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紹興市郊,一個家族四千多年來一直以活化石的姿態頑強地證明著大禹存在的真實性。他們的職業是為大禹守陵。從公元前1923 年,一直守到今天。戰爭、瘟疫、自然災害曾給他們帶來滅族之災,最淒涼的時候闔族只剩下父子三人。至今這個家族在全世界也只有不過千餘人。他們創造了一個英雄家族悲壯的史詩。中科院把這個家族作為重點研究物件。有外國史學家驚歎,這是隻有偉大的中國人才能創造出來的最偉大的人間奇蹟。農曆六月初六,姒氏家族要舉行古老而神秘的祭禹儀式,會稽山上瀰漫著浩浩上古遺風。會稽山,就在紹興城東南6公里處。據先秦典籍記載,華夏始祖黃帝的玄孫、偉大的治水英雄大禹就埋葬在這裡。禹下葬後100年,這裡就叫禹陵村了。相傳農曆六月初六是禹王的生日,因此,每年的六月初六,會稽山下禹陵村的村民們都要舉行古老而神秘的祭禹儀式,儀式是禹的兒子啟當政時創制的,一直流傳到今天。祭祀從這天夜裡開始。夜幕剛下垂,禹陵前立即變成人的海洋。香菸繚繞燭光飄搖之中,人們跪在地上,無論是白首老者,還是黃髮幼童,神情都是那麼肅穆。他們一聲聲地呼喚祖先禹王的名字,吟誦著流傳了四千多年的“經文”———“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姒大牛說,此歌名叫《五子之歌》,為禹的五個孫子所作,歌詞大意頌揚禹的功德。頌歌字字含淚句句傳情,一直唱到次日凌晨3時。那一夜,會稽山的山上山下瀰漫的是上古時代的遺風流韻。公元前2023 年,禹因病亡,葬於會稽,100年後,其七世孫姒無餘受命守陵。姒氏家族的人向記者出示了一部《姒氏世譜》,這是一個備受中科院關注的珍貴文獻。該譜曾被南宋著名文學家王十朋修正過。王十朋官至龍圖閣學士。龍圖閣為宋代名閣,是珍藏皇帝御書、典籍和全國各姓世譜等的地方。紹興的姒氏族人請他幫助修復世譜,主要是因為他能夠飽覽一般人難以見到的各種世譜和文史資料,從而補充姒氏代代相傳的世譜的不足。果然,王十朋拿出了一部珍貴的皇家藏本《姒氏世譜》。官本與民本的合一,這就是記者看到的被中外專家學者普遍認為具有較高學術價值的《姒氏世譜》了。譜中記載,禹姓姒,名文命,字高密。他從舜那裡繼承王位後第十年,即公元前2024 年冬天,他也像虞舜那樣從都城平陽牗今山西臨汾市或太原市或河南安陽牘出發向東南狩獵巡視。他來到了妻子女嬌的故鄉茅山,這裡是古越人一個重要的活動場所。隨從們按照他的要求在山上給他造了一個極其簡陋的行宮,即一座草房,院子的正中樹了一杆巨大的龍旗,龍旗之下,插著一柄象徵王權的玉鉞。他就在這樣的行宮裡住了下來,並傳令四方諸侯,務必在次年的春天來到茅山,他要考核大家的政績。春天到了,禹在茅山上大會各路諸侯,對政績突出的進行封賞,同時也殺了一個不守政令的防風氏。為了紀念這次成功的“幹部考核”,禹將茅山改為會稽山,會稽即會計,即考核功績的意思。秋天到了,這位白髮蒼蒼的八旬老人對臣下說道:“我恐怕要死在妻子的家鄉了。把我葬在這會稽山上,用蘆葦做槨,桐木做棺就可以了。墓穴不要挖得太深,下面不要觸及泉水。不要為了埋我而勞役這裡的人民,更不要因為我的墓在這裡就不讓民眾耕種這塊田地。這樣我才安樂。”公元前2023 年夏曆八月,禹病逝於行宮。王族及大臣們根據他的遺囑將他埋葬在會稽山的北麓。禹的兒子啟繼位後,在禹陵的北面立了宗廟,春秋進行兩次大規模的祭禹活動。然而,到了他的兒子太康時,由於遭到后羿、寒浞的相繼篡位,使祭禹斷絕了四十年。夏朝的第六代君王,也就是禹的六世孫少康即位後,為使祭禹的活動延續下去,就封他的庶子姒無餘為越王,命他率家人在會稽為禹守陵,並主持春秋兩季的祭祀。所賜田地可以不向國家繳稅,而全部用在守陵的日常開支和祭祀上面。這樣,姒無餘就成了姒家第一個為大禹守陵的人。在緊靠禹廟的西北側,姒無餘和他的家人住了下來,漸漸地就成了一個禹陵村,村民從古至今全部為姒氏。