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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杯!”
片山與雪子把盛著香檳的酒杯輕輕一碰。
“別喝太多哦。”
“這點酒小意思。”
片山將酒杯傾斜,一飲而盡。胸口忽地灼熱起來,眨眼間,他的臉漲得通紅。
“你瞧你那樣子。”
雪子笑著說。
“沒……沒問題的……只要吃點東西就全散了。”
已經十一點了,可酒店最頂層的餐廳依舊十分熱鬧。鋼琴、長笛、大提琴,帶來了半古典旋律的三重奏,在略帶幽暗的燈光下,每張桌子上的紅燭火焰都在微微搖曳,氛圍極佳。
片山可是抱著一個月工資完全泡湯的心理準備來這兒的。不過能與雪子面對面切著牛排,他已經覺得相當值得。
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雪子的美簡直令人窒息。片山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她。這種感覺太過於完美,然而對她來說,我這種人也只不過是這場遊戲中的其中一人而已,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這麼一個沒出息的窮警察,她憑什麼會愛上我……
“你和森崎老師也常來這種場合嗎?”
“偶爾。不過他不怎麼喜歡一本正經的地方——你問這個幹嗎?”
“沒什麼……隨便問問。”
“他都去世了,我們別提他了。”
雪子靜靜地說。
“說得也對……”
片山恍然大悟一般地提醒自己,森崎已經死了。我竟然會去吃一個死人的醋,因為自卑感而自尋煩惱,簡直愚蠢透頂!我不是還活著,而且接下來還能把她抱進懷裡嗎?片山的體內湧出了不可思議的自信。
“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一時的玩伴嗎?”
雪子吃驚地盯著片山:“你問這個幹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只當是一場遊戲,就不提那些膩歪的話了。”
“如果不是呢?”
“我希望你大學畢業之後能和我結婚。”
長笛的旋律中帶著一些憂鬱,演奏出聖母瑪利亞的旋律。兩人聽著音樂入了神。
打破沉默的是雪子。
“肉要冷掉了。”
“對啊。”
兩人各自叉起一塊牛排送入嘴中,對視著咀嚼起來。看著對方的嘴巴塞滿肉塊鼓動著的樣子,兩人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肉真好吃。”
“是呀。”
“你要好好嚐嚐這滋味呢,這可不是隔三岔五能吃到的。”
“為什麼?”
“就你那麼點薪水,肯定不能經常出來吃。”雪子又微笑著加了一句,“還是說讓我也出去工作呢?”
“糟了!”
片山摸了摸西服的內袋,頓時臉色發青。
“怎麼了?”
“錢包沒帶。”
“你剛才不是付了計程車費嗎?”
“零錢包還在,不過票夾就……對了!今天早晨我回了一趟公寓,還換了身衣服……”
片山一下子從微醺中清醒了。
“沒關係。餐費我能付。”
“對不起。”片山徹底消沉了,“那我們的婚約會不會作廢?”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雪子笑了。
用雪子的錢付了賬,來到大廳,片山看了一眼手錶說:
“十二點——不過,要是明天早晨我還是身無分文,就別想從這兒出去了。我先回一趟公寓,把票夾取回來。”
“早點回來哦。”
“好,很近的。三四十分鐘就好……對不起,你能先回房間嗎?”
“好啊。你不快點回來的話,我就一個人先睡了。”
雪子打趣地說道。
“我用飛的!”
片山嘴上說著,急忙穿過大廳,跳進了停在門口的一輛計程車,門童被驚得目瞪口呆。
雪子手持房間鑰匙,往電梯方向走去。
“結婚嗎……”
來得過於突然,對她來講還很不現實,可雪子卻奇妙地心跳不停,就像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那樣。就要與他共度第一晚,這讓雪子興奮不已。
我也喜歡上他了——雪子想。
雪子走進電梯,就在不遠處的雜誌架旁,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當標示電梯層數的指示燈停在了“10”的位置後,那個男人緩緩地朝電梯走去。
雪子開啟門鎖,進了房間。這是間套房,還帶了一套小沙發。她來到窗戶邊,欣賞了一會兒新宿的夜景,又拉上窗簾。她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做些什麼。她想,還是先做好準備,等片山回來之後,就能立即上床。
她脫下套裝,掛上衣架,進入浴室,一邊放熱水一邊脫下衣服。她不經意望見鏡子中的自己,還擺了幾個姿勢。
她不禁又露出了笑容,心情很是愉悅,就像一個小孩子明天就要迎來暑假一樣。雪子蹦跳著進了熱騰騰的淋浴房。
管理員小峰從沙發上坐起來,感覺仍有點頭疼,忍不住叫出了聲。可惡,我現在真是老了不中用。前陣子的時候,我喝這麼一點酒,和沒喝沒什麼兩樣,腳底下穩得很。可現在呢?我連啥時候回到這房間都不記得了。
一看時鐘,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十五分了。什麼嘛,乾脆繼續睡覺好了。不過躺沙發上睡覺,第二天就會渾身疼……
“還是先撒泡尿回來再睡唄……”
小峰一邊抱怨著頭疼,一邊搖搖晃晃地準備走出去,可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視窗上。那是什麼玩意?
