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5年在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裡,珍藏著一個藏史只有一年多的樟木箱子。
就是這樣一隻普通的樟木箱子既連線著中國現代史上的三位名人——楊開慧、毛主席、賀子珍的一段情;又有著一個普通女子為保護這隻箱子而沉寂45載的辛酸苦楚......
賀子珍與小木箱子
1947年秋,賀子珍領著毛岸青、李敏從蘇聯回到了哈爾濱,東北局的李富春等同志在得知賀子珍回國後,趕忙到車站去迎接。
當賀子珍提著小木箱走下火車時,李富春迎了上去,握手慰問之後,又問道:“子珍同志,你的行李是否一塊同車到?”
賀子珍笑著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小木箱,說道:“我只有一個小木箱!”
李富春上前主動要替賀子珍拿行李,賀子珍擺了擺手:“我自己拿得動。”
隨後,李富春又說:“你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你生活上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我們去辦。”
“我個人生活沒有什麼要求,我只請求組織上能儘快安排我的工作,幹什麼都行。”賀子珍要求道。
李富春點了點頭,沒過幾天后,組織便把賀子珍安排在了東北人民政府財政部擔任機關黨總支書。
但賀子珍只在哈爾濱待了一年,1948年,賀子珍帶著毛岸青和李敏從哈爾濱來到瀋陽,並轉到了東北局總工會幹部處進行工作。
為了工作和生活方便,也為了更好地照顧賀子珍,幹部處特意為給賀子珍派去一位女勤務兵。
女勤務兵被領進賀子珍寢室後,賀子珍一看見眼前這個十分乾淨的姑娘,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並關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尹淑蘭!”
“尹-淑-蘭,噢,挺好聽的名字,我感覺‘淑’字很符合你的氣質,不過幹革命,就要能文能武,太文了可不行啊!這樣吧,把‘淑’字去掉,你就叫‘尹蘭’吧!”賀子珍說完便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後,賀子珍又問尹蘭:“我們是不會在瀋陽常住的,你跟我走的話,你不想家嗎?”
尹蘭沒有思考,直接回答道:“不想。”
“那我們可能還要打仗呢,你不怕嗎?”
“不怕,我從小就相當於女八路!”
“好,是個當軍人的料!”聽著眼前小姑娘自信滿滿的話,賀子珍當即拍掌定下來讓尹蘭當自己的勤務兵。
第二天一早,賀子珍便把尹蘭叫到自己身邊,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內勤勤務兵了,主要管理我的生活,我這人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隻小木箱子,不過,這隻小木箱可不同尋常,我把它交給你,你可要替我保管好它呀!”說著,賀子珍把那隻小箱子交到了尹蘭的手中,但她並沒有說這隻小木箱特殊在了哪裡。
尹蘭得知這隻小木箱對賀子珍十分重要後,也不敢多問,只是從賀子珍的手裡接過這個小木箱,放在了自己的房裡,她還把賀子珍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全部裝到了這隻小木箱裡,天天開啟,天天蓋上,那時的尹蘭,她不知道這隻小木箱對賀子珍的重要性,而她對這隻小木箱並沒有多少獨特的情感。
直到幹部處給尹蘭送去兩個大皮箱,這才讓尹蘭意識到這隻小木箱十分重要。
在賀子珍來到瀋陽後,接待她的領導人得知她只有一隻小木箱後,便託人送去了兩隻大皮箱,以方便她的生活,可當這兩隻皮箱送過去後,賀子珍並不在家,尹蘭覺得賀子珍只有一隻小皮箱,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於是她便自作主張收下了這兩隻大皮箱。
當賀子珍回到家後,尹蘭主動同賀子珍說了收下兩隻皮箱的事情。
賀子珍聽完後,說:“你給退回去吧!我們依然用那隻小木箱子裝東西。”
尹蘭聽了賀子珍的話,只是覺得她有些頑固,放著大皮箱不要,只要這個小小的樟木箱子,但她還是十分聽話的把兩隻大皮箱給組織上退了回去。
漸漸地,尹蘭發現賀子珍對這隻一直帶在身邊的小木箱有著十分特殊的感情,每次外出的時候,賀子珍總是會囑咐尹蘭一定要把小木箱子帶好,不要丟了,也不要磕碰。
後來,有一次,尹蘭忍不住問了賀子珍關於這隻小木箱子的來歷:“首長,這隻小木箱子究竟有什麼特別,能讓你如此重視啊?”