第一次衰敗成了千古之謎:十二世祖之後,竟有27世無王,禹陵只有姒氏庶民在默默地看守,祭祀活動自然中止。巧用神話推出新王,禹四十三代孫勾踐使姒氏振興起來。《姒氏世譜》寫到姒氏第十二世時,筆調忽然黯淡了下來———“十二世祖越王婁……傳立商世,徒有空名,而無權位,不能自立。”也就是說到了商朝的時候,姒氏家族不再有人做越王,而且王位一丟就是27世。然而,姒氏家族沒有離開禹陵村,依舊在那裡守著禹陵。這種狀況貫穿了整個商代、西周和多半個東周。這個家族在這1000 多年的時間裡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商代君主們如此壓迫他們呢?為什麼西周的歷代諸君也不聞不問這一歷史遺留問題呢?然而,世譜裡卻沒有留下任何明確交代,成了千古之謎。大約是到了春秋末年,為了復興祭禹,這個家族創造出了一個美麗的神話。———“有一隻神鳥飛到了會稽山,它口裡的一粒種子落在了田裡,於是長出了水稻,我們姒家的人就用新長出的水稻祭祀我們的禹王,我們家族有個小孩,剛一出生就會說話,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鳥禽來了,鳥禽來了。他還指著蒼天對禹陵說,我是無餘君的後代,快快恢復對先王禹的祭祀吧。我們也好為百姓到上天那裡去請命,到鬼神那裡去通融。’”這事傳到中原,周王室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於是,姒氏家族大喜,趁勢在嫡系長房裡選出一個名叫姒無壬的,大家推舉他做了新的越王,此人是禹的四十代孫。從此,祭禹又恢復了。
傳到第四十三代,也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越王勾踐。當滅掉吳國成就了霸業並接受周元王無可奈何的封賞時,他是何等的神氣膺揚啊。他不僅洗雪了吳國帶給他的恥辱,他的倚天長劍斬去的更是家族一千多年的鬱悶。他是自夏亡以後,姒氏家族第一個到中原“瀟灑走一回”的人。公元前490年,勾踐率家眷從會稽山的王宮中搬了出去,到平原地帶建起了山陰城,也就是今天紹興市的雛形。但大部分姒氏家族的人還留在會稽山守陵,勾踐在禹陵旁重修了一個氣勢宏偉的禹廟。姒氏家族再度興旺起來,祭禹也隨之正常化。
滅族之災頻頻襲來,最淒涼的一次全族只剩父子三人,姒氏依然堅守禹陵巋然不動
由於千百年來堅守在一個小山村裡,不與外界交流,致使血緣過於親近,人的繁衍能力、免疫能力都受到極大削弱。到今天為止,全世界姒姓的人也不過1130人,而禹陵村就佔了一半。因此,姒氏家族在歷史上衰的時候多,興的時候少,他們是在一次次衰敗中甚至是在一次次滅族之災中苦苦掙扎,堅守著禹陵。
五十世祖越王無疆被楚國所滅,越國不復存在。姒氏族人將無疆的兒子姒玉接到會稽山,推他為越王,說是王,事實上只是族長而已,職責僅僅是帶領大家守陵祭禹。楚國見狀,也就不再追殺。禹的祖父顓頊,也是楚人的先祖,說來還是一家人,血緣關係使姒氏逃過了一次滅族之災。五十四世祖之前家族還算平安。
五十四世祖姒搖被漢高祖劉邦封為越王。但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劉邦卻又要求姒搖的七個兒子分散到東甌、閩越、南越等地。然而,搖的一個名叫姒貞復的兒子卻堅決不從,他說:“我願意隱居會稽率領族人守陵。”漢高祖被他駁了面子,自然是一百個不高興,於是乾脆不讓他承襲王爵。因此,姒搖去世後,越地就不再有姒姓王。姒氏再度走向衰落,而且是一落千丈,從漢高祖到元朝末年曆經十五個世紀,除了一位車騎將軍外,其餘皆為平民,生活極其貧困。公元1039年,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學家范仲淹來到禹陵村時,看到姒氏家族的人散居在七扭八歪搖搖晃晃的草房子裡,家家都是飢寒交迫。出乎他意料的是,雖然個個面有菜色,但只要一談起禹和守陵,姒氏族人就個個精神煥發。他們向范仲淹詳細地講了從禹到他們三千多年的世系故事,並拿出家傳的世譜,讓范仲淹作序。大師揮筆為《姒氏世譜》寫了精緻小序,他在文中讚揚姒氏守陵人“醇樸猶有其祖不矜不伐遺風”,併為這個家族守陵三千多年而大呼驚奇,嘆為“至奇”,同時也為他們衰敗到如此地步而一再嘆息。
