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秋,周子昆和何子友在延安的一個窯洞舉辦了一場婚禮。婚禮上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二十多位中央領導及主要軍政首長出席。毛澤東高興地為新婚夫婦獻上賀詞後,疑惑地問著新郎:“怎麼不見何子友同志呢?”
新郎只好回答說:“報告主席,因為何子友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場面和如此多的中央首長,所以她嚇慌了,躲在裡屋不敢出來了。”其他人頓時笑了,讓新郎去把新娘請出來。
但是誰又知道,嬌羞怕人的新娘何子友,是師從武當山,敢和許世友將軍單挑,一個人撫養子女長大的巾幗英雄!
後世有網友寫詞《西江月》可證何子友絕非平凡女子。“生來孱弱瘦小,練就絕世武功,土匪頑敵喪玉手,方知五毒高強,笑中藏刀不露,綿裡裹針鋒芒,我軍第一奇女子,英雄萬古流芳。”
從柴火丫頭到一代女俠,她敢打得敵人連聲討饒
“民國十二年,有何氏女,名子友,蒼溪回龍場人,初入景武拳房,以雜役用,有天賦,後師從李德源習武,12年足不出戶,習得‘排五毒殛手’諸功……”這段出自民國時續修的《陶氏宗譜》殘本《武技卷》的文字,講的正是何子友一生最開始的時候。
何子友出生於1913年2月5日,是四川省廣元市蒼溪縣人。她家境貧寒,被家人送到“景武拳房”當雜工。“景武拳房”是由陶鴻恩和陶鴻熙兩兄弟所辦,兩人都曾是清末武舉。此外,還有從大清滅亡之後,從王公貴戚家中出來四處漂泊的護衛鏢師及一些江洋大盜等武林高手。
而何子友的師父,李德源,是武當派的後人,擅長“排五毒殛手”。他見何子友瘦小,不忍心她做雜役,便調到女兒李鶯鶯身邊做個看護,陪伴女兒玩耍。
李德源在教授李鶯鶯武藝時,發現何子友雖然身體孱弱,但是反應敏捷,是個可造之才。他便破例收了何子友為徒,還認她為義女。而何子友也不負其期望,最終練就一身好武藝,成為“太和門”第十二代傳人。
在何子友後來的軍旅生涯中,高超的武藝更是給她帶來許多方便。1933年時,何子友秘密前往金山鎮打探情報。在過卡口時,正好遇到敵軍團長在敲詐百姓,還要將何子友押送至大本營。
何子友心中叫好,面上卻分毫不顯。她隨著敵人往對方的大本營走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名勤務兵胸口掛著一袋公文包,鼓鼓囊囊的。
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何子友此刻面對的都是一些人高馬大,手持槍械的男人。這種情況下,何子友非但沒有一絲害怕,反而當機立斷,直接出拳打倒對方,並奪走了公文包,搶了一匹馬,眨眼就衝出包圍,跑得無影無蹤……
而這樣的事情也並不是只有一次發生。在1934年時,已經升為婦女獨立團偵察副連長的何子友,帶領3名隊友喬裝打扮,潛入縣城,要抓“舌頭”問話。那時正逢廟會,鎮上人來人往,十分擁擠。而何子友突然發現一名敵軍官帶著4名衛兵,陪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閒逛。
何子友立刻安排隊友去制服胖子和敵軍官,自己則一個人對上4名衛兵。在發起攻擊的那一瞬間,何子友高喊:“一班從右,二班從左,大家別開槍,抓活的!”說時遲那時快,何子友使出絕技,一舉制服4名還在發愣的衛兵,其中2個人還被打暈。
抓捕成功後,她們迅速逃離。在對敵人的審訊過程中,何子友發現中年男子是敵軍總部派到縣城擔任特派員,掌握許多重要情報。因此,何子友和她的隊友受到了紅軍首長徐向前的表揚,在紅軍隊伍中也傳播著她們的英雄事蹟。
還有一次,何子友所屬的獨立團遭到了敵人的追擊。為了避開敵人,她們決定暫時藏在山中。山上有山賊出沒,為了全團的安全,何子友隨著團長一起上山同對方談判。
雙方決定“比武定奪”,而何子友則是不負眾望,一人撂倒3名壯漢,才為全團贏來暫時棲身的機會,得以安全避開敵軍的搜捕。
面對愛情,她雖個性大大咧咧,卻也有溫柔羞澀的一面
出生於舊社會的何子友,對於自己的婚姻也沒有做主的權利。在她年輕的時候,給人當過童養媳,只因婆家太過折磨人,後來才跟著一支路過村頭的紅軍參加了革命。而她和周子昆的婚姻,則是由紅軍上級替他們安排的。
周子昆出生於廣西,在當兵的這些時間裡,升遷極快,頗受上級賞識。在部隊裡,雖然對下屬要求極為嚴苛,卻平易近人,人緣極好。但是面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周子昆卻從不放在心上,只說:“軍事地圖、作戰計劃、軍事理論,有這三個朋友足夠了。”