視窗的櫃檯上放著一個閃著金光的物件。靠近一看,原來是個雪茄盒。
“嘿,這玩意看上去很值錢嘛。”
小峰把它取到手中,細細端詳。雪茄盒——雪茄盒,好像在哪兒見過來著。到底是哪裡?
到底是誰把它放在這個地方的?環顧一下走廊,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多半是學生在哪兒撿到了就放在這兒了吧。撿到?對了,仔細一想,好像貼了一張畫了雪茄盒的海報來著,眼睛太花沒仔細看上面的字,不過一定是有誰丟了正在找吧。明天送去辦公室就行……
小峰把雪茄盒放在桌子上,一通方便之後回來,打了個呵欠正準備睡。此時,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這個金色的小盒子上。睡覺之前來一支吧?只要盒子能物歸原主,裡面少一支也無傷大雅嘛。說實在的,真想把這盒子都私吞了呢。
他又一次坐回沙發,伸出手取過雪茄盒,打開了蓋子。
片山讓出租車在門口等著,跑進了公寓。他看看窗戶,裡面沒有開燈,心想晴美可能又不在家了。她之前說過可能會去“朋友”家玩。是該挑個時間跟她好好談談心了,片山想。趁還來得及……
片山沒猜錯,按下門鈴之後沒人出來應門。他只得自己開門進了屋子。開啟燈,趕忙衝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丟在衣櫃上的票夾。
“真是的,可惡!”
片山正準備將票夾塞進內袋,又停下了動作。以防萬一,還是確認一下為好,他開啟一看——裡面是空的。
“不會吧!”片山脫口而出,“不可能……”
他想來想去,都清楚地記得裡面應該放著一張一萬日元的鈔票。他慌忙開啟抽屜,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
晴美嗎?不會吧!怎麼會有這種事!
正當他束手無策之時,電話響了。
“喂喂,片山家。什麼?你說什麼?”片山大叫道。電話那邊是正在羽衣女大值班的一個刑警,他驚慌失措地大吼大叫:“炸彈!炸彈爆炸了!”
“有人被炸著了嗎?”
“一個管理員老頭,就是宿舍管理員。”
“小峰先生?死了沒?”
“整個腦袋都給炸掉了!現在宿舍那邊又是救護車又是消防車的,亂成一團啦,應該沒有其他人受傷。”
“我立刻過來!”
他用力摔下話筒,把手上的空票夾隨手一丟。他當然不是不關心錢去了哪兒,只是現在無暇顧及。小峰老人一定是撿到了雪茄盒,不小心給打開了吧。製造出那種危險品的秋吉現在一定也快急瘋了。片山也算為做海報出過一份力,既然跟這事扯上了關係,就不能不去。
片山這才發現福爾摩斯已經醒了,正抬頭盯著他看。
“福爾摩斯,真抱歉我又要出門了。拜託你看家了。”
福爾摩斯輕巧地跳到了片山的肩膀上。
“喂!不行!趕快給我下來,喂!”
越是想把福爾摩斯從肩膀上趕下去,它就抓得越緊。片山只得放棄。
“隨便你!那我就去坐計程車——對了,計程車已經等我好一會兒了!”
片山衝出公寓,鑽進了還在等著他的計程車中:“喂,去府中市的羽衣女子大學。十萬火急!執行公務!”
他亮出了自己的警察手冊。
“是!”
司機被嚇得不輕,趕忙發動了汽車。片山感覺到福爾摩斯正用手敲打著他的手臂。
“什麼?你讓我幹什麼?”
他剛問就忽然想起來了。啊,雪子!
“喂!先繞到P酒店去!”
“是!”
“十萬火急!我有私事!”
“怎麼還不回來……”
雪子躺在床上喃喃自語。
雪子身穿一件淡藍色的薄紗睡衣。睡衣能透出她的美麗曲線,這是為了今夜,白天特地買來的。那是想讓他能感受到一種新婚的氣氛。她已經將身體洗乾淨,化了一層淡妝,還噴了一抹香水——別說片山了,見了這樣的雪子,恐怕沒有男人不會陶然欲醉吧。
不過,現在他應該回來了啊。忘記房間號了?不可能。十樓的10號房間,1010,記起來太方便了,他還笑著說過呢……
她想,還是給公寓打個電話吧,於是站起來,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電話,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總算來了!”