賀子珍摸著眼前的小木箱子,好似陷入了回憶一般,緩緩同尹蘭說起了這隻小木箱子的來歷......
毛主席在前往井岡山時,便隨身攜帶著這隻小木箱,一直以來,小木箱都是毛主席親自保管,自長征開始後,毛主席因為公事繁忙,無暇長時間拎著小木箱來回走動,便將這隻小木箱交給了賀子珍。
這隻小木箱裡裝的都是毛主席所需要的一些十分重要的工作資料以及一些重要的報紙,那時,毛主席因為工作較為繁忙,有時整理工作資料和報紙的事情,就落在了賀子珍的身上。
1937年,賀子珍前往蘇聯的時候,毛主席也託人將這隻小木箱裝滿了日用品給賀子珍送了過去,就這樣,賀子珍在蘇聯帶著這個箱子生活了9年之久,在那時,即便生活在艱苦,哪怕是李敏生病住院,賀子珍也沒捨得將這一箱子賣掉,足以見得,這隻箱子對賀子珍的重要。
當尹蘭得知了這隻箱子是毛主席送給她的後,尹蘭對這隻箱子的感情也漸漸變得深了起來,在外出時,她寧可自己摔著、碰著,也一定會護好這隻箱子。
1949年,毛主席託人同賀子珍商議要把李敏和毛岸青接到北京去,賀子珍十分同意。
可在李敏和毛岸青離開後,賀子珍的生活也失去了不少的樂趣,有時尹蘭就會發現賀子珍總是在發愣,每當這時,尹蘭都會主動上去同賀子珍聊天,一次,賀子珍主動說:
“如今嬌嬌和岸青都不在我身邊,你來了以後,我一直都把你當我的女兒一樣看待,你以後就叫我賀媽媽吧,別再叫首長了,這樣顯得我們很生分!”
自此,尹蘭便開始叫賀子珍“賀媽媽”,她和賀媽媽之間不再只是上下級,關係也越來越親暱。
賀子珍將小木箱視若珍寶的原因
1949年,賀子珍離開了瀋陽去上海進行休養,途中經過天津便下了車,目的則是見女兒李敏。
在天津大概住了10天左右,在這10天裡,除了賀子珍與李敏待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外,李敏最黏的就是尹蘭。
那時,李敏的中文還不是太好,字寫得也不好,賀子珍便讓尹蘭叫李敏寫中文,在李敏回北京的前一天,尹蘭還特意給李敏買了一雙白色學生涼鞋,李敏也把自己帶了許久的水晶項鍊戴在了尹蘭脖子上。
原本尹蘭以為自己會一直陪在賀媽媽身邊,可造化弄人,她僅僅在賀子珍身邊待了兩年的時間。
1950年冬天的一個晚上,賀子珍把尹蘭和另一名勤務兵關英叫到了自己身邊,說:“你們的年齡逐漸大了,不能總住在我身邊,你們也得學點東西了,要不然將來怎麼建設社會主義呀!我已跟東北財政部說好了,你們倆一起到瀋陽財經學院學習去吧!”
聽了賀子珍的話,尹蘭和關英十分不捨,但是人和人相處,總還是會有分別的時候。
在臨別的前夜,大家的心情都十分低落,賀子珍拉著尹蘭和關英的手,鄭重地囑咐道:“將來無論你們到哪裡去工作,都一定不要提起在我身邊工作的這段經歷,更不要寫在履歷表上,我們在一起的這幾年就讓它永遠地消逝掉吧!”
接著,賀子珍又對尹蘭說:“我們在一起的合影,你全部給我拿出來,我把它剪開。”
尹蘭聽到這句話有些驚愕,她不明白一直對她很好的賀媽媽怎麼會突然這麼“絕情”,但她也無奈,只得把照片拿出來。
賀子珍看著照片,怔怔地看了一會兒,便拿出剪刀直接把她與尹蘭的合影剪開,還剪了底片。
尹蘭看著底片被毀,眼淚一下子從眼眶溢了出來,喃喃問道:“賀媽媽,你這是為什麼呀?連個底片也不留給我嗎?”