周子昆和何子友兩個人相會於小河邊時,一番對話更是有趣得緊。周子昆說:“我是搞軍事工作的,性格簡單,不會說話,工作又忙,調動又多,跟著我享不了福,你認真考慮一下,不願意就算了。”
何子友說:“我槍桿子摸慣了,大字不識一個,讓我當官太太,我不會當,你也認真考慮一下吧。”
明明都是單身,一個是風頭正盛的青年軍官,一個是英姿颯爽的年輕女俠,可是一個是無心風月的“工作狂”,另一個是“不想當官太太”的鄉野丫頭,都讓對方“認真考慮一下”。
可見兩人是一類人,都是無心愛情,只想獻身於革命事業。同時,他們的態度還是十分誠懇真摯,將自己的實際情況告知給對方,將選擇的權利留給對方。
而正是這份相同,讓兩個人原本無心愛情的人,最終走到了一起,成為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婚後的生活更是幸福得讓人不禁生出感慨來。命運或許就是如此奇特,周子昆和何子友在此之前,從未想到過會遇到這樣甜蜜的幸福。
白天,嚴肅、認真的周子昆會常常給何子友講他帶兵打仗時的事情,將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娓娓道來。而何子友,也會將自己在獨立團偵察時精彩紛呈,危機四伏的故事講給周子昆聽。
到了晚上,周子昆則會教大字不識一個的何子友寫字。何子友常常讓周子昆幫她檢查寫的字是否有錯,如果有錯,就一直修改到正確,不然絕不睡覺。
有一次,有可能是周子昆教的字太生僻,也有可能是何子友工作太累,那個晚上寫字,何子友一連錯了好幾次。心疼妻子的周子昆,只好撒謊說何子友寫對了。
第二天何子友知道了真相,大為光火,要求周子昆不能再這麼做。而周子昆則是在後來的教學中,有意避開了生僻的字。
有時候空閒的時間比較多,他們兩個人則會到附近的小樹林散步。何子友的嗓子好,常常會在一旁輕輕哼唱家鄉小調或是從長征路上聽來的歌。而周子昆則會凝望遠方,靜靜地傾聽著妻子動人的歌聲……
那段時光快樂得簡直超乎想象,雖然他們常常因為形勢的變化,聚少離多。可是因此,那點微小的幸福更加顯得來之不易。何子友不曾想到,這樣簡單快樂的日子,是那麼輕易地就被破壞了。
失去一生摯愛的她,獨自撫養子女長大成人
“皖南風雨驟,山川同一哭”講的便是1941年發生的皖南事變。在那之後,許多人失去了自己親朋好友,而何子友,也是其中一員。
皖南事變之前,為了躲避國民黨,懷著身孕的何子友和一批家屬轉移去了蘇北新四軍根據地。何子友一路上都抹著鍋灰,穿著襤褸的衣衫,裝扮成難民一路闖過重重關卡。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四個月後,自己會和心愛的丈夫天人永隔。
在一路上,何子友看著敵軍耀武揚威,欺辱百姓,怒火中燒,卻只能暗中咬牙,心想倘若手上有把槍,定要眼前這批壞人統統撂倒,送他們一發子彈上天。可惜的是,現在懷有身孕的她只能繼續和其他人,一路辛苦地趕往安全地點。
1941年1月,震驚世界的皖南慘案發生。新四軍部隊被敵人團團包圍,軍長葉挺更是被誘騙離開部隊。項英、袁國平和周子昆率部分散突圍。在突圍的過程中,袁國平不幸重傷,無法行動,為了不連累戰友,他選擇飲彈自盡。
周子昆突出重圍後,在山林中輾轉三日,與項英及副官劉厚總、警衛員冬青等人相遇。當晚,周子昆和項英就目前局勢徹夜討論,直到午夜才熄燈休息。
而副官劉厚總,則因為白日發現首長身上攜帶的軍部經費而生出邪惡的想法,最終趁著夜深人靜之際,殺害了沉睡著的項英和周子昆,帶著金銀,趁著夜色投敵“邀功”。
在蘇北新四軍根據地的何子友總是期盼著前方來訊息。有一天她發現軍中的氣氛不對,空氣十分緊張,沒有人的臉上是帶有笑意的。她見到新四軍政委的劉少奇,就立刻焦急地詢問,“軍部現在在哪裡,子昆怎麼樣?”劉少奇只回答說:“被國民黨包圍。”
當何子友接著問:“衝出來了嗎?”後,劉少奇只默默掏出一塊懷錶遞給何子友。這塊懷錶是葉挺將軍當初贈送給周子昆的,多年來他一直帶在身邊。何子友幾乎是立刻就被不好的預感狠狠鑿了一下,兩眼一黑,頓時就昏了過去。
經過旁邊人的搶救,何子友才慢慢清醒過來。面對眾人的關心,她忍著悲痛說:“請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有革命任務,我還有孩子要撫養。你們忙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我想想就好了……”
