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檢大觀園引起的波瀾,導致寧榮二府人人自危,也使幾天以後的中秋節,“異兆”“悲音”不斷。寧國府祠堂裡傳出“有人長嘆之聲”,榮國府家宴“冷清了好些”,賈母直接“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眾人也“都不禁有淒涼寂寞之感”。
第七十六回是《紅樓夢》描寫的最後一次歡宴。各種“異兆”“悲音”預示著大動盪、大敗落、大蕭條的來臨。但是古代是宗法社會,內宅女性再悲歡離合,也只是家族命運的折射與反映。要決定賈家的未來,要挽救賈家的家運,最終還是靠男子。
那麼,在這段時間裡,寧榮二府的當家人是如何做的?他們有什麼表現?
賈珍居喪期間,仍挖空心思狂嫖濫賭。被妻子偷聽到了種種醜態,賈珍也不免要安撫一下——不安撫,尤氏也不能如何,但是安撫也不花什麼力氣、不費什麼成本,又何必讓她不高興?
於是賈珍專程請尤氏吃酒,在中秋節的前一天晚上。這樣給面子,尤氏當然也不便掃興,於是“叫佩鳳等四個人也都入席”,夫妻侍妾一起吃酒。就是在這無拘無束的歡樂之中,聽到了祠堂牆下有長嘆之聲。這畫風,簡單有點鬼故事的氛圍了。
大家都害怕,這就是用得著男人的時候了。“賈珍酒已嚇醒了一半,只比別人撐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沒興頭起來”。於是散了。
鬼是夜行者,到白天就不敢出來了。所以要查察異狀,應該在白天陽氣足的時候。但是次日開祠祭祖,沒找到什麼“怪異之跡”,賈珍就“自為醉後自怪,也不提此事”。這樣明顯的異象,而且是大家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裡的,賈珍卻輕輕放過,再也不理會了。
寧國府的當家人、賈家族長賈珍如此得過且過,那麼榮國府又如何呢?
榮國府裡賈赦是長子,但實際當家的卻是賈政。賈政出差好幾年,剛剛回到家裡來,“每日歡天喜地的說骨肉完聚”,連“家道艱難”、經濟赤字、人口負擔重這些問題都顧不上理會。
中秋夜宴,整個籠罩著一層悲悽的氣氛:釵琴缺席,紈鳳病倒,賈赦講“偏心”的笑話、反映潛意識中的不滿,又信口開河地挑事、說賈環一定襲爵,連閱歷豐富、睿智雍容的賈母也一反常態、固執己見,強要挽住繁華的尾巴,到四更了還不肯去睡。
宴中擊鼓傳花講笑話,偏偏是賈政講了這天晚上最有趣的一個笑話,關於怕老婆的民間故事。這故事的確有趣,也收到了當晚最好的效果,但是:1、悲悽的氛圍中,賈政偏偏有心情搞笑;2、賈政一向嚴肅古板,又“酷好讀書”,卻講了這樣民間俚俗的笑話;3、薛姨媽久居賈府,已經成為賈府不可或缺的一員,偏因賈政在場,“不便請他娘兒們來說說笑笑”,更加重的氣氛的悲悽。
賈政不像放蕩的賈珍,他還是一個比較正面的形象。但是有正面的賈政,也無法挽回賈府的敗落,為什麼?
因為這是一個隔靴搔癢式的正面人物。他疏離於賈家之外,卻沒有感情上的親和,也缺少責任上的承擔。
他與賈府,並沒有什麼“心意相通”之處。