賀子珍連忙擦了擦尹蘭臉上的淚水,但她並沒有回答。
第二天一早,尹蘭和關英便來到了上海火車站,在距離發車還有20分鐘的時候,賀子珍來為她們送行,她還特意帶了兩個小箱子,一個旅行皮箱送給了關英,另一個那個很舊的小樟木箱交給了尹蘭。
尹蘭看著手裡的箱子,又看了看賀媽媽,她沒有說話,賀子珍緊緊握著尹蘭的手,無限深情地說:“關於這隻箱子,我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這隻小箱子是當年楊開慧送給毛主席的,後來主席又把它交給了我,這隻箱子對我、對毛主席都有極為重要的含義,我看得出,你對這隻小箱子 已經有了一定的感情,所以,我決定把小箱子交給你,由你來保管,它在我身邊會發生意外的。但你要記住,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小箱子的來歷,切記切記。待將來一旦有適當的機會或主席百年以後,你一定要把它送到博物館,如果實在不行,請你把它交給嬌嬌,你可一定要做到啊!要選擇好時機!”說完這番話,賀子珍已是淚水漣漣。
“賀媽媽,我向你保證,我一定辦到,我會用整個生命來保衛它的。”尹蘭把手中的小箱子握得更緊了一些。
很快,列車徐徐開動了,尹蘭看到站臺上的賀媽媽一直在向她們招手告別,這一次分別後,尹蘭便再也沒有見到過賀媽媽。
尹蘭一字一句的讀著與賀媽媽相關的一切,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讀完報紙後,尹蘭哭得像個淚人一般。
1927年8月,毛主席要外出進行革命,楊開慧一如既往地幫毛主席將檔案和手稿放進了小箱子裡,可這一次卻也成了毛主席和楊開慧的最後一次見面。
1930年,敵人為了逼迫毛主席就範,殺死了楊開慧,得知這一訊息的毛主席,悲痛地說道:“開慧之死,我百身莫贖啊!”
賀子珍重視這隻箱子不僅是因為箱子是毛主席送給她的,她知道這隻箱子是毛主席懷念楊開慧最好的物件,所以無論在什麼時候,賀子珍都始終把這隻箱子視為珍寶。
尹蘭完成賀媽媽囑託
在離開賀媽媽後,尹蘭一直把小樟木箱帶在身邊,她始終牢記賀媽媽的囑託,也把這隻小樟木箱當成是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看待。
1953年,尹蘭從瀋陽財經學院畢業後,先是被分配到瀋陽財政部工作,後來又被調整至中國科學院做財務工作。
這段時間,雖然尹蘭變換著不同的工作崗位,但是她一直把小樟木箱帶在身邊,甚至睡覺的時候也會把樟木箱放在枕頭邊,出差也會隨身攜帶,生怕自己把樟木箱弄丟。
後來,尹蘭同從朝鮮戰場回來的軍人張文忠結了婚,他們的婚禮極為簡單,只有一床軍用的黃被子、黃褥子,再有就是尹蘭那個小小的樟木箱子。
結婚後,尹蘭並沒有把自己曾經是賀子珍勤務兵的事情,同丈夫講,也沒有告訴丈夫小樟木箱的情況。
直到後來,日子過得久了,尹蘭知道丈夫的的確確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軍人,心胸寬闊,又特別重視感情,便將自己的過往和這隻小樟木箱子的事情,告訴了丈夫。
當張文忠得知妻子為賀子珍當過勤務兵後,他對妻子的尊敬又增添了一層,也是從那時起,他與妻子一樣,更加珍惜愛護那個樟木箱子了,而且他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隻小箱子的來歷。
多年來,賀子珍不讓尹蘭透露自己曾是她的勤務兵這件事,尹蘭一直都搞不明白,直到1964年,尹蘭才讀懂賀媽媽話中的含義。
1964年,尹蘭跟隨丈夫被調到了吉林省磐石縣,來到磐石縣後,尹蘭進入了一家中醫院,那時,政治運動一浪高過一浪,尹蘭這才明白了賀媽媽對他的囑託。
不久後,尹蘭便被任命為中醫院院長,但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院長尹蘭為何不要求入黨呢?
