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節日中,最具詩意者莫如中秋節。古往今來,文人騷客寄情中秋、歌懷詠志,俯拾皆是。詩意中秋賦予國人的獨特文化氣質,是非漢語國度所無法比擬的。
中秋節又稱團圓節,始於唐朝初年,盛行於宋朝,與端午節、春節、清明節並稱為中國四大傳統節日。每個節日都有標誌性的“文化符號”,誠如元宵節的花燈、端午節的粽子,中秋節的“文化符號”為月餅,以圓形為意象表徵。圓,作為寄意完滿的幾何圖樣,契合國人文化審美認知。傳統文化語境裡,國人對於中秋節的感知、感念,很大程度上就是對於圓形的“圖騰崇拜”。中秋月圓,與國人祈願團聚、共享親情友情的“尚圓情結”心性相通。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杜甫的“滿月飛明鏡,歸心折大刀”,白居易的“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即為“尚圓情結”的詩意表達。
宋代書畫家米芾在《中秋登樓望月》中寫道:“目窮淮海滿如銀,萬道虹光育蚌珍。天上若無修月戶,桂枝撐損向西輪。”詩句意境很美:舉目遠眺,萬道月光傾瀉在淮海之上,水波閃耀,光亮如銀,想必那珠蚌一定是在趁著這月圓時刻孕育珍珠吧!天上的月亮如果沒有人修治,桂樹枝就會一直長,會撐破月亮的。
其獨特之處在於,詩中蘊含兩個動人的民間傳說:一是珍珠的育成與月亮的盈虧有關,月圓之時蚌則孕珠;二是月由七寶合成,人間常有八萬二千戶(神話傳說中修月的人家)給它修治。如此將自然景觀與民間傳說雜糅混述,平添中秋佳節的悠長韻味和文化內涵。
唐代詩人李商隱的《嫦娥》有云:“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亦如此類。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是唐代詩人王建《十五夜望月》中的名句。中秋的月光照射在庭院中,地上好像鋪上了一層霜雪那樣白,樹枝上安歇著鴉雀。夜深了,清冷的秋露悄悄地打溼庭中的桂花。詩句描寫的是中秋月夜戶外清幽靜美的自然景觀,詩人用詩意的想象和傳神的筆觸,將中秋月夜烘托渲染得唯情唯美,給人帶來超凡脫俗、諧趣祥和的美妙感受。
宋代大文豪蘇軾《中秋月》中的“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與此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紅樓夢》第一回賈雨村中秋夜即興詠月感懷:“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詩句看似純粹寫景狀物,實則託物言志、意在其中。此詩語言質樸、不事雕琢、用韻自然,讀之朗朗上口,較為真實地敘寫出中秋望月的人間情態。
撇開詩作者世俗功利人品不談,從以文論文的純粹角度論,不啻為一首詠月賦懷的佳作。然而,畢竟凡人皆有感情,品讀詩作與體味詩意,必然或多或少帶有作者的旨趣成見,不可能百分百排除旨趣成見干擾。不妨做個假設,假若此詩不是出自唯利是圖的賈雨村之口,而是出自賈寶玉、林黛玉等那些高潔自持、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的子弟之手,詩意審美將是另一番截然不同景象。
做個類比。唐代詩人張九齡《望月懷遠》中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詩句,其表情達意方式與賈雨村的詠月感懷詩類同。不同之處在於,張詩表情達意純粹不摻雜,賈詩表情達意則顯見頗多追名逐利痴心;前者符合親情友情相依相戀的普適價值觀,後者迎合沽名釣譽的庸俗市儈企圖。
詩如其人。詩意中秋,貴在遠離世俗名利沾染的本真狀態,貴在契合人文審美的普適趣味,貴在為文賦詩者擁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高尚情懷與人文擔當。若非如此,再好的中秋詩章也難以引起普遍共鳴,其人其詩終將在歷史文化時空中歸於沉寂或遺忘。
中秋詩章如是,其他文藝亦然。自古而今,因高尚人格與高潔品性促成其文百世流芳者不勝列舉——戰國時期偉大的浪漫主義愛國詩人屈原的“離騷體”之所以彪炳史冊、其人其文為百代千世所師表,與屈原憂國憂民、大義赴難的高潔人品息息相關;南宋名將岳飛的千古絕唱《滿江紅》,今人讀來依然熱血沸騰,這與岳飛自小立志“精忠報國”的高貴人格密不可分……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古人云:“順理則裕,從欲惟危。”寡慾心自清,為求取“花好月圓”的初心本願,為構築推己及人的平安福祉,中秋望月,賦詩寄情,請選擇忠廉敬畏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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