要知道,那時,剛剛失去丈夫的何子友,身邊只有一個不到兩週歲的女兒周民,還有一個還在肚子裡的孩子。
直到當年7月,這個從未見過親生父親一面的可憐孩子才呱呱墜地。何子友看著周子昆的遺腹子,自己可憐的孩子,說:“兩個孩子,就是兩棵樹,雙木成林,兒子就叫周林吧。”
旁人憐惜這孤兒寡母生活不易,建議說再找個男人支撐起這個家。可是何子友卻早已下定決心,她要獨自把周子昆的兩個孩子拉扯長大。她婉言謝絕他人的好意,說:“我就是孩子的頂樑柱,子昆的孩子永遠姓周”。
直至白髮蒼蒼,躺在床上,離開人世的最後一秒,何子友都不曾違背當初許下的諾言。她永遠是周子昆的妻子,而子昆的兩個孩子,也永遠姓周。
到了新中國成立之後,已經72歲的老人何子友有機會前往丈夫當年殉難之處。那裡山林密佈,又兼之何子友年歲已高,當地領導都不敢讓何子友冒這個險。可是何子友鐵了心,一定要上山。
她還約了周子昆當時的警衛員黃誠一道前往。行至半路,居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沒有防備的何子友渾身溼透,又兼之山路難行,走到山頂時已經是氣喘吁吁。
她顫抖著身軀,走到山洞之中,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在這個山洞裡失去了生命,一時按捺不住情緒,連聲呼喚周子昆的名字,放聲痛哭。從此以後,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前往蜜蜂洞,祭拜丈夫,弔唁烈士,來宣洩自己多年來的思念與痛苦。
她敢於單挑許世友,百歲之時,亦身手敏捷
在紅軍裡,有不少練家子,其中何子友是一個,許世友也是一個。許世友出生於河南信陽,八歲時隨著一名雲遊高僧走進少林,一邊當雜役,一邊學功夫。後來他還在少林寺比武中獲得冠軍。
何子友和許世友都知道對方的傳聞,有心想要見上一面。後來他們因緣際會,真的比試了一場。可是勝負未明,有人說是許世友主動謙讓,率先停手,有人說是何子友技壓一籌,險勝對方。
不僅比武沒有結果,連喝酒,也未曾分出個勝負。生平最愛喝酒的許世友常常邀請何子友喝酒,最後的結局也沒有人可以準確說出,究竟是誰贏了。
何子友一生好強,在軍隊裡,是鐵娘子,在家裡,是兩個孩子的頂樑柱。新中國成立後,她也繼續為國家發光發熱,奉獻自己的一生。
何子友分別在哈爾濱被服廠、上海電池廠、中國復興香菸廠等單位佔據重要職位,還獲得過三級“八一勳章”、三級獨立自由勳章、三級解放勳章,二級紅星功勳榮譽章。
據說有一次,一個特務帶著十幾個不務正業的人來到何子友所在的廠裡搗亂。他們恰好遇到了何子友。面對來勢洶洶的惡徒,何子友十分冷靜,只是幾招,就把一群人打得雞飛狗跳,盡數都扭送到了保衛科。這樣的戰果,據說嚇得另外一名潛伏在廠裡的特務連夜逃跑了。
到了晚年,何子友也不曾更改自己每日習武的習慣。有人說何子友到了百歲之時還日日打石袋。
有一次,南派少林甘鳳池拳法第六代傳人、南京搏擊武功研究會會長鬍振國特意前來拜訪何子友。原來,胡振國也曾學過“排五毒殛手”。何子友一聽,頓時精神了,當下就要和胡振國切磋一番。
只見兩人你來我往,電光石火之間已經連續變換好幾招,簡直讓人難以想象,其中有一人是年已百歲的老人。何子友在武藝上兢兢業業,未有一日鬆懈,在道德上,對自己要求更是嚴苛。
退休後,組織專門給她安排了專車和駕駛員、警衛員、炊事員,但她從不讓子女跟著她享受特權。而兒子周林,當時只是一個正團級,女兒周民則是個醫生,按職稱享有正師級待遇。
何子友從未利用任何關係來替自己的兒女“鋪路”、“拉關係”。收到組織上送來的慰問金,何子友更是如數轉寄給更需要的人,如革命老區失學的兒童和“希望工程”。
晚年時,何子友最喜歡的歌是《新四軍軍歌》,還常常會用口琴吹奏《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以至於到了她九十大壽的時候,南京圖書館的同志提議製作一塊匾,上面刻寫《新四軍軍歌》的歌詞和曲譜送給老人。
收到禮物的何子友不僅不覺得這塊灰撲撲的、沒有一點裝飾也沒有鮮花的禮物不好,反而感動得熱淚盈眶。當下她就拿起口琴,吹奏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首歌。
2016年2月22日,享年103歲的何子友閉上雙眼,離開了這個美好的世界。在追悼會上,軍方送來一副輓聯,上面寫著“戎馬不解鞍一生是女兵,征程千萬裡巾幗亦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