。一澗溪水,一抹青山,一樹石榴花,一縷炊煙;甚至,故鄉的老井,晾衣服的竹架,都勾起你難以釋懷的鄉愁。那些微不足道的瑣事,不經意而至的幸福,都讓你會心一笑,頻頻回顧。
我在農村長大。到了收麥子的時節,路上叫賣西瓜的聲音就顯得格外誘人,“拿麥子換西瓜了,拿麥子換西瓜嘍……”,調子高亢而悠長,一車新鮮嫩綠的西瓜總惹得小孩子們垂涎三尺,便蹦蹦跳跳跑到父母跟前,央求買來吃。小時候,家裡拮据,用度儉省,父母時常不捨得拿來剛收穫的麥子,去換那奢侈品。為這件事,我和弟弟抹起了眼淚。父親最為威嚴,便假裝生氣訓斥一番;西瓜的事就這麼了結。
父親捨不得麥子,更捨不得我和弟弟受苦。
父親兩手牽著我和弟弟,向田野走去。我雖不知道父親要幹什麼,卻很樂意跟去。我相信,田野裡一定有個很大很大的秘密,我相信父親。弟弟卻以為父親不要我們了,要把我們扔掉,嚇得哭起來。我一邊嘲笑弟弟,一邊跟父親走進自家的菜地。菜地裡井井有條地中了很多菜,茄子、番茄、豆角,黃瓜等等,都接起累累的果實;父親向黃瓜藤走去。我依然不知道父親要做什麼。
“來,孩子們,摘幾根黃瓜,回去就能吃到西瓜,比西瓜還好吃呢”父親命令道。
我滿腹狐疑,不過還是幹了起來。
回到家裡,父親便走進廚房。我和弟弟依然委屈著,悶悶不樂地躲在樹蔭下乘涼。不多一會兒,便看見父親端著仔細地削了皮的、切成一塊一塊的水果走到我和弟弟身邊,滿滿一碗,綠綠的,晶瑩剔透。
“你們看,孩子們,黃瓜削了皮,切成塊,加上糖,跟西瓜可是一個味呢。來,嚐嚐”,父親換了副溫柔快樂的口吻。
我嚐了一口。甜甜的,雖然分明是黃瓜,但卻真有西瓜的味道,也比西瓜好吃。
父親用這個方法,“騙”了我們好幾年。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也慢慢變老;現在,西瓜對我們來說,已不再是稀罕物。而每到夏季來時,我總會想起父親,想起故鄉和那些往事;時間過去得越久,記憶就越清晰,以致再回憶起時,會狠狠地流下淚來,也會感到無比地幸福。那年,這一輩子,父親的“西瓜”是我吃到的最美的水果。也是這件事,在我的童年,教會我一種認識世界的神奇的方式;我相信,有些時候,黃瓜能變成西瓜,苦也會變成甜。我很快理解了父母的愛,並默默地感激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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