然而,范仲淹看到的還不是姒氏家族最淒涼的景象。元末,天下大亂,紹興一帶在1357年和1367年的十年間,成了張士誠、方國珍、朱元璋三股勢力拉鋸爭奪的焦點之域,而離城僅有6公里的禹陵村則成了主戰場。不停的戰亂,加之江南大旱,瘟疫流行,村裡八成的人遇難身亡。到1376年時,村裡只剩了一戶人家,這就是122世的姒權和他的兩個兒子。面對戰爭和瘟疫,父子三人巋然不動。姒權對他的兒子講:“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姒家還有一個人在,就要守在這裡。我祖大禹看著我們呢。”在1393年修訂《姒氏世譜》所做的序記中,姒權依舊斬釘截鐵地要求後世子孫們“自後守陵之裔,雖遭貧困,毋再星散。必須聚居左近,陪護陵祀,恭承先志”,真可謂堅如磐石。禹陵得以儲存至今,姒權父子功不可沒。 雖然秦始皇、漢高祖、朱元璋、康熙、乾隆等皇帝都先後給予禹陵村的姒氏家族一定的扶持,比如給20畝免稅田產呀,給個八品小官職呀,但這些都不能改變這個家族貧困的境況,而貧困則使他們在改朝換代的戰爭中、在自然災害中加速衰落。1512年,128世出生27人,只留下後裔4人;1683年,132世留下後裔僅有7人。
為使家族興旺起來,姒氏的族長終於作出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決定,這就是除了留一部分人守陵外,其他族人可以到外地謀求發展。這樣,從18世紀到20世紀的二百年間,姒氏有很多人走出山村去經商做工求學。這使不斷衰敗的家族獲得了興旺的機會。上個世紀40年代日軍侵佔紹興,姒氏家族幾遭屠戮,幾近亡族。抗戰勝利後,姒氏家族就不斷有散居各地的人從外歸來,自覺肩負起守陵祭禹的重任。
如今,姒氏後裔除了禹陵村裡有429個外,外地(包括海外)還有五百多人,這在姒氏家族的歷史上算是興旺的了。
新中國給姒氏家族帶來新生。1952年,姒氏家族投書《解放日報》,反映禹陵古蹟荒廢的情況。不久,浙江省致函紹興縣,促其儘快修整;1966年8月,紅衛兵把大禹像的頭砍下來裝入籮筐遊街示眾,族長姒阿夫和族人強忍怒火,默默等待時機;1970年,有關部門又要在禹陵前動工建造農藥廠,姒氏家族實在忍無可忍了,他們逐級上訪。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周建人得知後,嚴肅地批評了有關單位的負責人,農藥廠停建。1995年初,為公祭大禹,政府要擴建禹廟前的廣場,禹陵村要在兩個月內拆遷50戶的住房。時值年關,拆房就意味著無家過年,何況當地舊俗認為年關拆房搬家是不祥之兆。政府有關部門十分為難,正在討論如何做工作的時候,姒氏族人前來表態:“保證在12天之內搬走。”第13天早晨,有關領導趕到現場,五千平方米的舊宅全部拆盡。族人見領導吃驚,就說:“政府幫助我們家辦事,我們當然要竭盡全力。”
如今,禹陵村的姒氏家族已和其他紹興人一起走上了富裕的道路。守陵已不再是他們的惟一職業,但他們仍然要為禹陵盡各種義務。禹第141代孫姒紹品今年已經83歲,他每天仍要在禹陵前走來走去,嘴裡說著誰也聽不懂的古越方言。這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或許中國社會科學院不久就要出版的關於這個家族的科研專著能解開它的全部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