放下心來,也有點生氣,她飛快地衝到門口,快速開啟門。
“你都在做什麼呢——”
還來不及說完這句話,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雪子剛意識到這一點,肚子上就捱了一拳,她輕哼了一聲,蹲在了地板上。痛楚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
那男子抱起快暈倒的雪子,一下子扔在床上。雪子還想再動,下腹部又吃了一拳,只能扭曲著身體不斷呻吟。
男子把已經癱軟的雪子翻成仰臥,先矇住了她的眼睛,然後往她的嘴裡塞進手帕,繞過腦後打了個結。接著他從大衣口袋裡取出細繩,把她的手腳全都捆綁住。
這手法是如此乾淨利落,只用了片刻時間。
雪子恢復了知覺,發出痛苦的呻吟,那男子就發話了:
“你醒了?”
這是一個奇異而含糊的嗓音。
“你已經無計可施了。”男子的聲音毫無感情,“你的手腳都被綁住了,想要掙脫也是白費勁。”
雪子無力地扭曲身體,想讓手腳活動。
“我就是殺了你們大學三個學生的人。”
雪子停止了動作。
“我一直跟蹤你到了這裡。你的房間老是找不著,真讓我辛苦。正在走廊來回轉的時候,我聽見服務生給你送香檳的聲音,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
沒有語調,也沒有抑揚頓挫的嗓音。
“你真漂亮。”男子繼續說,“透過你那件睡衣能看到你漂亮的身體。不過,你知道自己的罪有多深嗎?你的美會把多少男人牽扯到罪惡中去……漂亮的女人一生下來就是娼婦。你們命裡註定要犯罪。”
這是偏執狂的說法。然而這個偏執狂,既不會歇斯底里地叫喊,也不會不斷控訴。這才讓人覺得更加毛骨悚然。真正的瘋狂就在他那種口氣下面的蠢蠢欲動。
“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告訴你這些嗎?因為你不是蠢貨。我過去殺死的那些女人全部都愚蠢至極。對她們說無濟於事,我什麼都不說就殺了她們。不過你的腦袋很聰明。你能理解我說的話吧?我也會把你殺掉,不過殺掉你是為了把你從罪惡中拯救出來。這是在淨化你的血脈,你再也不能出去勾引男人了,也不會繼續墮落下去——你會得到拯救的。”
那男人走近床鋪,站在一旁。
“你現在看不見,我的手裡握著一把剃刀。”
雪子渾身汗如雨下。她想要做些什麼,可恐懼已經讓全身僵硬,一動也動不了。
“很鋒利——你的痛苦只是一眨眼而已。不用擔心,很快就會結束的。說實話,我也已經被你的美打動了。就連我也被打動了!要把你的面板切割開,我都有些於心不忍。不過,正因為這樣,才不得不幹……”
那男子突然躍上了床,雪子被不由分說地重重按在床上。彈簧猛烈地上下彈動。睡衣被掀起,那男子用手按住她的下腹部,雪子渾身顫抖。
“來,祈禱吧!向神祈禱!”
冰冷的剃刀觸碰到了她柔軟的腹部。雪子反射性地拼命想逃,面板表面忽然感覺到一陣劇痛,一行血向側腹部流淌而去。
“別亂動。你越是亂動就越痛苦。對了,就這麼乖乖的。”
雪子像是放棄了一般,渾身都沒了力氣。
這時候,又響起了敲門聲。
“雪子小姐!”
這是片山的聲音。
“來晚了,對不起。”片山在門外呼喊,“出大事了。你先開門呀——不會已經睡著了吧?”
他砰砰地用力敲門。男子從床上走了下去,雪子這才喘了一口氣。
“……真奇怪啊。”片山在門外嘀咕著,“一定等得不耐煩,睡著啦。怎麼辦,打個電話把她叫醒?”
肩膀上的福爾摩斯咚的一聲落在了地面上,這時候,響起了開鎖聲,門把轉動了。
“什麼嘛,原來還醒著。”
片山鬆了一口氣。門向內側開啟,裡面一片昏暗。福爾摩斯尖叫了一聲。一把剃刀從裡面快速刺出,與此同時,福爾摩斯的身體已經跳躍到了半空中。
“啊!”
福爾摩斯的利爪已經扎進了男子的手臂,剃刀掉在了地上。男子動作敏捷,他一揮手臂,把福爾摩斯甩脫,又抓住站在自己正面的片山的手,用力把他拉進了房間。片山正迷茫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被拉進昏暗的房間中,翻了一個身,摔倒在地。那男人衝出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怎……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片山在黑暗中叫喊,“雪子小姐!”
開燈!他用手摸索著尋找門邊的開關,開啟電燈,這才看清了一切。雪子被捆綁著丟在床上,蒙著眼睛,嘴巴也被手帕塞住。她的睡衣已經被掀起到了胸口,整個身體幾乎都裸露著。並且,在她柔滑的雪白腹部上有一道紅線,那是滲出的血液。
“雪子小姐!”
片山趕忙衝過去解開了束縛,雪子沒命地抱緊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