其實,除了尹蘭的丈夫,誰都不瞭解尹蘭藏在內心的苦楚,多少次她在燈光下含淚寫下了入黨申請書,在手裡掂量著,可她害怕審查檔案,害怕有人查出她和賀媽媽的關係,那樣的話,她的經歷以及小樟木箱就會暴露,賀媽媽交給她的任務自然也無法完成。
為此,尹蘭自己在心裡暗下決心,為了能夠完成賀媽媽的願望,她只得把對黨的深愛埋葬在心底最深處。
為了不讓小孩子們隨意動樟木箱子,尹蘭便將小箱子鎖進了一個大箱子裡,不許任何人開啟。
而尹蘭常常隨身攜帶小箱子,卻不允許別人碰,也常被人說是“吝嗇鬼”、“撿破爛的”,對於這種稱呼,尹蘭卻毫不在乎。
這一年,尹蘭已經72歲了,回憶過去,她淚流滿面地說:
當她每每看到尹蘭拿著破舊的樟木箱子來看病的時候,還以為姐姐的生活狀況十分不好,便特意多拿了一些錢,打算接濟尹蘭,還同尹蘭說把箱子丟掉,買個新的,可這都被尹蘭拒絕了。
在廣州治病的時候,尹蘭總是走到哪裡,就把小樟木箱子帶到哪裡,不允許任何人碰,哪怕是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1976年,隨著政治局勢發生變化,尹蘭心裡的陰霾也漸漸散去。
那時,尹蘭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定要找到賀媽媽,她想要把小樟木箱子歸還給賀媽媽,讓賀媽媽親自將箱子送到博物館去。
可尹蘭每天翻閱報紙也未能找到一點關於賀媽媽的訊息,為此她焦急萬分,直到1984年,尹蘭在看報紙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條與賀媽媽相關的訊息,可這一條訊息卻是賀媽媽去世。
尹蘭一字一句的讀著與賀媽媽相關的一切,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讀完報紙後,尹蘭哭得像個淚人一般。
為了能夠完成賀媽媽的遺願,尹蘭託人打聽李敏的住處,可是找了許久都沒有人能找到李敏。
後來,尹蘭又在一家報紙上看到了介紹毛新宇的文章,於是她連夜給毛新宇寫了一封信,希望毛新宇可以幫助她找到李敏,但這封信寄出去後,也遲遲沒能得到回信。
1989年,尹蘭回到了哈爾濱,他一方面繼續關注著與李敏有關的報道,一方面繼續打聽與她朝夕相處的另一位勤務兵關英的下落,可終未有結果。
1993年,在毛主席百年誕辰之際,尹蘭決定帶著楊開慧的遺物找到報社記者,將她與賀媽媽以及這隻樟木箱子的事情公之於眾,以此來找到李敏。
這一年,尹蘭已經72歲了,回憶過去,她淚流滿面地說:
“這是毛主席與楊開慧共同的遺物,是賀媽媽交給我的,這隻箱子不能再放我這兒了,多放一天,我就會不安寧一天,我已經72歲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把這隻箱子送到博物館去,萬一將來出了問題,我沒法向賀媽媽交代啊!只要能完成賀媽媽的囑託,我這幾十年就沒白費!”
隨後,尹蘭交給記者一封她親筆寫給李敏的信,後來記者找到了毛主席和賀子珍的女兒李敏,將楊開慧遺物和尹蘭的親筆信交到李敏手中,他說:“這是你媽媽讓交給你的。”
李敏一眼便認出了尹蘭姐姐的字型,看完信後,李敏將媽媽和尹蘭姐姐儲存了多年的樟木箱子抱在懷裡,撫摸了許久,隨後,她委託有關人員將小樟木箱子送去了中國歷史博物館。
博物館的同志們在接到這隻與毛主席、楊開慧和賀子珍息息相關的小箱子後無比激動,他們說:“這是迄今為止國內留存的楊開慧的遺物尤其是涉及到毛主席的遺物,很可能是僅此一件。”
當尹蘭得知小樟木箱被送往中國歷史博物館後,她笑著說:“我對得起賀子珍媽媽,我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